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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86)

作者:水千丞 时间:2019-01-29 16:52:23 标签:年下 相爱相杀 有虐 狗血

  燕思空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封野继续说道:“那时,你的府上会到处都是人,我再也不能翻墙而入,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找你,寒冬腊月,也不能抱着你互相取暖,因为你身边躺着别人。”
  “别说了。”燕思空终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能说。”封野轻声道,“你很快就要做了,为何怕我说呢。”
  燕思空抬起头,颤声道:“你究竟想让我怎样?”
  封野面皮抽动,明显在隐忍着什么,那复杂到难以归结的情绪充斥着他深邃的双眸,他拳头紧了又松,最后,他拿起了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没再接话。
  俩人之间陷入了冷凝般的沉默,燕思空一口一口地吃着饭,味同嚼蜡,他突然之间就悟了,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半晌,封野放下了碗筷,换了一种寻常的口气:“就算他们度过此劫,也不能高枕无忧,文宥迟和谢忠仁是不会罢休的。”
  燕思空忍着心中的不适,打起精神道:“是。”
  “除非除掉文宥迟,文贵妃若没了靠山,她再得宠,也翻不出花样。”
  “我和老师也想砍掉这颗毒根,京察大计便是一次机会,但文尚书行事谨慎,德高望重,难以捉到把柄。”
  封野道:“文宥迟身为兵部尚书,与我爹素有往来,此人掌管军备开支,虽然他不敢明着克扣我爹的军备,但暗里没少假公济私。从前战事吃紧,尚且如此,如今大同太平,我爹的军备必然要削减,这兵部掌握在别人手里,始终不是长远之计,若能换成我们的人,则是一箭双雕。”
  燕思空眼前一亮:“没错,如今大同无战事,兵部定要削减军备,文宥迟不除,靖远王必然要被动许多。”
  昭武帝为了制衡靖远王,今年肯定会大幅削减大同军备,但怎么削减,削减多少,要视人员和边防情况而定,削减得太少,起不到压制靖远王的作用,削减得太多,恐怕把人逼反,皇帝自己当然不知道这个度,要由兵部去调查、核算、商议,最终的决定权,就在兵部,如此重要的位置,被外人占据,便如脖子上横着一把刀。
  他没想到这点,但幸好封野想到了,这样一来,俩人又能缪力同心,他还能得到靖远王的助力,或许真的能铲除文宥迟。
  “此事我已密信给父亲,待他回复,他与文宥迟打交道多年,定有文宥迟的把柄,只是文宥迟手里亦有我爹的把柄,还需从长计议,不能让他知道此事与我爹有关。”
  “那是当然。”燕思空看着封野,犹豫了一下,道:“谢谢。”
  封野别开了眼睛:“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封家,为了太子,轮不到你说谢谢。”
  燕思空笑了一笑,充满了无奈。
  封野站起身:“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我走了。”
  “封……”燕思空下意识地开口,但挽留的话却卡在了喉咙,好险没有出口。
  封野顿住了身形,似乎在等待什么一般。
  “……风急夜黑,路上小心。”
  封野双目一冷,头也不回地走了。
  燕思空看着对面空荡荡的蒲垫,和那双碗筷,在安静到令人窒息的屋内呆坐了许久。


第106章
  燕思空一夜未眠,第二天早早就去了衙门。
  吏部近日已将参与京察大计的吏员名单按照品级整理好,正在搜集这些人历年的政绩,还要内部拟定出列题、会核的内容,每日都非常繁忙。
  燕思空一早上都忙于公务,但心却一直系在太子一案上,衙门内的同僚也都在讨论此事,毕竟这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吏部一个郎中问向燕思空:“燕主事,你身为太子侍读,如今可有什么消息?”
  燕思空轻咳一声:“太子和娘娘是冤枉的,相信陛下定能明察秋毫。”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那郎中不死心:“你三天两头往文渊阁跑,是去找首辅大人吧?”
  燕思空淡淡一笑:“我挂心太子和娘娘,便向老师询问一二,但一切还由三法司公审,由圣上定夺。”
  他们见燕思空牙关紧得很,问不出什么,这才作罢。
  燕思空心想,看来他的一举一动确实都有人关注着,以后得少去文渊阁了。
  尽管心中焦虑,那日燕思空也并没有再往颜子廉那儿跑,早朝上依旧为太子和惠妃的事吵得不可开交,但还未吵出结果,估算着时间,如果万阳已经把这件事偷偷告诉了太后,那太后也要等到早朝过后才能发难,所以,眼下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这样等了一天,第二日早朝上,大臣继续劝谏,昭武帝突然松了口,说太子在北郊祭陵时行天子之仪一事,确无实据,要把陈霂给放了,但惠妃指使刺客行刺二皇子一案,有刺客口供为证,要继续严加审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这显然是被太后施了压,但惠妃娘娘一事,有刺客供证,就算是太后也不能干预司法——尤其是皇帝不愿意她干预的时候,只这一条便足矣。
  燕思空深夜去找颜子廉的时候,得知太子已经被放回了东宫,如今太子虽然暂且安全了,但忧患并未解除,惠妃身为太子母妃,此时身陷囹圄,于太子声誉有损,一旦被判有罪,便一定会牵连太子。
  燕思空问道:“老师上次说要与廷尉大人密谈此案,可有结果?”
  颜子廉点点头:“如今三法司会审,要篡供是不可能了,而那刺客无论是刑逼还是利诱,都不肯改口,我猜他家人在谢忠仁手中,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其实三法司除了他的口供,以及他在惠妃娘娘离开之后行刺,根本查不出此案与惠妃娘娘有何关联,孟大人说,若是寻常办案,证据不足,他不会定娘娘的罪,但都察院的人处处与他唱反调,最重要的是,这是后宫行刺皇子,诛九族的大罪,若查不出背后主使,他们也难逃责咎,如果娘娘无罪,那谁有罪?这无法向皇上交代。”
  “应该去查那刺客的原籍,顺藤摸瓜,也许能找到更多证据。”
  “此人来自西北,可能是大同一代的,若陛下给足了时间,孟大人早就去查了,但时限就快到了,根本来不及。”颜子廉摸着胡子,“如今是陛下想定娘娘的罪,谁敢翻供。”
  燕思空眯起眼睛:“那恐怕只能使那下下之策,把刺客杀了。”
  “若杀了刺客,确实死无对证,但一定会被谢忠仁反咬杀人灭口,到时究竟又会掀起怎样的风雨,尚未可知。”
  “不杀他,娘娘也难以脱身,杀了他,也许还有一线出路。”
  颜子廉抚须思索着,突然感慨了一句:“现在该死的不是他啊。”
  燕思空心中暗惊,这话若旁人听来,像是在咒骂构陷惠妃之人,可他何等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了颜子廉话中之话。
  的确,现在该死的不是那个刺客,那刺客早晚要被剐了,可现在杀了他,是下下之策,没有对策之对策,而有一个人死了,却能令陈霂真正度过此次的危机——那就是惠妃。
  惠妃若死了,便可以说是以死证清白,昭武帝也不好再追究,且于情于理,不能在这个当口言废立太子,否则必遭天下人诟病。
  但燕思空自然要装傻,相信颜子廉也不会希望他听出了那话中之话,他只是恶狠狠地说:“对,那阉贼作恶多端,老天无眼,竟还不收了他!”
  颜子廉不置可否,道:“我再与廷尉大人商量商量吧,你明日入宫,先去安抚太子。”
  “学生明白。”
  回去的路上,燕思空感到愈发沉重。
  他知道颜子廉不至于去谋害惠妃,但那日他探视惠妃,见她的精神已经极度恐慌,多年来在宫中受到的欺凌和压抑更是让她绝望不已,若再加重刑讯,加之得知陈霂已经被放,而自己正在拖累儿子,恐怕会自我了断。
  颜子廉看出来了,孟铎看出来了,如今连他也明白了,可他们既不会告诉陈霂,也不会阻止,她一条命能换来储君之位,也算死得其所。
  只是他胸中有沉闷之气郁结,堵得他寝食难安。
  陈霂的年纪,跟他当初眼看着元卯被冤杀时差不多,胸有大志却难酬的少年时,早早就要面对人生的残酷,却别无选择。
  那日惠妃狼狈惶恐,却在提到陈霂时又坚定不已,她的眼神让他想起自己的两个娘,她们都已在自己的记忆中模糊了面目,但给予他的关怀却让他毕生不敢忘,女子虽弱,为母则强,惠妃一生悲苦,怕是没有福气看着儿子君临天下了,真是个可怜人。
  燕思空闭上眼睛,长吁了一口气,他心中对陈霂有所愧疚,但他告诉自己,这不能改变什么。
  当一个人太弱的时候,便什么也保护不了,惟有让自己变得强大,至高无上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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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一早,燕思空进宫探望陈霂,陈霂焦急万分地询问惠妃的情况,燕思空勉力安慰,却没有透露太多。他又反复劝阻陈霂,且不要去求昭武帝,只怕弄巧成拙。
  燕思空回到府中,发现自己的书案上摞放着三枚铜版,这是佘准给他的暗号,显示自己已经回京了。他想了想,写了一封信,要佘准给他训练几名刺客,如若有一天,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冒险杀了二皇子,以保陈霂的太子之位。
  信写好后,他让阿力深夜出门,给佘准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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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武帝给的查案期限愈发逼近,三法司已经查出该名刺客的原籍,此人来自大同府,在行刺案发前三天才进得城,连他住的客栈,谈过话的所有人都提来审了一遍,查出此人曾在客栈里见过某个神秘男子,但线索到这里又中断了,他们找不出那名神秘男子。
  刺客身上查不下去,自然要从惠妃身上查,审讯照例是要用刑的,燕思空不敢去想那柔弱女子要如何挨过刑罚,此刻的陈霂,怕是心都在油锅里炸着。
  所以没过两日,燕思空便听说陈霂不顾劝阻,去求了昭武帝,结果被轰了出来。燕思空左思右想,没有进宫,他怕这段时间出入东宫太过频繁,招致昭武帝也对他不满。
  朝中因为此案,已是乌烟瘴气了半月有余,因为孟铎迟迟不肯定案,昭武帝在早朝上亦表示了对三法司的不满,形势已是愈发紧张。
  就在这时,狱中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惠妃自缢了。她用血在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冤”字,吊死在了那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第107章
  惠妃一死,很多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此时已是死无对证,总不能审判一个往生之人。
  昭武帝“恩准”惠妃葬于皇陵,斩了两个当值的狱卒,降了祝兰亭和几名禁卫的职,罚了孟铎的俸禄,而那刺客,按律判了凌迟,这件闹得轰轰烈烈的后宫行刺案,就这样虎头蛇尾的收场了。
  群臣都庆幸太子暂时保住了储君之位,并没有人在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
  燕思空内心有些抗拒此时去探望陈霂,他知道他会在陈霂脸上看到当年的自己,他会因感同身受而愧疚,而他不需要愧疚这种无用的情绪。
  但他还是要去,陈霂已经没有母亲了,此时是加深陈霂对他的信任与依赖的最好时机。
  来到东宫时,老远地,燕思空已经看到跪了一地的内监女官,和满屋的狼藉。
  燕思空走了过去,陈霂的贴身内监满福如见了救星一般,一边抹眼泪,一边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燕思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都下去,然后悄悄走了进去。
  地上,残破的花盆、摆件、桌椅、布匹扔得到处都是,整个宫中如被洗劫过一般,让人几无下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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