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90)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瞧啊，托里斯急了，他害怕了。”

　　“蠢货！”

　　原来是公共休息室的那几棵植物在说他的闲话！托里斯有些委屈……那几棵植物变本加厉地笑话他：

　　“杀人犯！托里斯也是杀人犯！”

　　“他吃过人肉！”

　　“怪物、怪物！让警察来抓他，把他关到监狱里去，给金鱼报仇！哈哈哈~”

　　那些笑声无限膨胀，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恶意与笑声旋转着包围他！托里斯浑身冷汗，不知所措……小魔鬼们笑着加入其中，咬他的手指，吸他的血。托里斯再也受不了了，大喊一声：

　　“不，不是那样的！！！”

　　“？！”那几个本科生被吓了一跳，一脸茫然地看着托里斯。

　　“我……我……！”

　　“好了。”

　　这时，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大手轻轻地按住托里斯的肩膀，伊万·布列津斯基教授来了。托里斯不寒而栗。

　　教授和和气气地向学生们问候，顺便指出了几处作业上的语法错误。孩子们很想和布列津斯基教授多聊一会儿，但是伊万笑着说：

　　“不好意思，孩子们，我和罗利纳提斯教授还要工作要谈。你们如果有更多问题，可以在我的办公室时间来找我，或者在课后问我。”

　　说罢，伊万就像随意地夹着一本书似的，挟着托里斯的肩膀走进了办公室。他锁上了门。

　　“抱歉，让你久等了。上午我去了一趟医院，开车来学校的路上又堵车了。”

　　伊万脱下黑外套挂好，调暗了灯光，把窗帘拉上只留下一条光亮的细缝。系主任办公室瞬间变得阴沉又压抑，托里斯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又听到那些植物在嘲笑他、指责他，那些声音不断地挤压他的脑袋，拉扯他的头发。托里斯真的要受不了了。

　　“托里斯！托里斯！托里斯~托里斯！”

　　“啊啊……！”

　　托里斯捂住耳朵，那些声音根本没有减弱！笑声仍在他脑海中跳动，小小的魔鬼们快乐地手拉手在他脑子里跳舞。

　　“别说了……求求你们，安静一点……”

　　“……”

　　伊万站在窗边抽烟。猩红色的天鹅绒窗帘露出浅浅一道明亮的光缝，男人的身影半没入黑暗中……他观察着痛苦的托里斯，烟雾在黑手套的指尖缭绕。

　　魔鬼们的舞会仍在继续，到处都是华丽的光亮，喃喃低语……托里斯捂着耳朵缩在角落里，小魔鬼们以此为乐。

　　“托里斯，托里斯！你也是罪人！哈哈哈。”

　　“嘻嘻，你活该。”

　　“你和我们一样，一模一样！”

　　“你杀了金鱼，你还吃掉了金鱼！托里斯，金鱼好吃吗？麦克在你肚子里说话。”

　　鲜红的罂粟手拉着手，围绕着他唱歌：“愚蠢的宝贝，一只被捏碎的蝴蝶，你也是一个魔鬼~♪”托里斯根本无处可逃，眼泪不断掉在膝头。“别说了，求求你们……别说了……”花朵们环绕着他跳舞，马车那么大的红苹果在他身边滚动，小小的金鱼在空中游曳，像是苍蝇一样围绕着那具黑色的尸体。小小的房间中竟然挤满了几千种声音，像是一粒粒的沙子不断落在他身上，托里斯哭着捂住耳朵，他再也受不了了……

　　眼泪，嘀嗒嘀嗒，眼泪。

　　托里斯抱着脑袋……蓦地，一双大手按住了他的太阳穴，强行让他抬起头来——！男人的力气那么大，扯疼了他的头发。

　　“嗨，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哦，是可爱小狗狗。”

　　一双恐怖的紫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近距离地盯着他，仿佛逼近的日蚀。托里斯害怕了！他赶紧像幼犬一般低声哀求，亲吻他主人的黑手套祈求怜悯。

　　魔王般的男人就微笑：

　　“小狗狗，他们怎么说？”

　　“什么……谁……？”眼泪沿着脸颊滑落，托里斯专注地望着主人，生怕那个男人动怒。

　　“他们对你说话了，我知道，别想骗我。那些精灵对你低语，告诉你一些不应该说出来的秘密。”

　　“！！！”

　　托里斯大惊失色，原来伊万一直都知道……！是啊，是啊，伊万怎么会不知道呢？有什么事能瞒得过魔王的耳朵？那些植物说了闲话，到处在说伊万是杀人犯……它们根本不该这样！说这种话会惹伊万生气，不，不……！托里斯对男人的怒火感到由衷的恐惧。

　　不行！不行……得解释清楚！

　　“主人，他们……”

　　“别撒谎，告诉我：他们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烟的气味挥之不去……整个的黑暗也成为了一支香烟，在魔鬼的指尖燃烧……托里斯却是灰烬。

　　“他们说……那些植物说……您杀了人，还把人肉做成晚宴招待客人……”

　　灰烬的眼泪也是灰烬吗？还是即将熄灭的火点？

　　托里斯不知道。

　　“我不关心他们怎么议论我，”伊万慢条斯理地说着，拍了拍托里斯的脸颊，“我只想知道‘他们’怎么说你，小狗狗。”

　　“他们说我是杀人犯的帮凶……说我是魔鬼、包庇犯……”

　　“还有呢？”

　　“他们还说……是我害死了金鱼……”托里斯哭起来，“如果我好好照顾麦克，他就不会死……是我的错，他们说得都对……是我把金鱼养死了。”

　　“骂你的那些家伙是谁？”

　　“呜呜呜……是……公共休息室的那几棵植物，还有一些别的……”

　　托里斯越想越委屈，哭得更伤心。

　　“他们什么时候对你说话？”

　　“任何时候……”

　　“很吵，对吗？是不是有许许多多的声音吵得你没法睡觉？”伊万继续平静地吸烟。

　　“是的……”

　　“喜鹊和小松鼠说了什么？它们也骂你吗？”

　　“不……喜鹊只是说他想吃苹果……”托里斯还没有说完，马上就听到更嘈杂的咒骂声！那些小魔鬼生气了！小魔鬼们不许托里斯向它们的父亲告状，尖叫着跑过来扯托里斯的头发，像针一样钻进他的耳孔！托里斯痛苦地捂住耳朵，噪音的锯子在切割他。

　　“啊……啊！别说了，别吵了！”

　　“Достаточно. （够了）”

　　一瞬间，世界安静下来。

　　托里斯颤颤地抬起头，在泪光中……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紫眼睛中毫无怜悯，只有审判者的威严。

　　"Я сказал : прекратить. (我说了，住手)"

　　小魔鬼们也害怕了，夹着小尾巴，安安静静地缩成一小团，像上课的小学生那样整齐乖巧地坐在托里斯的大腿上。门外的植物也不敢说话了，默默听着那个男人的训话。

　　"Не стоит так беспокоить Торреса

　　иначе я вас всех накажу.（不要那样打扰托里斯，否则我会惩罚你们所有人）"

　　托里斯惊措地仰望着他的主人。伊万双手合十，如同一位正在讲道的牧师。他的声音仿佛是从某座很遥远的教堂传来，却又如雷贯耳……！小魔鬼们安静了，一声不吭，再也不敢作弄托里斯。

　　“教授……”

　　“Например... （例如)”

　　伊万拿起一柄剪刀，缓慢而冷漠地把一张白纸从中间剪开——纸张发出痛苦的沙沙声，在他的手中被切成两段……飘落到了地板上。小魔鬼们害怕极了，发出小小的尖叫又赶紧捂住嘴巴！托里斯都看到了，那些魔鬼都畏惧伊万，只能服从伟大魔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