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164)

　　“米沙很听话，他是好孩子。”

　　伊万仔细思考了一下，得出了这个结论。

　　王耀举起勺子隔空戳了戳熊脑袋：

　　“算了，你岂止是不适合当父亲，你根本就不适合一切的人类的亲密关系。糟糕的男友、糟糕的丈夫、糟糕的父亲……！伊万·布列津斯基，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你简直要做银河系的中心，让所有星球都围绕着你。说说看，这个世界上你还有什么在意的东西？除了你自己。”

　　“是有的。”

　　伊万单手支撑着下巴，眼含笑意地望着王耀……给出了一个答案。

　　“……”

　　王耀假装不明白，埋头开始吃牛奶甜粥。

　　“瞧，你懂我。”

　　“我不懂。”

　　“耀，你现在正在心里骂我说话肉麻。”伊万微笑。

　　“操。”

　　“我说对了吧？”

　　“我没有骂你嘛……”

　　王耀侧过头，不让伊万看自己的表情。向日葵在晨光中鲜艳如油画。

　　“我辛辛苦苦给你准备了早餐，你不打算说一些甜蜜情话的话让我开心一下？”

　　“不说，我是哑巴。”

　　王耀觉得耳朵烫得厉害，就故意捂住一边的耳朵。伊万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笑起来：

　　“我很高兴。一会儿吃完早饭我就去收拾东西，我去超市买些食材，到时候一起带到林中别墅去。真好，我们要去度假了。”

　　“是吗……那太好了……我也想能让你开心一些，万尼亚。”

　　“耀。”

　　“嗯，万尼亚……”

　　伊万说：

　　“瞧，你也能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遥不可及。人生真是很奇怪……有时候你挣扎很久、求而不得的东西……其实很简单：无非是想和喜欢的人坐在餐桌前一起吃早餐。”

　　“……”

　　王耀停下了动作，久久地望着手边的餐盘。

　　玻璃杯映出伊万的倒影。犹如一个心爱的名字，在睡梦中模糊的发音。

　　是啊，确实如此……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和伊万在一起，过普普通通的生活。

　　在人生中每一个微不足道的时刻，努力地爱他。

　　仅此而已。

　　王耀抬起头，望向那个逆着光的男人：

　　“那么你呢，万尼亚？你到底想要什么？”

　　金色的眼睛犹如一整个透亮的清晨。向日葵缄默着，直到另一双幽幽的紫眼睛中流露出漫长极夜般的倦怠感。

　　最终，怪物哀伤地笑了一下：

　　“我想要什么呢？”

　　TBC

 

 

 

第67章　林中假日 Праздник в лесу

　　*Глава 67. 林中假日 Праздник в лесу

　　出门前，伊万俯身亲了一下王耀的脸颊：

　　“耀，你在家乖乖等我，我先去超市买一些新鲜的食材。度假这几天我得好好给你做一些像样的吃的。等中午我们就开车去林中别墅。”

　　“我想跟你一起去。”王耀轻轻拽住伊万的袖子。

　　“你还有些低烧，先在家睡一会儿吧。来，把早上的药吃了。”

　　“这不碍事，我有力气。”

　　“你好好看家，等我回来。乖猫猫去睡一会儿，或者自己在家里随便玩点什么。”

　　伊万戴上黑色皮手套，爱怜地搓了搓王耀的耳朵，披上一件深红丝制衬里的黑羊绒斗篷，戴上窄沿黑帽子，又是往常那副体面冷淡的模样了。

　　王耀抱住小熊布偶蜷缩在沙发上，专注地看伊万换衣服：

　　“大教授，你去超市买菜都要穿得那么装逼吗？你不觉得你的着装和……普通市民格格不入吗？如果拍刑侦剧，你这身衣服简直让人第一眼就怀疑你是杀人凶手。”

　　“哈哈哈。”

　　伊万被这个笑话逗乐了，他亲了亲爱人的额头，出门去了。

　　客厅里的立式古董钟响起来，10点了。王耀感觉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低烧让他没什么力气，但他也不想睡觉。

　　“说起来，我还没有参观过伊万的家。”

　　王耀看着走廊东边的那些房间。确实，之前每次来伊万家，基本就是吃饭、玩游戏、上床……王耀渐渐好奇起来。

　　“这样真的好吗？别人不在家，私自参观别人的房子……不太礼貌吧？”

　　王耀很犹豫。不过既然伊万把家门钥匙都给了他，也说了让他在家里随便玩，那应该没问题吧？

　　王耀从沙发上起身，穿上伊万给他准备的熊猫毛绒拖鞋，披上又绒又软的粉色兔子家居服外套，怯怯地走向自己没去过的几个房间。

　　（就看一看，不干别的。）

　　他来到了屋子左侧的第一间房间，门没锁，王耀轻轻推开了房门……

　　那是一间宽敞的琴房，伊万平时练琴的地方。

　　胡桃木色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放满了各种CD和看黑胶唱片。房间里有好几种音乐播放器。古董书桌上放着黄铜色的百合留声机。角落里摆放着一套造型奇怪的HiFi音响，王耀不太懂，只是觉得那玩意儿肯定很贵很贵，简直是烧钱来玩儿。

　　“呃啊，那我不要碰音响了，免得给碰坏了。”

　　王耀决定参观一下唱片架子，毕竟CD他还是赔得起的……大概吧。

　　所有唱片都按照作曲家和演奏者来精心分类了。都是些王耀大概听过的名字。其中俄国作曲家的唱片最多。看得出来，伊万尤其偏爱拉柴可夫斯基、拉赫玛尼诺夫和肖斯塔科维奇。

　　看着CD封面上那些身穿黑色礼服的指挥家、独奏者们，王耀也忍不住想象伊万当时作为大提琴师登台演奏的样子。

　　这时，王耀在“肖斯塔科维奇”分类的那一层架子上，看到了一叠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母子，年轻的母亲微笑着，搂着自己的儿子。黑发的小男孩扶着大提琴，面对摄影师，一脸自信的笑容。

　　“这是谁？”

　　王耀猜这对母子可能是中东欧人，照片是在一座桥上拍摄的，母子背后就是一座高耸的天使与主保圣人雕像。

　　他又翻了翻后面几张，仍然是那对母子，仍然是在天使雕像前拍的照片。不过能看出抱着大提琴的黑发男孩在一点点长大。从三四岁的小不点，慢慢长成了活泼健康的男孩，看起来差不多是小学生了。

　　总共9张照片。在最后几张相片上，抱着大提琴的男孩还手里还捧着一些像是获奖证书之类的东西，年轻母亲的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容。

　　“哇，难道这是伊万的儿子……？”

　　王耀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不会的。就他的理解，伊万·布列津斯基这种不负责任的俄国渣男，对孩子管生不管养，恐怕只会塞钱打发人。如果伊万真的有私生子，那么孩子的母亲可不会这么毫无怨气地给他寄来男孩的照片，恐怕只会给他寄来法院传票。

　　王耀把照片翻过来，看到每张照片背后都写了拍摄的年份日期，还写了同样的话：

　　「谢谢您。」

　　“……”

　　他看着男孩母亲的面容，在那憔悴的微笑中，似乎流露出一点感伤的神情。王耀意识到，孩子的母亲每年给伊万寄照片，很可能是出于愧疚感。

　　（为什么？）

　　相片上，主保圣人的雕像怀抱着十字架，被两位沉默的天使簇拥着……巨大的影子笼罩着母亲与孩子，将脆弱的生灵庇护在他的权柄之下。

　　恐怕这位母亲选择在这个地方拍照也是有某种含义的。王耀心想。她可能是想向伊万展示她的孩子……为什么呢？

　　就在王耀陷入沉思时，他看到了原本放照片的那层书架上，在CD之中夹着一本黑色牛皮书。

　　“？”

　　王耀取出黑皮书，发现那是一本相册，封面上用红色的笔写了一个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