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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197)

作者:水千丞 时间:2019-01-29 16:52:23 标签:年下 相爱相杀 有虐 狗血

  燕思空觉得自己与外面的人不像是在一片人间,不久前他们还并肩作战,如今怕是没人会记起他,或是就算记起,也满是鄙夷。
  但他连封野怎么想都不在意了,又怎会在意“别人”怎么想。
  他只是突然有点馋酒,昨夜那杯酒,若不提代表的意义太过诡怪痛楚,着实是好酒,他却不能畅饮。
  昨夜发生的一切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尤其是喜帕的那一抹红,太过鲜艳,太过刺眼,他不曾想过,这世上会有一道红,比鲜血更让他痛、更让他难忘。
  今晚,封野将与一个女人拜堂成亲了,那定是庄重的、华丽的、欢喜的,受到所有人的注目和恭贺,名正言顺、天经地义地结为夫妻,自此她的名头将以封野正妻的身份,传遍天下,他们将听到数不清的溢美之词,他们还将被史书工笔所记载,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
  他真心希望云珑郡主能为封家添子添福,如此一来,他便不必对靖远王有所愧疚,毕竟无后是大不孝,他被封野定的罪过足够多了,不想再上一道刑枷。
  多说天命弄人。当年他迎娶万阳、全城庆贺时,封野身陷囹圄、一无所有,如今俩人调换了个位置,竟是一样的命运,有时他想,他们是不是受到了诅咒,亦或老天爷给的愈多,拿走的也愈多,以至于他有时恨封野,有时恨自己,有时谁也不恨,只恨命。
  送饭的时候到了,来者还是上次那个被他教训过的狱卒,如今见到他,老实了许多。
  那狱卒将饭放到铁栏外,突然低声说了一句:“燕大人当真沉得住气。”
  燕思空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来,几步走到铁栏边,颤声道:“你……佘准?”
  那“狱卒”站起身,仔细观察,能看出他故意佝偻了身子,站直以后略高几许,眼神也清明许多,与前日之人确非一人。
  燕思空激动地凑到铁栏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佘准?!”
  他认得那声音,更认得这气质,来人正是易容过的佘准。
  佘准看着苍白憔悴的燕思空,又痛惜又生气:“你看看你自己,机关算计,最后就把自己算计到了这般田地?”
  燕思空苦笑一声:“佘准,两年不见了,我很挂念你。”
  佘准愤恨道:“当真吗?你当真挂念过我吗?”
  “当真,但你不该来这里,我挂念你,但我不想见你,我不想见你卷入这是非之中。”
  “我又何时远离过是非?”
  燕思空叹道:“你若只躲在暗处搜罗情报,便可进可退,你狡兔三窟,诡变多端,没人抓得住你,你何苦要来这里?”
  “何苦?若不是为了救你,我何苦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燕思空又愧疚又感动:“佘准,谢谢你,你与我相识多年,该知道越亲近我的人,越没什么好下场,我并非托词,我只是不愿意连累你,你懂吗?”
  佘准冷道:“我十几岁混江湖,何时将性命荣辱放在过心上。你说是你天煞孤星,我何尝不是茕茕孑立,踽踽独行,若没有你,我也早死在街头了,我愿意做什么,你不必多言。”
  “佘准,此次不比当年,我若跑了,封野定能追查到你头上。”
  “那又如何。”佘准定定地看着燕思空,“我一听说我线下之人被封野抓了,就知道你一定出事了,还没到太原,你通敌的消息已经传进我耳中,但你……真的私通了陈霂吗?”
  燕思空怔了怔,淡漠一笑:“天下人皆以为我做惯了叛徒,事事迎风而倒,但这一次,我是被陷害的。”
  佘准沉声道:“我也不相信你会背叛封野,你将他看得比复仇、比自己的命还重。你这个人,看似无情,又被多情累,南玉啊……”
  “别再叫我南玉。”燕思空脱口而出。
  佘准微愣,想起什么:“哦,你那个弟弟……”
  燕思空早把自己与元南聿重逢之事告诉了佘准,但他没有告诉佘准的是,封野错认了俩人的身份,如今对着他叫南聿的,只有元少胥这个小人,他不想自己唯一的友人这样唤他,听来太过刺耳。
  燕思空担忧地看着佘准:“你打算如何帮我?就算我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
  “哪里不比监狱强?”佘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今夜封野大婚,城内戒备松散,是逃跑的机会。”
  “我不能自己走,我若走了,阿力必死无疑。”燕思空垂下了眼帘,“在封野麾下,从没有戒备松散的时候,哪怕是他大婚,当值的侍卫也绝不敢偷懒。”
  “我自然会救阿力一起走,无论如何,错过今日便再没有好时机了。”佘准厌恶道,“你不试一把,是打算腐烂在牢里吗?你与封野少时互许终身,这两年更是陪着他征战沙场、出谋划策,为了他与朝廷为敌,这样的情分,都换不来他的信任,他已是丝毫不顾念旧情了,你还犹豫什么?”
  “佘准,我并非不舍得走啊。”燕思空担忧道,“我是怕一旦失败,你和阿力我无法保全!”
  “阿力对你忠心耿耿,他不会为了苟且偷生,就让你遭受凌辱。我已经有所安排,无论如何,必须一试。”佘准死死地瞪着燕思空,“你想不想走,就一个字。”
  燕思空与佘准隔空相望,被佘准眸中的坚定所震撼。
  他想不想走?
  他想。
  他想离开这个将他刺得千疮百孔的人,天大地大,总该有他容身之处,也许此生不复相见,是他和封野之间最好的结局,这样一来,若干年后被岁月淡化了爱恨情仇,他还能忆起一丝从前的好。
  他颤抖着点了点头。
  “那就成了,等我消息。”
  “等等。”燕思空迅速冷静下来,“在封府我的别院里,朝南第二颗树下埋着一样东西,你晚上扮成宾客混入府中,务必将它挖出来,有助我们。”
  “是什么?”
  “一枚面具。”


第253章
  入夜后,鞭炮焰火齐鸣,礼乐声亦大到燕思空在牢中都能隐约听见,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的味道,久久不散。
  燕思空能想象出此刻封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的画面,而他心里一片焦灼,说不上是因为封野正在娶妻,还是担心他们越狱失败。
  燕思空透过窄小的铁窗,窥着天上的月亮,那一点点流逝的时光,就像针一样细细地戳刺着他的心,让他倍感煎熬。
  他不能克制地想象着封野此时在做什么。
  肯定已经迎亲了,开始拜堂了吧,喜宴怕是摆满了整个府邸,此时该敬酒了吧,再晚些时候,便该入洞房了……
  当年封野在狱中,是不是也这样想着他与万阳是如何拜堂成亲的?如今这般如蚁噬的心情,他终是懂了。
  可又能如何呢。
  月色更浓了,燕思空在坐立难安之下,终于等来了佘准。
  太原不比京城,这太原府的牢狱,跟京城诏狱的戒备,自然也是没法比的,佘准稍作易容,身上穿着封家军的差服,还沾着丝丝焰火之气,显然刚从封府出来,他手里拿着牢门的钥匙,边开门边快速说道:“监牢守卫都被我迷晕了,马匹也准备好了,我的人已经救出了阿力,但时间仓促,计划不能更加周全了,这城门一关,要靠你了。”
  “……靠我。”
  “对。”佘准打开了牢门,将随身布包扔给了他,“换上吧。”
  燕思空打开布包,里面不仅有那枚面具,还有元南聿的衣服。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既已下定决心,此时便不能犹豫,他麻利地换上了衣服,覆上了面具。
  佘准走上前来,给他梳起头发,又在他肩部垫上棉片,元南聿与他身高相仿,但比他壮上一些。
  稍作修饰后,佘准看着从头到脚都按照元南聿的模样打扮的燕思空,轻叹一声。
  “怎么了。”
  “我今日见到他了。”佘准道,“就算是隔着面具,我也看得出你们长得像,其他人怎会毫无察觉?”
  “也并非没有察觉,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世,便只会觉得略有相像,而你知道,便会越看越像。”
  “说得也是。”佘准拍了拍燕思空的肩膀,“把酒喝了,那城门一关若靠这面具过不去,便只能硬闯了。”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将佘准带来的酒咕噜咕噜灌进了口中,而后一摔酒壶,目光坚毅:“走。”说着大步走出了牢房。
  “你还带什么东西。”佘准要去扯他手里薄薄的行李。
  “不过是随身之物罢了,这样轻便,不碍事。”燕思空躲开了,径直往外走去。
  佘准的人放倒狱卒后,已经清出了潜逃的路,他们悄悄地从后门跑了出去,在那里等待着几匹马,还有阿力和佘准的手下,他们都穿着跟佘准一样的差服。
  “阿力!”燕思空大步走了过去。
  阿力眼圈一红,远远地就要给燕思空跪下。
  燕思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你受刑了吗?”
  阿力摇头,嘴里咿呀着想要说什么。
  佘准催促道:“别耽误时间,快走吧。”说着将阿力的帽檐往下压了压,“待会儿佝偻着身子,别叫人看见你。”
  阿力用力点头。
  几人齐齐上马,朝着守卫最少的西城门行去。
  西城门的守将品级最低,与元南聿少有往来,所以最不易发现他有异样之处。
  此时夜已深,他们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直至了城门下,守将赵贤见到为首之人,忙拱手道:“属下参见阙将军,将军不是应该在狼王喜宴上?怎地……”
  燕思空略压低了嗓音,装出刚下了酒宴,微醉的模样:“赵贤,我奉狼王之名出城,快开城门。”
  “请将军出示令牌。”
  “狼王此时正洞房花烛,没有时间给我令牌。”燕思空喝道,“快开门,别叫我耽误了差事。”
  “这……”赵贤为难道,“狼王有命,入夜后任何人出城,都是要令牌的。”
  燕思空冷道:“你要抗命吗?此事紧要,迫在眉睫,你再敢阻拦,我治你贻误军机之罪!”
  赵贤扑通跪在地上,其他守门也跟着跪下了,他颤声道:“属下不敢,可狼王军令如山,属下亦不敢违命啊。”
  燕思空刷地抽出了佩剑,剑尖几乎戳上赵贤的眉心,厉声道:“赵贤,我是奉狼王之命出城,事后狼王自然不会因此追究与你,可你若在此误了大事,不必等狼王处罚,我现在就杀了你以正军法!”
  赵贤咬了咬牙,高声道:“开门!”
  燕思空和佘准交换了一个眼神,但提着的那一口气,始终不敢放松。
  城门一开,几人一夹马腹,鱼贯冲出了城,疾奔离去。
  燕思空忍不住回过头,看着那巍峨耸立的太原城。为了打下这座城池,这座取京师之路必须的据点,他和封野付出了太多心血,胜败荣辱都经历过,更有无数年轻有为的将士永远埋葬了异乡。
  当初并肩作战时,他还以为他们之间,几乎已经摒弃前嫌,可以携手共进,没想到封野利用完了他,转瞬就可以反目,也许正向封野说的那样,这些都是跟他学的,可他,世上所有人都以为他寡情薄幸,可跟如今的狼王一比,他还要自叹不如。
  他清醒地明白,年少时的封野是封野,如今的狼王是狼王,他爱的那个少年,已经不复存在,再不必将他们当做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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