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62)

　　赞沙玛尔因为一些原因，“成年”的时间比同龄人晚了二十年，但九十岁的试炼他依然不肯掉队地参加了，差点一命呜呼，却也因此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黑暗骑士。

　　要知道刚刚成年的虚无民只会是战士、法师或者是祭司，直接成为黑暗骑士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但那个时候大战打得如火如荼，不合传统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这件事很快便算不得什么。

　　只有赞沙玛尔自己知道，这个“壮举”是怎样堆砌起来的，可那不值得回忆。

　　黑发男人在门前站定，敲响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主君的寝居面积过于巨大，即使里面的人听到敲门声，“请进”之类的回应也会被盖得严严实实传不出来，所以房间各处都会安排开门的简易法阵，门打开意味着被允许进入。

　　赞沙玛尔没站多久，门悄无声息地敞开，进入室内后，他发现书桌附近没人，那里只有堆砌整齐的文书和敞开的许多信纸。

　　贝因加纳没在书桌那边工作，而是站在落地窗前喝茶。

　　他今天没穿法师长袍，可能是没有出门的计划，他赤着脚，身上是一件白色的丝绸晨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阳光下被照得暖白的皮肤。

　　他披散的金发像是要融化在日光之中，一些柔软的发束堆在领口，随着他低头倒水的轻微动作探入衣领。贝因加纳将透明的玻璃水壶搁在小茶桌上，冲赞沙玛尔笑了一笑，蔚蓝透明的眼睛带着微弯的弧度，是一种很自然的笑容。

　　这跟以往贝因加纳的神态没有不同，他打招呼的时候会笑，问候的时候会笑，无论交谈还是提问都会露出得体的笑容，但今天不知怎么，赞沙玛尔在注视对方的时候，喉咙不由自主滚动了半下，视线偏移，生平头一次觉得拉塔古恩的阳光也能这么刺眼。

　　

　　“哇哦，修玛，你别不是闯进哪座神殿把人家的圣子拐来了吧。”

　　赞沙玛尔听到身后的艾特拉丝对落地窗前那宛如惊世画作的美人美景一阵小声的触目兴叹，他轻咳一声，对贝因加纳介绍道，“这是艾特拉丝。”

　　窗边的金发青年这才注意到刚刚“藏在”赞沙玛尔身后的女性，在他看来即使在虚无民的女性之中，这一位的外表都属于格外顶尖的那一类，如同强势散发自身芳香的大夜玫瑰。

　　贝因加纳早先已经听过这个名字，对艾特拉丝微微点头致意。

　　法师本想说“欢迎回来”，但这句话过于主人说辞，他是这座都城的客人，没有立场这样说。

　　黑发红眸的高挑美女毫不见外地走近，速度快得赞沙玛尔都拉不住。她一转眼便来到贝因加纳跟前，拉起法师的手，右脚后撤膝盖微弯，像人类国度的骑士礼一般用前额轻碰法师的指尖作为问候，抬眸道，“贝因加纳大人，问候有些晚了，感谢您远道而来，对我等虚无民尽心竭力。”

　　她的魅力似乎可以收放自如，行礼时那股女王般的气质便收敛起来，用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完美语调献出恭敬之意。

　　没等贝因加纳开始客套，她马上又说，“您可以叫我艾丽，我是修玛的姐姐。修玛一定很少跟您谈论虚无民的事情，如果有疑问您都可以问我，任何时间我都能奉陪。”

　　法师一愣，不是为得知两人的关系，他看向赞沙玛尔，“原来统领真的叫修玛？”

　　赞沙玛尔叹气，“你问过我，修玛是不是我的名字，我说过你可以这么叫我。”

　　贝因加纳无奈，他以为那只是托词，修玛是赞沙玛尔在古因海姆使用的假名。

　　“您看，这点小事他都没跟您解释清楚。”艾特拉丝微笑，“虚无民都有各自的短名用来称呼关系近的同伴，我的艾丽，他的修玛都是如此。”

　　“谢谢您的解答，艾丽女士。”贝因加纳也为自己想太多自嘲地笑了笑，“您看上去外出刚回来没多久，请快去休息吧，如果有疑问，我会登门拜访的。”

　　艾特拉丝那句“没关系我今晚就有时间”停在嘴边没溜出来，她回头看了眼赞沙玛尔那张眉头微皱的脸，在心里啧啧了好几下，不知是品出了什么滋味来，最终她说出口的话变成了“我随时恭候”。

　　不知为何，仔细听能听出一番欣慰的感情。

　　短暂的问候之后，自知舔不着美人的艾特拉丝毫不拖沓地欠身告辞，她步伐矫捷如优雅的黑色猎豹，路过赞沙玛尔的时候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背，想要传递什么样的心思不言而喻。

　　黑发男人扯扯嘴角，当听到关门声后，他对贝因加纳道，“艾丽是我们中资历最高的，她那里的确会有不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艾特拉丝还在场，一定会给这句话打个零分，“不赶紧彰显一下自己见多识广还标榜起别人来了？！”，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意味。

　　贝因加纳问起来，“您之前从来没提过您还有个姐姐。”

　　“虚无民没有兄弟姐妹这个概念，我们没有父母，完全由神所创造。艾丽说我们是姐弟，你就当作那么一说就行了。”

　　贝因加纳此前已经有所猜测，虚无民大战后数量稀少，二百年间都没能有所起色应该不是他们因寿命冗长而很少孕育后代的原因。神造的种族，他们的肉体完全由创造他们的虚无之神赋予，白银圣战后祂作为落败的一方无法再进行这样的创造，所以虚无民的数量停滞不前，这是合理的推论。

　　星洲的邪魔之一，海妖想要维持种群数量也必须借助外力，调配魔药支付魔力才能有新生命诞生。他们的桎梏就是这种不健全的延续，非原始种无法像原始种那样自由地繁衍，这种孕育的力量是星球赐给每个智慧生物的创生之力，归根结底和万物的根源、星球内核有关。

　　不由根源诞生的种族，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许多权利，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艾丽女士既然回来，您这就准备离开拉塔古恩去巡行了是吗？”

　　赞沙玛尔斟酌后道，“稍微晚几天不要紧，怎么了。”

　　“如果不着急的话，我希望您能在海妖们到达后再走，可能就在这几天。”

　　黑发男人想也没想就说，“好。”

　　赞沙玛尔需要定期离开都城巡行整个星洲，这项差事听起来十分高深莫测，其实要做的就是把至今依然对虚无民虎视眈眈的家伙们定期收拾一通。他们不能把这些人完全消灭，那不是不敢的问题，而是这些玩意就算灭了一茬也会很快再长一茬出来，与其让他们穷追不舍，不如“养着”，营造虚无民勉力与之对抗的假象。

　　赞沙玛尔说可以晚几天，不只是为了在拉塔古恩多留些日子，而是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有了主君，不需要在跟那些人费力周旋了。

　　这一次他再出发，会直接将他们的根挖出来碾碎。

　　三天后，正如贝因加纳所预计，商主的车队运送那些被抓捕的海妖到达已经化为白地的渔村废墟，早已得到消息的艾斯和一些成年海妖藏在附近，等士兵们走后，将族人从水箱里放归海洋。

　　同车队一起来的还有那个被牧师伊恩唯一解救出的男孩安迪。

　　他来的时候十分沉默，一直固执地跟在车队旁边。商主的私兵不清楚派桑为何突然要把海妖放回去，但早已习惯于听令行事的他们不敢细问，草草办完事就跑了，生怕再遇到邪魔的报复。

　　安迪一直守在海砂的水箱旁，看到艾斯时后退了几步，却远远缀在他们往海滨去的脚步后，看海妖们被放归海洋。

　　有着金红色鱼尾的美丽海妖落入水中，没马上跟着族人游走，而是停在礁石边，对男孩招招手。

　　安迪走过去，听到海砂说，“你为什么不留在你的同族那里。”男孩身上早已没有他们的精神控制，就连最后一点残留都被那个牧师拔除干净了才对。

　　安迪蹲下，看着海妖的眼睛，“可我想跟你们在一起。”

　　海砂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对岸边的首领说了几句话，艾斯点点头，让安迪跟他们这些弃尾者一起从陆地上前往拉塔古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