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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放开为师后颈!(18)

作者:乌尔比诺 时间:2022-03-01 11:24:11 标签:相爱相杀 年下 师徒 剧情

  “先生不吝赐教,”封璘笑意深深,“我这个做徒儿的,岂有不应之理。”

  *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兖王效仿胡静斋行实物折俸的事一经传开,闽州官场算是彻底炸开了锅。

  俸银奉之银也,不仅是朝廷对官员辛苦为官的肯定抚恤,更是民商百工对掌权之人的诚心敬奉。而今无灾无祸,就为修一座不知何时能派上用场的炮楼,便要褫夺这份尊荣,闽州三地的官员哪里肯干。

  当然还不止如此。

  兖王处置了一个钦安县令,引发三地大规模反贪风暴,底下那些贪羊狠狼早积了一肚子怨气。说实在的,他们压根不缺这点银子,缺的是给封璘挑刺儿的理由。

  政令才颁出几日,储济仓门口就挤满了闹事的军吏。他们态度狂妄,放肆叫嚣,拒不接受用以代俸的胡椒乌木,有的甚至当场将大颗胡椒粒泼洒在地上,踩踏成泥。

  再后来,集众抗议演变成聚伙械斗。派往储济仓执秤的官员都是封璘特意向桑尚书讨来的兵部扈从,平常当爷当惯了,强龙遇上地头蛇,先前还能忍一忍,受了几天鸟气就原形毕露。

  “打起来了?”

  竹帘三叩抱柱,秋海棠的影子照在地上,闻风婀娜。封璘仍旧执笔画着什么,听闻迟笑愚来报神色如常,笔锋都不改流畅。

  “死人了没有?”

  迟笑愚一窒:“好像还没.......”

  封璘冷嗤:“三寸鸟,七寸嘴。”

  这是闽州一带流行的民谚,意指干打雷不下雨的脓头草包。迟笑愚不解,问道:“真要是闹出了人命,此事可就不好收场了。桑尚书本就对您修筑炮楼颇有微词,倘若再有人命官司,岂不是越发授人以柄?”

  “要的就是授人以柄。”

  封璘最后一笔落定,悬腕兀自欣赏,迟笑愚是唯一知道话中内容之人,半点不敢多话。

  “你瞧这当今朝堂,上上下下待本王是真的臣服,还是徒有其表?”

  “自然是阳奉阴违者居多。”

  封璘眉峰轻挑,兵戈之气敛于一双深瞳,就成能破开鬼蜮人心的无形之刃:“授人以柄,也是予人诱饵,让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闻着腥味儿显形,倒省去本王挨个翻查的功夫。”

  迟笑愚心头蓦然大亮:“您的意思是?”

  “你知道在草原,何种情形下才能将鬣狗一网打尽?”

  “那必定是诱饵的血腥味足够大的时候。”迟笑愚稳声答道。

  封璘搁笔走到窗边,越过秋海棠仙姿逸群的花叶,瞧见了庭院中那个马尾高束的身影。

  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

  庭院中有一片新挖的池塘,引温泉水注之,初秋时节犹有莲叶挨挤,娇花嫩蕊点缀其间,好不可人。

  塘边趴着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沧浪拿扇柄戳一下,怀缨的大脑袋就往水里多探一寸,直到衔住那条缓缓游弋的金鲤,小心翼翼地叼到沧浪手上。

  封璘寒气缭绕的眼睛忽然弯了一弯:方才说与副将的只是原因之一,更要紧的是,这主意是先生说与他的。

  先生欲借此将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在众怒难平的汹涌中承受万箭穿心的痛苦,一如当年自己加诸于他和晓万山的一样。

  封璘都知道。

  既然是先生的心愿,那么。

  他又怎么能不照做呢?

  “过两日,请玉非柔来。”

  *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座废弃多时的旧城墙,瓦片掉落,瓮城半面坍圮。透过残缺不全的女垛望去,正好能看见落暮时分的夔川渡口,晚霞铺地,浪耀碎金。

  “先生的折俸之法果然奏效,才过一周,便已凑齐修筑炮楼所需的七十万两银。”

  封璘走来,替沧浪捋平衣上风领,“本王下令从江、兖两州调来了百万块青砖,坚若磐石、牢不可摧。往后凭哪路宵小的炮火,都不能伤及钦安县城的一寸土地。”

  顺着手指的方向,沧浪只见滔滔海面,船已定锚靠岸。大块端正四方的青黑色砖石被军役搬运下来,整整齐齐码放如山,几乎铺满大半个港口。

  浪势汹涌,一如三年前狼奔豕突的倭寇,冲击着并不坚实的堤岸。沧浪突然想,要是三年前的城破之夜,他目之所及处也有这样一座山,贼人便不会那么轻易兵临城下,那个老兵不会死,钦安不会惨遭屠城。杨大勇与他,也不必背负着万世难洗的污名。

  念及此,他撑在墙垛上的手臂倏尔绷紧,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冷?”封璘柔柔覆住沧浪的手,感受那战栗在他掌心被放大。

  “折奉之法实行后,各地可有闹出风波?”

  封璘道:“如先生所言,天下之事皆为利来,官员利益受损,自然是要闹一闹的。闽州三地的官场又与京中沾亲带故,在朝也少不得弹劾本王的奏折。不过还好,眼下尚能应付。”

  沧浪迟疑一瞬,问:“你,就一点不害怕?”

  封璘没有直接回答,偏头盯着他,像在看一个经年旖旎的梦。沧浪被看得百般不自在,欲抽身离去,封璘却加重了力气握牢他的手:“先生是在担心我吗?”

  这个问题沧浪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只听封璘在耳边叹:“很多年前,有个人也这样问过我。那时候我刚杀了一头误闯进来的母狼,被咬掉一指,满手满身都是血。他替我包扎时又气又疼,质问我怎么就不知道害怕,毛都没长齐的乳娃娃,敢跟野狼斗。”

  沧浪下意识低头,看他完好无缺的手指。封璘哈哈大笑,左手离了他的,举在面前晃了一晃:“先生当真不知,本王这只手天生六指,是那钦天监口中的命带不详之人。”

  小指附近果然有块淡不可见的圆形疤痕,边沿齐整,当是被锋利兽齿齐根咬断。

  沧浪情不自禁抬手轻抚,喃喃地问:“是啊,当时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

  封璘由着他摸,那一点酥酥麻麻的痒意从指尖散开,遍及四肢百骸,延进心口最柔软处,催开情根深种的花。

  “因为那时被我护着的,是我此生唯一倾心之人。”

  仿佛被一根细针刺穿颅顶,藏在蒙昧之后的某些记忆呼之欲出。

  沧浪怔然看着眉眼温柔的兖王殿下,忽将这副面容与多年前那个沉默执拗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他的确为了救他,拼上过自己的性命。

  “你......”

  就在这时,城墙下传来一阵杂乱急迫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封璘:爱他,就给他修城墙(ps:昨天吐黑泥主要是姨妈期暴躁,大家无视一下就好,我今天又满血复活了hhhh)

第16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七)

  沧浪脑子乱得很,还未想好应对之词,就听城下来报:

  储济仓出事了。

  今日午后,储济仓大门外突然密匝匝停满了骡马大车。下来几个身着戎装的军曹武夫,将几日前刚领走的胡椒苏木哗啦啦全倒在巷口,扁担一横,坐在上面破口大骂。

  “奶奶的,老子吃了二十年皇粮,头一遭儿碰上这等邪事!好好的俸银变成胡椒面,方圆十几里愣是没一家店铺肯收。既如此,老子捧了这屙物回家烂屁丨眼不成!退了,给我换白银来。”

  他嗓门极大,很快吸引了同来支取代俸的公门中人围观。眼看窄巷外堵得水泄不通,负责执秤的吏目连忙闻声跑了出来,一问才知道——

  就在昨天夜里,以贺府为首的闽州商会突然张出布告,称是为了维系商市吞吐平均,即日起一律不再收购胡椒苏木等物。

  椒也木也纵金贵,若不能变卖脱手,在寻常人家还不如后院能生火的干柴。

  吏目好容易弄明白这些人暴怒的缘由,却也无可奈何。他今日才顶了执秤的差事,初来乍到又无兵部的权势撑腰,只能赔着笑脸求军老爷们息怒。

  那些军曹原本就不是善茬,一连几日难得碰见个软柿子,胡搅蛮缠非要闯进钞库,把香料木料换回俸银不可。

  谁知吏目也是个犟脑筋,死活拦在门外不许人进。一来二去动了手,混乱中那吏目不知叫谁推了一掌,仰面磕在储济仓的条石门槛上,登时身子一缩,两目圆睁着竟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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