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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54)

作者:水千丞 时间:2019-01-29 16:52:23 标签:年下 相爱相杀 有虐 狗血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自古以来兵家约定成俗的规矩,通常敌军使者都要好生招待,杀使不但可能坏了大事,将领们也都不愿在史书上落个粗莽的形象。当然,反其道而行之的也并非没有,通常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将领当真“粗莽”,冲动行事;二是深思熟虑后,痛下杀招,以谋大计。
  赵傅义震怒不已,痛骂鲍云勇是个粗劣卑贱的赤脚农夫,可冷静下来后,又不仅怀疑,鲍云勇莫非是看穿了他们的计谋?
  诚然,从梁广踏入夔州城的那一刻起,无论鲍云勇愿不愿意被招抚,,都会和梁王互生嫌隙。梁王身为皇子,是决计看不上鲍云勇这等贱民的,何况还是一个带头造反的贱民,而鲍云勇与随他起义的万千蚁民一般,早对皇家恨透了骨髓,两方结盟的唯一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这样的结盟实质脆弱不堪,赵傅义也是看准这点,才想从此处下手。
  没想到,鲍云勇比他们想象得要聪明,这么一杀一囚,不但给梁王吃了定心丸,也杜绝了梁广策反夔州旧部的机会。
  此人祖上八代贫农,大字不识,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铺陈出这么一大摊子,看来确有些本事。
  梁广被囚的消息给了赵军一个大大的下马威,令赵傅义颜面扫地,如此出师不利,若不能尽快扳回一城,恐要动摇军心。
  赵傅义双手成拳,抵在案上:“众将以为,此事该如何应对啊?”
  一将领怒道:“如此不把我军放在眼里,我看就该打他娘的。”
  “鲍云勇一路顺遂,打败了蜀军,又占领了夔州,此时势头愈猛,末将以为,现在应避其锋芒。”
  “梁大人亲去招抚,不就已经在避其锋芒了?谁成想这逆贼不识好歹,竟敢囚禁梁大人,再这么忍下去,显得我军多窝囊,怕是有更多人要投奔鲍云勇了。”
  “总之现在不宜战,不可意气用事……”
  众将分成两派争辩了起来。
  封野端坐一旁,一言不发,燕思空只顾低头书写,也没吭声。
  赵傅义击了一下案,账内安静了下来,他看向封野:“封野,你意为何?”
  封野起身,抱拳:“末将以为,鲍云勇不杀梁大人,是在试探我们。”
  赵傅义点点头:“不错,鲍云勇其实也吃不准我们是不是真的想再次招抚他,如此时出兵,就功亏一篑了。”
  “没错,末将也是这么认为。”赵傅义的亲信孙凤道,“咱们应再派使者,赠予重金,麻痹鲍云勇。”
  这一回,封野皱起了眉。
  账内顿时又议论纷纷,有人很快反驳道:“这肉包子打狗的事儿,咱们都干了两回了,还来第三回?”
  孙凤冷笑道:“狗吃得太饱,就会忘了看家护院。”
  封野道:“孙将军所言确是一计,但大大有损我军威严。”
  “世子不也说那逆贼在试探我们?既是如此,我们就该将计就计……”
  几方复又争辩起来。
  中军帐内,十几名将领议到了太阳落山,也没得出一个统一的意见,赵傅义让他们散了,决定自己思虑一夜。
  燕思空在封野账内用晚膳,俩人谈起了今日的军情。
  封野道:“这鲍云勇倒不如我们想象中有勇无谋,这一招棋他走得高明,现在反是我们被动了起来。”
  “不错,他身边怕是有高人指点,这一招以进为退,既稳住了梁王,又让我们两难。”燕思空摇了摇头,“开局不利啊。”
  封野给他夹了一块肉,笑道:“你平时跟我摆阵论兵,说得可是头头是道,今日怎地一言不发?”
  “我一小小文书,哪里轮得到我发言。”燕思空知道现在还不是他施展的时候,他已经不是那个凭着一腔热血敢与总兵据理力争的少年了,他道,“封野,你猜赵将军会怎样抉择?”
  封野摇了摇头:“不好说,但他定不能再派使者去送礼,否则我大晟军威何在,传出去都要贻笑大方了。”
  燕思空笑道:“只要最终能打赢此仗,又何惧这些?相信陛下也会明白赵将军的苦心。”
  “不,此举定会有损士气。”
  燕思空倒了杯酒,递给了封野,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这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封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我看重的不只是面子,而是军心。”
  燕思空知道自己一时很难说服封野,俩人在带兵的理念上多有不和,难论对错,他转而说道:“其实在我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梁大人解放出来。”
  “哦?”封野道,“说说看。”
  “梁大人在鲍云勇手里,虽然暂时性命无忧,但对我军是个极大的隐患,他日若是发兵,鲍云勇以梁大人相要挟,进则无情,退则无理,定要让赵将军又多一层顾虑,这仗还怎么打。”
  “确是如此,你有什么良策?”
  燕思空沉声道:“我一时还未想到万全之策,总之,梁大人要么安然回来,要么最好就死在鲍云勇手里,总好过这样牵制我军。”
  封野点点头:“他这样不死不活,最是麻烦。”
  燕思空看了一眼封野的碗,那饭才下去了几口,他催促道:“快把饭吃了,我看你这几日明显有些瘦了。”
  封野拉起燕思空的手,在脸颊上蹭了蹭:“不打紧的,我想吃的时候,能吃下一头牛。”
  燕思空忍不住一笑。
  封野跟着笑了笑,却突然顿住了,他翻开燕思空的手掌,仔细瞧着。
  那指肚和掌心处依稀可见几道疤痕,过去了十年,已经基本上平整了,但细细抚摸,还是能感觉得到。
  燕思空轻声道:“还记得这些疤吗?”他心脏缩紧,顿时呼吸都掺杂了些微疼痛,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他的聿儿。
  “怎会不记得,那日我打翻了火炭盆,你竟用手去抓。”封野噗嗤笑道,“你也有那样犯傻的时候。”
  燕思空的嘴唇微微抽动,勉强一笑。是啊,聿儿总是在犯傻,从小到大,至俩人分离的最后一刻,都在犯傻,若没有他的犯傻,怎么会有自己的今天。
  “空儿,你怎么了?”封野摸了摸燕思空的脸,被其眼中的伤感震慑住了,他自责道:“我是不是不该再与你提小时候的事。”
  燕思空淡笑道:“无妨,小时候也有很多好事,比如……你。”
  封野将燕思空拥进了怀里:“我也是,能遇见你,简直是我一生最好的事。”
  燕思空将头枕在封野肩上,却在他背后抬起了手掌,默默凝视着掌心的烫伤疤。
  他不给元南聿立牌位,是因为他没有亲眼见到元南聿死,心中尚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期待,天大地大,那个与他尽管没有血脉之息,却亲如兄弟的人,是否还在这人世间留有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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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野虽然极力反对再派使者招安,但燕思空的另一建议他却听了进去,第二天就去找了赵傅义,提议先想办法将梁大人救回来。
  赵傅义选择了一个目前最为稳妥的策略——按兵不动,私底下,他派出的混入夔州城的奸细,已和夔州旧部搭上了线。他相信鲍云勇此时也是寝食难安,梁广捏在手中,既是一颗好棋,也是烫手山芋,全看他怎么利用。
  在梁广被囚禁的第三天,赵傅义将燕思空和另外一个文书徐岩招到账内,叫他们共拟一函,送交鲍云勇,勒令他安全送回梁广。
  此函看似多此一举,却有着重大意义,首先要彰显我大军风范,挽回一些颜面,其次声讨鲍云勇,究竟谁有理有度,谁又草率蛮横,天下人心里有数,最后,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台阶,若鲍云勇就此送回梁广,那招安之策,还有转圜的余地,若鲍云勇不下这个台阶,他们就要另谋计策。
  徐岩刚要领命,燕思空已经一手探入袖中,将一封薄薄的函件恭敬地托于双手间:“将军,此函早已拟好了。”


第66章
  赵傅义怔愣地看了燕思空几眼,挥手让他递上来。
  燕思空走了过去。
  赵傅义将信函摊开来,快速看了一遍,点了点头,重重说了一个“好”字,忍不住又看了燕思空一眼。
  赵傅义早已听闻封野与燕思空交好,以为封野此次带这小翰林前来,不过是想做做人情,予他个立功的机会,将来也好提拔,今日见这小翰林如此机敏,写就的公函又无可挑剔,难怪能在经筵上讲学,又为太子侍读,看来自己倒是小瞧了他。赵傅义夸赞道:“燕大人好才学啊,思虑又周全,真是后生可畏。”
  “将军谬赞了,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徐岩脸色沉了下来,在一旁不吭声。
  赵傅义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燕思空:“你我……从前是不是在哪处见过?”
  燕思空笑道:“可是陛下祭天那日?”十年之前,他和赵傅义在广宁城有过一面之缘,他不信这人还记得。
  “不……”赵傅义又摇了摇头,“许是我记错了,燕大人生得这般容貌,常人见过,恐都难忘掉。”
  燕思空含笑拱手。
  离开中军帐,徐岩不咸不淡地说:“燕大人竟能未卜先知,猜中了赵将军的心思,在下很是佩服啊。”
  燕思空微笑道:“不敢当,在下不过是日夜忧心战事,心中纷扰不堪,不得已笔下抒发,哪想到就刚好能派上用场呢,歪打正着罢了。”
  徐岩轻哼一声:“这么听来,燕大人可更加神通了。”
  “徐大人言笑了。”燕思空轻描淡写地将徐岩带着妒意的挑衅堵了回去,快走几步,将他甩在了身后。
  此人考了多年进士不中,至今仍是个举人,但因为是梁广的子侄,才能留在京中谋差,此时梁广被囚,他比谁都心慌,若只是言语上放肆几句,燕思空倒也懒得与他计较。
  等待了两日,鲍云勇回函了,言辞诚恳地同意将梁广送回,还解释了杀死梁广随从实属误会,但招安一事,却只字不提。他这样胸无点墨的人,写不出像样的往来文书,正如他们猜测,鲍云勇身边有谋士。
  隔日,鲍云勇就把梁广送了回来,此举又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令人不得不怀疑鲍云勇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梁广显然在夔州城受到了礼遇,头发丝儿都没乱一根——虽然他随行的三人都丢了脑袋。他脸色阴沉,一直缄默不语,回到营中,让赵傅义屏退了所有人,自己与其密谈。
  燕思空将封野拉到暗处,低声道:“刚刚是你出营接的梁大人?”
  封野颔首:“这鲍云勇究竟想干什么?还当真这么轻易就把梁大人放回来了?”
  “他是在拖延时间。”燕思空眯起眼睛,“他根本毫无顺抚之意,却也不想与我们硬碰硬,拖上一日,便消耗我一日的粮草。”
  “没错,那现在该如何应对?”
  燕思空思忖片刻,似是在与封野对话,又似在自语:“鲍云勇最忧心的是什么?最想得到的又是什么?”
  “嗯?”封野低下头,“空儿,你说什么?大声点。”
  燕思空点点他的肩膀:“在外别叫错了。”
  封野轻咳两声,憋着笑,拿腔拿调地叫道:“燕大人。”
  燕思空抬起头:“鲍云勇最害怕的,还是夔州旧部,他的起义军是快要饿死了才不得不反,夔州旧部又有几人是想干造反这种掉脑袋的活计的,还不是因为守备被杀,他们别无选择,要击溃鲍云勇,还需从那帮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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