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47)

　　远处的大人们开始尖叫。

 

 

 

第97章　第三乐章 - 白夜 Белая Ночь

　　*Глава 97 第三乐章 - 白夜 Белая Ночь

　　河面一片宁静，午后的阳光像小猫一样柔软。岸边的柳树绿意盎然，勾勒出风的形体……彼得堡的夏日正在舒展，涅瓦河啊，静静流淌向芬兰湾。

　　大人们开始尖叫，纷纷赶到桥边往下张望，游船上的人们也在惊呼：

　　“救命啊！孩子掉水里了！！”

　　“快，快啊！！”

　　“男孩从桥上跳下去的，就在那里，要来不及了！”

　　几个健壮的男青年赶紧脱下靴子，正要下水救人——忽然，一个敏捷的身影从桥上一跃而下，一猛子扎入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

　　“有人下水救孩子了！！”

　　“走，我们也去！”

　　男青年们紧随其后，马上也跳入河中搜寻孩子的踪影……！

　　游船围拢过来，向水中抛救生圈。船上的外国游客们紧张地捂住嘴巴，焦急地看着水面。河岸边的大学生们也扔下了自行车，急着跑来帮忙。涅瓦河上水波荡漾，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烈日仿佛一下子变得焦灼起来，晒得所有人燥热不安，河面也变得刺眼，波光之下根本看不清孩子的踪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人急得看表，手腕刚放下去又抬起来再看一次。几个孩子吓得紧紧抱住妈妈的腿，不敢靠近河水。

　　“找到了吗！！”

　　“这边没有！那边呢！”

　　“也没有！”

　　“喂！”

　　“没了，没了，孩子肯定没了，可怜啊……圣母啊。”

　　躁动的人群渐渐沉寂下来……每个人都心情沉重。原本站在船上的人也无力地坐下来，下水救人的小伙子们茫然地抱着救生圈，女人开始捂着脸啜泣。可怜的孩子，没了，找不着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浮上水面！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呛了几口水，胳膊下面夹着昏迷过去的男孩。孩子救上来了！！

　　“主啊！！在哪里，快，给他们救生圈！”

　　“奇迹！”

　　“喂，快去帮忙——”

　　终于，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溺水的孩子被抱上了最近的一艘游船，救人的英雄也被拉上了甲板。直到这时，人们才惊奇地发现——这位最早跳下河救人的英雄，竟然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她身材高大，有一双明亮的灰蓝色的眼睛。老太太看起来约莫六十来岁，也可能七十岁了，动作却敏捷得令旁边的小伙子都目瞪口呆。

　　“请让一让，我得给孩子做急救，他呛着了！”

　　老太太急忙把孩子的身体放平，伸直双臂，两手交叠在一起，反复按压男孩的胸口，然后给孩子做人工呼吸，紧接着再次按压孩子的胸口……人们紧张地围观，生怕孩子彻底醒不过来。就这么反复抢救了一会儿，男孩终于吐出了一点水，又开始呼吸了……纸一样惨白的小脸蛋又渐渐有了一点血色，小伊万被救回来了。

　　“成功了！！”

　　“太好了，太好了，小孩有救了！”

　　人们纷纷鼓掌，老太太终于松了一口气，累得坐在甲板上。游船的主人赶紧送来了干毛巾，让浑身湿透的老太太和男孩擦擦脸。几位善良的妇女自发地开始照顾虚弱的孩子。旁边围观的人激动地过来和老太太握手，询问她怎么做到的。

　　老太太把贴着脖子的发丝别到耳朵后面，就像劳动妇女时常做的那样。她笑了笑，对人们说：

　　“这没什么，打仗的时候我就开始做护士了。孩子的父母在哪里？得送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

　　在白夜即将结束的7月，一个老太太救了一个跳河的男孩。

　　这就是小伊万与瓦莲京娜的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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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

　　夜晚的灯光柔和地照在床铺上，耀躺在伊万怀里，安静地听着爱人讲述小时候的故事。听到男孩跳河自杀的故事时，耀几乎没法保持平静，紧紧地握住伊万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

　　伊万反而来安慰耀：

　　“别担心，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是无聊的陈年旧闻罢了。你就当我给你讲了一个笑话吧，反正我的人生就是这样荒谬。”

　　“不，万尼亚……不……这不好笑，我只觉得……”

　　“你觉得什么？”

　　“……”

　　耀顿了顿，支起身子，轻轻吻了伊万的嘴唇。

　　两人的脸颊贴在一起，又稍稍后退。他们近距离地望着对方，在爱人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伊万抚摸耀的睫毛，观察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在卧室的灯光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耀想要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最终也只是摇摇头，把手掌放在了伊万心口，感受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

　　“万尼亚……”

　　“别担心，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伊万拉住耀的手，像是捧起一本心爱的书籍。

　　耀抱住伊万的脑袋，轻轻将他的金发向后抹去，吻他的额角，吻他的睫毛。

　　“为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要跳河？你当时明明只是个孩子，怎么会想要自杀？这么可怕的事……不，我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难过。万尼亚，我很难过。”

　　“没必要为我难过。”

　　爱人的体温让伊万非常放松，他深呼吸，把耀深深地搂进怀里……两人浅浅地亲吻了一会儿，像是淡味的酒精。夜色缱绻，伊万抚摸着耀的背脊，感受着恋人皮肤光滑温润的手感……他继续说：“我罪有应得。假如当时我死在涅瓦河里，世界上就会减少很多痛苦。”

　　“不，万尼亚，不是这样。”

　　“至于当时我为什么去跳河呢？耀，就像之前我说的，我只是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自己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而且当时我还认为：假如我的人生真的有某种使命，那就是要完成那幅向日葵拼图。既然拼图完成了，我的忍耐就可以结束了。”

　　“使命……”

　　耀轻轻扣住了伊万的左手，摩挲着琴弦在他手指上磨出的老茧。十多年过去，曾经的练习仍在音乐家的手指上留下了痕迹，即便伊万已经无法再登台演奏。

　　他们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伊万无奈地笑了笑：

　　“是的，后来我把音乐当成自己的使命……直到我的人生再一次失去了意义。耀，这一切都是一个笑话。我不断地再寻找活着的意义，然后又不断地失去。拼图、宗教、大提琴……我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我的人生是由什么组成的呢？什么都没有，无非是厌倦、空虚、痛苦与风暴……我感到恶心，我讨厌自己。我没有灵魂，没有。”

　　“……”

　　耀听着伊万的话，心中充满了感伤。他想起了桌上的向日葵花束，还有伊万用来自杀的银色的左轮手枪。这样回想起来…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雨夜，耀就感觉到了伊万眼神中的厌倦感。他自己身患癌症，而眼前的斯拉夫男人或许也是一样……那个人的心灵已经病入膏肓，人生毫无欢乐，只有苦难。

　　耀又想到了那本相册，伊万把照片上自己的脸全部涂黑了。

　　到头来，伊万还是和五岁时一样，在河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只想结束这毫无意义的一切。

　　或许伊万自己不以为然，但是耀却替他感到哀伤……难道一个人挣扎地活了几十年，最终想要的竟然是自己不曾活过？

　　耀不知道，他只是不希望伊万就像这样被否认、被吞没。

　　黑暗的潮水啊，就在他的倒影中，时时刻刻。

　　伊万摇头：

　　“到最后，我大概只是练就了一种高超的技艺：给所有人带来痛苦。我可怜的母亲……她总是为我哭泣，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