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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菲利克斯尚且年轻的人生中，他大部分的友爱与争吵几乎都给了同一位朋友：托里斯·罗利纳提斯。
他们从小就是朋友，住过同一栋公寓楼。一个普通的波兰家庭，与一个典型的立陶宛家庭。在他们的父亲一起喝酒抱怨生活艰辛的时候，两个男孩也成为了密友，拿着扫帚和枕头组成了一个伟大的骑士团。
菲利克斯志向远大，只可惜人生总是一次次给他打击。他没能考上大学，父亲又在他19岁时因为喝酒而摔断了腿，从此丢了工作。好在菲利克斯是个坚强的青年，靠着打工重新支撑起了家庭。
托里斯对自己的朋友充满同情，总是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的波兰朋友。菲利克斯也是如此，在托里斯写博士论文的时候，菲利克斯的鼓励和安慰几乎是他全部的精神支柱。但友情总是有代价的，托里斯不得不应对波兰好友对他的嫉妒心、无意中给他惹的麻烦，以及对他的呼来喝去。
他们就像夫妻一样，有时彼此支持，又时常相互嫌弃。如果有一个人必须做饭养活两人，那一定是托里斯。
菲利克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友人带来的“妈妈般的关怀”，却没有发现托里斯已经对他提出的“友爱的要求”深感疲惫。因此菲利克斯也从来不明白，为什么托里斯曾经向他隐晦地告白过，结果两个人始终无法发展成情侣关系。而等菲利克斯明白过来时，他最不能容忍的事已经发生了：
他最亲密的好友，他喜欢过的人，那个像是妈妈一样照顾着他的立陶宛年轻人……托里斯·罗纳利提斯，竟然转头去爱一个俄国人？！名字叫伊万·什么什么来着……
俄国人？不，绝对不行。
菲利克斯坚决反对，世界上不会有比俄国佬更坏的人，他早就知道。他最讨厌在打工的地方遇到俄国客户，那些家伙总是垮着一张难看的臭脸，带着粗鄙的俄国口音，对他冷言冷语。呵，俄国人，多么傲慢，多么冷淡。可能他妈妈的子宫就是个西伯利亚冰窟，才生出这样冰冷的混蛋。菲利克斯这样想。
为什么托里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而要去喜欢那个伊万·某某某？！菲利克斯并不在乎托里斯会不会爱自己，无所谓。反正托里斯始终会照顾他，给他做饭和打扫。但是他不能接受好友去喜欢一个俄国佬。
凭什么？就因为他没有念大学，而那个俄国佬在莫斯科国立大学拿到了博士学位，还是个“受人尊敬”的大学教授？
菲利克斯讨厌那个俄国男人！他的朋友怎么能去取悦一个卑鄙无耻的男人？有时候菲利克斯生气起来就喝酒，然后转头就忘了，又乐乐呵呵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像一个19岁的男孩一样向托里斯撒娇。
但是最近，菲利克斯总有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的立陶宛好友变得不太对劲……托里斯变了，变得活跃快乐，像是大病痊愈的人一样精神饱满。
还有更多奇怪的地方。以前他每次周末闲得无聊，都会叫托里斯来家里打游戏，顺便让托里斯给他做几顿好吃的。这是应该的，菲利克斯总是这么觉得，毕竟自己可是在辛辛苦苦照顾托里斯那个柔弱的家伙。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托里斯不再来找他玩了。
每次打电话过去，好友都只是含糊其辞：「抱歉菲利克斯，我最近有点忙……」
“喂！你这家伙都忙多久了，托里斯，你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坏的！大学的工作有那么辛苦吗？”
比如现在，菲利克斯一边叼着樱桃棒棒糖，一边打电话。
「抱歉……」
“托里斯，你实话实话，是不是那个该死的俄国佬又把工作推给你？我早就和你说过，小心俄国人。可是你呢？不仅不谨慎一些，竟然还喜欢上那家伙。那种男人到底有什么好？俄国佬，狡诈、令人讨厌，在网上打游戏都要作弊。你在斯拉夫语系这么辛苦，能不能找个机会换个院系去工作？比较文学什么的。”
「抱歉，菲利克斯，让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喜欢俄国人啊？我很苦恼啊。”
「……」
“好啦，托里斯，我也是为你着想。我总觉得你最近很不对劲，一下子精神好了许多，都不像以前那样总是一脸‘丧气猫’的滑稽表情了。好了，你这个周末来玩吗？我买了新的游戏。”
「菲利克斯，我这个周末要修改研究生交上来的论文，改我将要发表的书稿，还要……」
电话那头，托里斯停下了。
“还要做什么？”菲利克斯嗤之以鼻，他都猜到托里斯要说什么了，无非是那个俄国佬的事。
「还要去照顾金鱼……我们系里养了一只金鱼，我得经常去照顾它。」
“哦金鱼，那玩意儿就算挨饿个一两个星期都不会死的啦。”
「不行，如果我不去，金鱼就会死。」
“嚯，这么娇贵？难道金鱼是迪士尼公主变的吗？”
「嗯……这是我的任务，这很重要。说实话，我渐渐有些喜欢金鱼了，它是那么弱小无助，红色的，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瞪着我，张着嘴巴……我也更理解伊万了，动物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无知，它们也是有思想和感受的。」
托里斯温柔地笑起来。
菲利克斯翻了个白眼：“哦，伊万，好一个伊万，哲学家！”
「叔本华说：'动物只是本能地逃避死亡，它们并不真正地知道死亡这回事，因此也不会像人真正面对死亡……'但是我现在不这样认为。恰恰相反，动物最清楚生存与死亡……反而是人类，过于安逸，时常忘记了众生皆有一死。每次我看着金鱼，我就在想，这个可怜的东西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死亡是怎么一回事，它会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吐泡泡，在我投喂饵料时还会仰着头拼命张嘴吞食……菲利克斯，其实人类也就是这样而已，并没有多么高贵的理性。或许我和金鱼从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在那个人眼中都是一样的。」
“叔本华应该是波兰人，他出生时，格但斯克属于波兰。”
菲利克斯嚼着棒棒糖，试图用指甲将办公桌上贴着的一枚标签给抠掉。
电话那头的托里斯轻声笑道：「是啦是啦，你说的都对。」
“你现在在学院吗？我想喝奶茶，给你也点一份呗？还是焦糖口味？”菲利克斯又从一起打工的同事的桌子上搜罗到一块蓝莓泡泡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
「谢谢你，亲爱的，但是我现在在照顾金鱼，在另一个地址。最近伊万不在，我得经常去看看金鱼怎么样了。没关系的，你先喝吧……等我一有空就来找你，好吗？到时候给你做酸菜炖牛肉和香肠汤。」
“好极了！我就喜欢你亲手做的菜，托里斯，你只会给我做菜对不对？你不会给那个俄国佬做饭吧？喂，答应我，你不许给那俄国混蛋做吃的！否则你就别做我的朋友。真是的，你总是让我生气。算了，谁让你是个糊涂蛋，我总是原谅你。托里斯，亲爱托里斯~我想吃你做的bigos！”
「好啦~知道啦~下次就陪你玩。不说了，菲利克斯，我得去再看看金鱼，可怜的小东西。这样吧，周二我有空，到时候我来你家给你做饭。」
“好耶！！我们一起打游戏！！”
「保重，亲爱的。」
“再见。”
立陶宛青年挂断了电话。托里斯叹了一口气，绿眼睛中满是忧愁。他正在伊万的别墅里呢，本来正在忙着照顾金鱼，结果好友忽然打来电话。
他一开始还挺紧张，因为金鱼就在旁边。他担心金鱼会大喊大叫，或者弄出什么声音让电话那头的菲利克斯发现。
可怜的金鱼，红色的，长着油腻的毛发。
托里斯一边打电话，一边用清水给金鱼擦一擦。吧嗒吧嗒吧嗒，金鱼张开嘴巴，仅剩的一只眼睛瞪得像是灯笼，布满血丝。另一只眼睛已经被焦糊的黑色物质黏住了。托里斯每天按照主人的吩咐，给金鱼换药，换下脏兮兮的绷带，把掉下来的碎肉和粘液打扫干净。他的主人不喜欢污秽，必须让房间保持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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