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61)

　　“伊万！！！”

　　“伊万——伊万——！！你在哪里？孩子，你在哪里？”

　　“万尼亚——”

　　大婶们焦急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但是小伊万紧张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张开嘴，声音卡住了……他说不出话，全身都是汗水，身体僵硬得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男孩瑟缩地抱住大树，狗群狂躁又凶暴的吠叫越来越近，大人们在找他，拼命寻找他，狗来了，狗来了！好讨厌，狗的叫声好凶，尖尖的牙，要来咬他。孩子害怕极了，屏息躲在树上。

　　“上帝啊，伊万——！伊万，你听到了吗？孩子你在哪里？！”

　　狗来了，狗来咬他了。

　　“……”

　　小伊万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的手都在发抖。妈妈、妈妈。狗来了，狗好可怕。

　　“万尼亚，快出来！已经安全了……上帝啊，孩子不会出事了吧？千万别！！布列津斯卡娅她……”

　　“熊该不会伤了孩子吧？赶快找找，孩子去哪里了。”

　　“狗，让狗来找！”

　　不，不要狗！

　　“这是男孩的小篮子，嗅嗅他的气味，让狗去找。主啊，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该死，都怪那头野兽……！那东西死了没有？”

　　“熊已经死了。”

　　“去吧，好狗狗！”

　　不要狗！！！

　　“在那边，狗往那边去了。”

　　“走！”

　　狗群来了，像是巨大的变异乌鸦，咆哮着在地面上蠕动的一片黑影，那些尖牙冲着他来了！猎犬飞速围拢了大树，冲着树上的男孩疯狂吠叫，发自喉咙深处的低吼声震颤了周围的小树叶！

　　“！”

　　小伊万又紧张又恶心得想吐，他张着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恶心！恶心！滚开，不要狗！！

　　“找到了，孩子在树上，平安无事！”

　　“感谢上帝……幸好那畜生没伤到孩子，太可怕了，凶狠的畜生，真该死。”

　　人们赶过来，猎犬不再吠叫。小伊万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农妇大婶们、做向导的阿列克谢大叔，还有那群外国人……

　　男人们背着猎枪，就像男孩在彼得堡的美术馆看到的那张比安基的猎装照片。

　　那些人抬头看他，狗群也抬头看他，狗，到处都是狗，要咬他！！森林中到处都是噪音，狗露出牙龈。那些人都长着狗的脑袋，背着猎枪，来抓他。猎人们在吠叫，趴在地上龇牙咧嘴，笑嘻嘻，#D、D、E、D……F……G……

　　男孩害怕极了，周围的光影扭曲得变了形，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獠牙与枪声，狗要咬他。妈妈在哪里，妈妈！

　　小伊万紧张得晕了过去，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

　　……

　　等小伊万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旅店的床上，妈妈忧心忡忡地守在一边。

　　“万尼亚，你醒了！可怜的宝贝，你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太危险了，幸好阿列克谢大叔接住了你。不许到森林里去了，更不许爬树！”

　　“……”

　　“万尼亚？”

　　妈妈。

　　“怎么不说话呢？可怜的孩子，一定吓坏了……”妈妈把小伊万抱进怀里，反复亲吻男孩的额头，“今天真是太危险了，森林里太危险，你以后再也不许去了，知道了吗？”

　　妈妈……

　　小伊万摸了摸喉咙，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为什么……？透过窗户，男孩看到了楼下的花园中有许多人，还停了几辆吉普车，热热闹闹的。他们在做什么？安娜在哪里？

　　“……”

　　男孩抱住了小熊布偶，他想到院子里去看看。妈妈没有反对。

　　小伊万下了楼，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来到庄园的庭院中。好多人啊，除了庄园里的工作人员，附近的农民和猎户也来了，大人们议论纷纷，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男孩的视线。

　　“来吧，来拍个照。”

　　“好，我们几个一起，这可是了不起的战利品。”

　　“运气真不错，这可是今年狩猎季打到的第一头猎物。来吧约翰，站我旁边。”

　　“好咧！”

　　大人们都很高兴。不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有狗！小伊万紧紧攥着小熊布偶的手。人来人往的阴影遮住男孩，他不得不扒拉开大人们的腿，挤到人群的最前面……刺眼的日光终于明亮起来——

　　小伊万看到了那个巨大的黑影。

　　一头死掉的熊趴在地上，舌头耷拉在外，眼睛仍然睁着，像是浑浊的玻璃球一样倒映着蓝天。

　　那几个外国男人正笑盈盈地和猎物合影，手里拿着猎枪，靴子踩着熊的尸体。

　　“……”

　　小伊万目瞪口呆，他看到小安娜站在吉普车旁边，似乎正在看什么东西。男孩就来到双胞胎妹妹身边，两个孩子手牵手。

　　铁笼子里有一只小棕熊，小得几乎和男孩怀里抱着的布娃娃一模一样。小熊趴在笼子里，眼睛泪汪汪的，没有一点精神。

　　啊。

　　小伊万认出了他的朋友，他们中午还一起分享了蜂蜜蛋糕。爱吃蒲公英的小熊宝宝。

　　那么，那头死掉的大熊……

　　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好奇地观察母熊的尸体，用手掌对比熊的爪子，夸赞着猎人们的勇气。

　　安娜低头望着笼子里的小熊幼崽，伊万也面无表情，握住妹妹的手。孩子们的紫眼睛如同冰冷的宝石。

　　“这孩子再也没有妈妈了。”

　　TBC

 

 

 

第104章　第三乐章 - 在人间 В людях

　　*Глава 104 第三乐章 - 在人间 В людях

　　小伊万又没法发出声音了。

　　母亲非常着急，以为是儿子从树上跌落摔坏了，赶紧请了医生来给男孩检查身体。但是医生没发现什么问题，说男孩大概只是精神紧张，休息休息就好了。

　　母熊的尸体当天就被送走了，猎户会按照客人的要求处理好熊皮，作为战利品。只剩下小熊宝宝被孤零零地被关在笼子里，等待一个合适的买家。小熊不吃不喝，每天闷闷不乐地趴在铁笼里。双胞胎试图喂熊宝宝吃蜂蜜蛋糕，但小棕熊只是嗅了嗅蛋糕，一口都吃不下去，亮晶晶的小眼睛中泛着泪光……它想妈妈。

　　“再这样下去，小熊会饿死的。想想办法啊！”

　　小安娜向大人们抗议。

　　阿列克谢大叔试着给小棕熊换了一个更大一些的笼子，还做了一个小秋千装在笼子里，让熊宝宝能玩耍。但这也没什么效果，小棕熊只是每天哀伤地趴在秋千上，很少吃东西，毛绒绒的小脑袋望着铁笼外面的男孩。

　　“……”

　　小伊万看着自己的朋友，两个小熊隔着笼子望着彼此。他摘了一些蒲公英，小心翼翼地伸进笼子里……小棕熊柔软的鼻子皱了皱，没有吃，泪水沿着毛绒绒的脸颊往下流淌。

　　小伊万也皱起眉头。

　　哦，原来它就是米沙……

　　看着在笼子里流泪的小熊米沙，男孩有些茫然。为什么要这样呢？那些男人为什么要开枪打死他的妈妈？童话书里不是说大家都是好朋友吗？在彼得堡的美术馆里有那么多小熊的插图，大家都喜欢熊，学校的老师们还告诉孩子们要和动物交朋友。那么为什么要把熊妈妈杀死？男孩不明白。大人们不是说，德国法西斯来杀死无辜的人，侵略祖国的土地吗？杀人是不对的，不是吗？瓦莲京娜奶奶还给他唱过一首歌，说是牺牲的红军战士变成了鹤群……可是在狩猎庄园居住的期间，男孩不断地看那些来进行狩猎游戏的外国人带回新的尸体。除了那只熊妈妈，还有几只野鸭、狐狸爷爷、一头鹿……到后来，最让伊万震惊的事还是发生了：猎人们带回来一只白鹤。死禽的脖子已经被猎狗咬断了，不适合制作标本，也不怎么值钱了，真可惜。猎人们一边抽烟一边攀谈。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