二律背反(327)

　　“美国金毛狗，竟然馋嘴吃了巧克力，您的主人要伤心了。太可怜了，啧啧，小狗狗，我给您推荐一个不错的宠物公墓，以后就把您埋在那里。”

　　“不许说我是狗！”阿尔抗议。

　　“狗狗狗狗！你就是狗。你以前是狗，现在是狗，以后下地狱也是狗。”

　　“布列津斯基，你他妈就是个神经病！！”

　　“现在您可以闭嘴了吗？”

　　“Fuck！算了，看在王耀的份上，我懒得跟你吵架……”阿尔不耐烦地翘起脚，懒懒地靠着椅背。

　　车内难得安静了一会儿，没人想说话。阿尔生气地把盒子里的巧克力全吃了，打算狠狠地给该死的俄国人造成巨大经济损失。

　　伊万叼住一根烟，右手掏出打火机，左手继续把持着方向盘：

　　“阿尔弗，我说真的，你很幸运……你今天活得好好的，都是你的守护天使的恩赐。天使爱你，不愿意把你交给残酷的命运。你应该心怀感激。”

　　美国青年抱着胳膊抱怨：“你在说什么鬼话，俄国人，别想向我宣传东正教，我不喜欢大胡子神父。”

　　“阿尔弗，你要感谢你的天使……他多么爱你，多么爱你。”

　　伊万点燃香烟，懒懒地深吸一口，此后就专心开车不再说话。烟雾在车厢里弥漫，他打开窗，烟被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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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在警察局门口停下，黑皮手套不耐烦地敲了敲方向盘，伊万懒得说话，只想等该死的美国人自己滚开。然而阿尔没有下车。

　　“怎么，您果然没有腿吗？快滚。”

　　伊万刚侧过头，就看到一柄黑色的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

　　阿尔弗雷德举枪，如同圣骑士面对恶龙。

　　“……”

　　伊万盯着美国刑警，冰冷的目光仿佛就是回击的枪口，抵住美国人的眉心。

　　“伊万·布列津斯基。”

　　“您想要什么，警察先生？”伊万无所谓地叹气。

　　阿尔弗雷德目光犀利，手中的枪毫无动摇。他不紧不慢地威慑道：

　　“是你做的，对不对？”

　　“Мой ребенок.”

　　伊万嗤笑一声，轻轻摇头。他慵懒地抬起紫眼睛，眼神中全无笑意，犹如冰冷的大理石。伊万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左手……

　　他指向自己的眉心，仿佛在要求一颗致死的子弹。

　　“Я даю тебе шанс.”

　　（我给你一个机会。）

　　阿尔弗雷德握紧了手枪，进一步逼迫斯拉夫男人：

　　“你别装了，你做了那件事！我们都已经就知道了。你逃不了，走，跟我去警察局！现在！！”

　　伊万毫无波澜，始终平静地望着他。

　　“别装了，下车！你被捕了，不过你有权保持沉默！”阿尔弗雷德眯起眼，仔细观察伊万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

　　两人在狭窄的轿车里僵持着，盯着彼此，火药般随时可能一触即发。

　　最终，魔鬼失望地笑了：

　　“我的孩子，下次别再用仿真水枪和大人玩游戏。你不是我的游戏对手，我没有兴趣。”

　　“你这个混蛋……！”

　　阿尔有些恼火，他的小把戏被这个该死的俄国佬看穿了！阿尔很不甘心，气哼哼地扣下了扳机——

　　“！”

　　伊万没有躲闪，仿真水枪弄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水滴沿着浅金色的发梢往下滴落，他有些狼狈。但是伊万没有生气，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满不在乎地望着拿着水枪的阿尔弗雷德。他继续说：

　　“这就是您的伎俩？用一把水枪来试探我？孩子，不要总是试探大人的底线。我可以忍耐您的无理取闹，但只是在一定限度范围内。我最后警告您一次：不要试探我。”

　　“该死！”

　　阿尔把水枪扔下，生气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他走了两步，又愤愤地转过身，指着伊万的鼻子说：“俄国人，我就不信不能抓住你的狐狸尾巴。你最好真的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要是让我知道你真的对未成年的女孩子做了些什么……我绝对饶不了你。再见。”

　　阿尔快步向警察局走去，这次的“试探游戏”失败了，但也不算完全毫无收获。从现在开始，阿尔弗雷德更加确信了一件事：这个俄国人绝对有问题，因为正常人被枪指着脑袋绝不会那么镇静、冷酷。

　　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亚瑟，阿尔回头看了一眼俄国人的黑色轿车。

　　“晚安。”

　　伊万礼貌地笑了一下，神色立刻又变得冰冷。他开车离开了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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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修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眺望城市……今天他还是给伊万打了电话。他必须给出答案。

　　“伊万，我请求你……”

　　「说出你的愿望吧，我的朋友。这是魔鬼的回礼。」

　　电话那头仍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温柔，轻盈……笑起来软绵绵的。即便他们都长大成人，马修总是能想起当年在精神病院那个文静的乌克兰男孩……伊利亚·列宾。学习大提琴的男孩，捧着红色纸星星的男孩，点燃了大火的男孩……

　　孤独地站在湖边的男孩，手里拿着用来自杀的剃须刀片。

　　马修经常想起那个情景。

　　这么多年来，他见证了一切……他在剧院的演出信息上看到了“年轻有为的大提琴师伊万·布列津斯基”，他在欧洲和北美都去听过伊万的演出。而伊万也知道他的成长。马修努力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考最好的大学，学习一切和生意有关的知识，参加大学生国际象棋比赛拿到金奖……本来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朋友们几乎实现了小时候就计划好的未来。

　　马修第一次鼓起勇气去见自己的弟弟阿尔弗雷德的时候，他还告诉了伊万。

　　“伊万，我明天要去华盛顿……去见我弟弟阿尔弗雷德。他还是个中学生，我给他准备了一些礼物……但是我还没想好明天我带他去哪里玩。”

　　「带他去动物园吧，人们会在动物园获得幸福与勇气。哪怕在战争年代。」

　　马修听了伊万的意见，第二天带着15岁的弟弟去了动物园。那是他和阿尔弗雷德第一次见面。美国男孩或许是有些紧张，在车上一个劲儿地说笑话逗他开心，试图让气氛热络起来。马修面带微笑地开车，静静地听。

　　他们兄弟俩长得真的很像，一样的金发，相似的脸型。但是阿尔弗雷德有着一双闪耀明亮的蓝眼睛，像是迈阿密的夏季海岸，是那个美国男人的基因。当年马修的母亲就是为了重新嫁给那个美国男人，抛弃了6岁的儿子……

　　他们在动物园玩得很开心，阿尔弗雷德比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更有活力，更容易感到欣喜。他像个小学生一样对每个动物问好，给动物们取各种各样的美国名字，再激动地拉着马修去看下一个展区。马修有些腼腆，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是阿尔弗雷德热情的天性很快就让他忘记了之前的紧张焦虑……他们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尽情享受，一起买毛绒布偶，买气球和热狗。

　　阿尔弗雷德看着长颈鹿，笑着说：“马修，要是我们早点见面就好了，我们就应该经常一起玩！”

　　马修愣了一下，温柔地笑道：“其实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呢。”

　　“诶？真的吗？可是我之前都不知道我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妈妈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些。”

　　“阿尔弗雷德，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兄弟。”

　　“哈哈，我也很开心呢！”

　　蓝眼睛的男孩笑着，宛若骄阳……就像马修小时候想象的那样，活泼又快乐的男孩，他的兄弟，在精神病院里陪伴着他的阿尔弗雷德。

　　亲爱的阿尔弗雷德。

　　小时候，每次马修孤独地坐在棋盘前，都会想象那个男孩来到他身边，坐到棋盘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