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33)

　　那里站满了人，负责检查的士兵和圣职者比接受检查的人还多，各个种族俱全。即使现在两地之间已经名义上开放，但垭口的人依然要对返回大陆的一切生物作出鉴定，确保他们的内在和外在仍是原本进入星洲考察的那个，杜绝有本事的亡灵客和流放犯套了别人的壳子，以及同样防范能做到这事的邪魔。

　　可是“邪魔”本人一般不需要使用这种麻烦的方式。

　　赞沙玛尔头一次堂堂正正走智慧种族开的门，怪新鲜的，这种新鲜感让他难得有闲情逸致尝了几口黑曜石的手艺，结果被甜得不行，倒着牙把脑袋一歪，准备就这么睡到通过垭口再起来。

　　可是当他从正午一觉睡到日落，眼睛一睁，发现自己被软垫埋了，这必然是黑曜石的手笔，魔偶用靠垫把赞沙玛尔周围堆成一个堡垒，连个出气口都没给他留。

　　黑曜石对此的解释是：“贝因加纳大人也要午睡，他一定不好意思直接靠在您身上，所以您就充当一下床架子好了。”

　　黑发男人对执事比出一个要你好看的手势，然后发现另一个难以接受的情况，马车比他睡着的时候只移动了最多三个身位。

　　他的不满又回到脸上，问，“这就是原始种的效率？”

　　贝因加纳也把这顿下午茶活活吃到了晚饭，马车外边也逐渐传出更多同样抱怨的声音，他打开车窗，把身体探出去，但是队伍太长，他看不到尽头发生了什么状况。

　　“也许是搜到了偷渡客。”

　　偷渡到星洲听上去像脑子被魔物啃了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毕竟这个选择意味着一生有去无回，然而这么干的人数目还不少，在关口开放之前就有前仆后继的，现在更是如此。

　　因为星洲也有宝藏。

　　那片有无数智慧生物甚至神使陨落的古战场要比珈蓝帝国遗迹的成色新多了。新鲜，踏足的人少，意味着机会更多，暴富的梦更近，适合在大陆走投无路或者本身就背着血债命案的人。往魔域一钻，再也回不去又能如何，流放犯的后代不是也活得很滋润吗，自己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星洲的上等人。

　　只能说，在去那里之前，每个人都有了不起的梦想。

　　贝因加纳无法通过观察确定前方发生了何种事故，于是便吩咐待命的车夫前去询问，没过一会儿车夫小跑着回来，汇报道：“是赛因精灵，他们整个部族都要前往星洲。”

　　车厢里的人反应各异，贝因加纳着实吃了一惊，黑曜石去看自家统领，赞沙玛尔则不太高兴，脸上写着“那帮长耳朵来凑什么热闹。”

　　知道这下有个好等，贝因加纳反倒不着急了，因为急也没用，他向执事确认道：“赛因精灵的诅咒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久吧。”

　　黑曜石点头，给对面不太高兴的赞沙玛尔添茶水，一心二用地解答道：“是的。我认为，比起卢诃精灵和诺特精灵，他们的诅咒不是那么致命。”

　　这也是法师过去的想法。精灵原本并无分化为多个部族的说法，他们从神国而来，自称圣精灵，在挑选新居处的时候选择了据说跟他们曾经的栖息地十分相似的图隆，也就是现在诺特精灵居住的圣山。

　　精灵来到古因海姆大陆的前一万年过得都很不错，他们传授给其他原始种神国的知识和魔法，也受到应有的尊敬和礼遇。他们同样尊敬古因海姆的众神，因为当一万年前他们从神国远航，在凶险的星幽海上漫无目的地寻找陆地时，风暴与智慧之神安抚了波涛，星女神与银月维恩朵露用星辰的光芒指引他们的前路，令这些生灵得以安然来到古因海姆。

　　珈蓝帝国覆灭对他们影响也不大，不过是让居住在圣奥罗利亚的族人回到祖地而已，但数百年前伊始的白银圣战威胁所有原始种的存亡，精灵自然也无法独善其身，他们派出全部的精锐与魔族和潮水般的魔物作战，但真正考验他们的不单单是这两者，还有污秽的神使。

　　战争末期无疑变成了一场神战，一切地上种族都因力量的悬殊无法置身其中。然而众神派遣的神使在星洲这片诡谲的土地牺牲后却没能真正陨落，祂们被污染和控制，反过来对付智慧种族的联军。战火一直烧到洛斯提斯东壁，最终，在惨烈的战况之中，精灵的三位英雄挺身而出艰难战胜被污染的神使，却因此身染同样的污秽，命不久矣。

　　拯救家园的英雄不该以这种方式走向终点，他们的族人于是向众神求助，银月维恩朵露回应了他们的祈盼，祂不能根除污秽，问精灵是否愿意让全族替英雄们分担诅咒。

　　回答是肯定的，从此精灵因分担不同的诅咒划分为三个族群，以英雄的名字为名，卢诃精灵的诅咒是在夜晚无法行动，他们迁往日暮群岛，将圣山留给与自己背负相反诅咒、无法在日光中出现的诺特精灵。

　　至于赛因精灵，他们必须在大陆四处游荡，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久，他们会被奇异地强制传送到随机的任何一个地点，包括那些危险的所在，高空、地底或是深海。

　　“如果精灵的后代混有其他原始种的血脉，诅咒便不会出现。”黑曜石想起这件事，轻轻摇了摇头，“毕竟分担诅咒的群体是精灵这个种族，只要不完全属于精灵，就有豁免的机会。”

　　即使如此，精灵也丝毫没有主动增加混血数量的意思，他们对家人和亲族十分看重，不认为曾经的选择是一种负累。不过贝因加纳根据在砂阳城时从明光那里听到的意思，起码卢诃精灵在星洲开放后马上组织了考察队，他们可能也想在收殓亲人遗骨之余，寻找看看诅咒的解决之道也说不定。

　　至于赛因精灵也去了星洲——

　　“我记得赛因是由司祭来决定接下来迁徙方向的吧。”贝因加纳同赛因精灵没有打过多少交道，只记得赛因擅长的魔法中有预言法术，司祭会通过简单的占卜来确定哪个方向会天气糟糕、哪个方向会补给不足，他们这个时候去星洲，说不定只是因为其他三个方向都有祸事，只有往西去才安全。

　　赛因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精灵族群。

　　直到这一天午夜，关口才终于检查到他们。

　　“身份？”脸上略显疲惫的士兵拿着必要的手续，公事公办地让马车上的人都下来，随手用侦测魔法扫了一遍里面还有没有活物。

　　他一抬眼，正撞上法师那一头灯火下的金色长发，觉得这张俊秀的脸孔有些眼熟，迟疑道：“翡银大人？”

　　“辛苦了。是我。”贝因加纳露出微笑。

　　士兵见真的是他，掩藏住兴奋的小表情，把手在裤线上搓了搓，与他握手，“久仰，您也对星洲的物产感兴趣了？法师工会的人好些日子前就来啦。”

　　“我知道，我去那边还有另外的工作。”法师平和地介绍着自己的随行人员，丝毫没表现出他正在介绍的是两个炸弹，士兵也没有异状，他确认了手续上的名字，盖上戳记，再次向贝因加纳脱帽致意。

　　“大人，祝您旅途愉快。星洲现在依然不是很太平，亡人市集还好，但深入古战场的话务必小心。至于梦魇滩涂和鬼眼沼泽，那里的异种非常可怕，请不要靠近。”士兵的喋喋不休一直持续到所有人回到马车，他仍在后面叮嘱，“如果有困难可以求助那边的誓约骑士，听说星正教的圣骑士团不日也会到达，我相信那边会越来越安全的。”

　　贝因加纳谢过他的好意，车驾缓缓驶过关口，当然，车夫不是随行者，马车会由关口的工作人员驾驶，他们能娴熟地驾着它下山，把人送到亡人市集的外围，所有来到星洲的旅者的第一站。

　　赞沙玛尔在坐回马车后一直在看贝因加纳，他没有感到施法的痕迹，也没有贿赂，他只是遮了一下耳朵，和黑曜石一样没有更多伪装，为什么通过关口这么容易？这就是原始种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

　　“从那名士兵的肩章来看，他来自麦索隆，那是一座伟大的共和城邦。”外边一片漆黑，关口之外的路开始颠簸了，交谈可能会咬到舌头，法师选择长话短说。“我为那座城市做过一些微小的工作，那里的人还记得，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