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114)

　　这是真正意义上邪魔在智慧种族的土地上行凶，就算贝因加纳能把故事讲得天花乱坠，事情也将再也无法转圜。

　　赞沙玛尔毫不退让地看着他。

　　美丽的人类青年几乎是低吼出来，忽略了以往所有的敬称，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你必须相信我！”

　　相信所有事都能在他手中完美解决，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他解不出的难题。

　　——相信那个他所描绘的未来。

　　法师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扯住赞沙玛尔颈后的头发，将他拽低然后吻了上去，这是个带着血腥味和掠夺的亲吻。

　　贝因加纳尝到血的味道，不是他的血，但怒火像是烧着了口腔，让他胡乱啃咬，因为他知道这个属于他的人不会挣扎。

　　信任，听上去他们之间不缺乏互相信任。

　　可是他们向对方索取的界限已经模糊，变得无度。

　　赞沙玛尔紧紧抱住衣着单薄的主君，他们的心脏跳得都很快，对方的气息消减了他的郁气——他现在的确能做到杀掉伤害过贝因加纳的人，带着阿塔全然不顾后果地回到星洲、回到拉塔古恩。

　　一旦坐实了罪名，贝因加纳就是畏罪潜逃，他将失去所有，跟被流放到星洲无异。他当然可以在魔城中安然无恙，但也永远失去在古因海姆诸国度以自己的面貌行走的机会，这是赞沙玛尔更希望的，这样一来他的主君就能永远属于虚无民。

　　可是贝因加纳绝不允许自己走上这条路，无论赞沙玛尔还是大陆的生活他全都想拥有。

　　眼前摆着两个选择，执掌选择权的是这个从未向谁屈服过的、遍历鲜血与伤痛的虚无民战士。

　　赞沙玛尔在漫长的深吻中闭上了眼。

　　他不想被贝因加纳怨恨。这个想法甚至超出理智的堤坝，超出目前关乎到拉塔古恩和主轴的、给赞沙玛尔抉择的天平加上的砝码。

　　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不想在贝因加纳脸上看到哪怕一丁点怨恨，他可以迎上刀枪，但一定会在那种目光下溃败。

　　黑发男人无言地从旁边的手台上取下那支药膏，沉着脸给贝因加纳上药。

　　清凉的感觉撩过法师的皮肤，他刚刚气到没感觉的痛感又回到他的身体，亲吻使他呼吸依然急促，法师抹了下嘴角，看赞沙玛尔涂抹他的手臂，而后对方亲吻了他的手指。

　　“我不会再受伤了。”贝因加纳说道。

　　赞沙玛尔没有应声，给主君上完药，他把药瓶放回去，目光中的语言在说，你保证的有点太晚了。

　　“最终审判召开后当天之内，我会回到你身边。”贝因加纳抬起手抚摸赞沙玛尔的脸颊，手上的禁具叮叮当当响得热闹，可他也管不了这些，把黑发男人结实的身体一推，不由分说地道，“收起你的破坏欲，到第四大道的黑麋鹿旅店等我。”

　　贝因加纳·翡银承诺过的事情从未食言过。

　　最终庭审的时间刚好在第一次的十天以后，也是珀斯部落最后一批悬铃木叶子掉光的时候。

　　因为有了缓冲，这次参与庭审的各国代表数量更加庞大，整个圆弧形主审判厅坐满了人，下沉位置的前两排为能够发言的参审人员预留了座位，也足有二三十个。

　　审判厅最中心的位置、被告席十步之外的左侧是证人席，用于审判官随时召唤证人入场，右侧则是出示证据与担任检查工作的辩护人所在的席位，如今那里摆着不下十把椅子，显得那块空间非常局促。

　　原因无他，除了被请来验明死魔之身的传奇等级圣职者，贝因加纳的辩护人团队人数实在太多。

　　他们在所有人差不多都就座后鱼贯而入，穿着体面，表情严肃，都是一些各商会首脑非常面熟的精英辩护人，主要负责商业纠纷案，还有几位专职为凶杀案辩护。

　　能进入这里旁听的人近乎都是有头有脸的权贵，对一位富豪能聘请到的代理人数量见怪不怪，他们纳闷的是翡银竟然还是把这两件控诉当作一场纠纷，而不去做其他准备，看来死魔之身一说大概率不是信口胡诌。

　　审判庭请来两位传奇，智慧神殿和星正教各一，一位从圣塔伦而来，一位原本在北山隐修院清修，也千里迢迢赶来珀斯部落。

　　柯林斯·莫尔是除星正教会牧首以外最年长的一位圣者，他旁边的女性牧师便是智慧神殿第二神官长乌玛·青木。即使是传奇领域的上位者，这两个人在到来时也没有任何随行人员，落座后互相小声交谈，不像在聊今天的庭审，而是在交流些细琐的小事。

　　随着上首的五位大审判官各自就座，贝因加纳·翡银跟随审判官穆里来到自己的座位上。第二次坐在这的心情完全不同，但他确实在这段时间瘦了一些，虽然脸上依然保留着淡淡的笑容，但显然心情不是很好，表达着这出玩笑该就此而止的态度。

　　他谁都没有理会，就连辩护席上的两位传奇对他的注目都没搭理，恹恹地拢着手，似乎不打算说一句话。

　　上午九时，第二次庭审准时开始，在开头冗长的审判长发言后，其中一位审判官宣读案卷，就此过了半个钟头，直接就开始今日审判最为重头的环节，验证贝因加纳是否如他所说，仍然是死魔之身。

　　这回尤斯缇缇亚学院代表不需要重复发言，两位传奇等级神职起身，由乌玛·青木先介绍智慧神殿的侦测神术，并当场向风暴与智慧之神克希安起誓，自己的检验绝对真实。

　　来到贝因加纳面前，这位面容年轻的女神官开始自己的吟唱，传奇等级的神术本身就十分复杂，而乌玛·青木施法又略为缓慢，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全凭心情。

　　神术灵光从贝因加纳头顶落下，根据刚刚这位神官长的介绍，如果对方拥有施法能力，他身上除了这道光亮外还会有被动引发而出的光晕。

　　但是直到她全部吟唱完毕，又从袖中拿出沙漏计时了十分钟，所有人的眼睛盯着贝因加纳全身，这个男人身上也没有一丁点光散发出来。

　　“我的验证结束了。”乌玛·青木对着上首的审判长行了教礼，除了长官只需点头之外，其他审判官都要起身回礼。

　　女神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无论是旁听席还是发言席，一些嘈杂议论的声音渐起，虽然很多人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实摆在眼前的感受仍然不一样。

　　再来是柯林斯·莫尔，也许在场之人还抱着智慧神殿包庇翡银的微小挣扎，投在这位星正教圣者的目光格外迫切，这位老人缓缓走到贝因加纳跟前，用慈爱的目光注视他，而后跟乌玛·青木的流程几乎一样，缓缓唱诵出歌谣一样的神术。

　　最终的结果依然没有改变，圣者向上方诉说自己的结论，这回就连审判长都要站起来回应他。

　　两位神职的判断都是相同的，贝因加纳·翡银是死魔之身。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们也没有马上离开，似乎也对这场庭审的结果很感兴趣，毕竟它牵扯了各方的关注，他们同样打算见证结果。

　　现在脸色变得精彩的就是阿方索和红山勋爵，以及支持他们的港都和古帝国代表了。

　　“这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翡银施法烧掉了自己和派桑签下的死契！”阿方索站起身，重复了自己在亡人市集的一系列遭遇，听上去非常真实可信，因为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它确实发生过。

　　贝因加纳依然不打算说一句话，辩护席上的其中一位辩护人此时起身开始驳斥阿方索的证言，“阿方索大人，就您所说，当时在会客厅的一共有四个人，翡银大人和他的仆人，以及您与商主派桑，那么您有什么证据表明是翡银大人使用法术烧掉契约，控制派桑，而不是那位仆人呢。”

　　阿方索愣了愣，不知对方为什么指出这件事。那紫眼睛的仆人是赞沙玛尔，虽然人们在几个月前可能还不知道赞沙玛尔其人，但经过落英要塞一事和这次的审判，所有人都了解到黑暗骑士是战士的一种，根本没有施法能力。

　　阿方索自然也是这样说的，于是辩护人像审判官提交了一份新材料，并把内容大致说了一遍。

　　“翡银大人的那位仆从并非赞沙玛尔，而是在白银圣战曾被判断已经死亡的魔族大巫师阿卡什恩。”他还故作姿态地质疑阿方索，“赞沙玛尔的死亡是落英要塞的提昂将军亲自判明的，您亲眼见过赞沙玛尔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