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逍行大唐(36)

　　就在他们一个接一个慷慨激昂地发表意见时，他们全然忘记了总坛大殿下还跪着两个人。
　　唐鬼斧还好，蓝花花揉揉酸痛的腿，轻轻嘀咕着“臭官僚主义”，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唐鬼斧歉然，轻轻对她说：“唐门做过对不起五仙教的事，所以他们如此谨慎也不奇怪。幸好已经先把村民给安置好了，如果这事和我们借道的事一起提出来的话，说不定还要连累你们也无处容身。”
　　蓝花花极为讲义气地一摆手：“没事！咱俩谁跟谁啊！（你是我小弟我当然要罩你！）”
　　当然这句话在唐鬼斧听来就完全是另一种意思，他傻笑地看着蓝花花，只觉得四周光明大作，到处飘浮着梦幻的粉红泡泡。
　　然后，残酷的现实马上把所有的泡泡击得粉碎。
　　左长老艾黎宣布了会议结果。唐鬼斧等一干逆斩堂弟子不允许进入五仙教区域，勒令其速速离开，不然以入侵者身份对待。
　　唐鬼斧沉默。
　　如果不能去投靠唐书雁，那么他们就只有流落江湖一途可走。逆斩堂以前杀人无数，没有了唐家堡的庇护，不用唐傲天出手，光是源源不断的复仇者，就足以将他们这个只剩下二十八人，而且没有任何补给的队伍消磨吞噬。
　　蓝花花急了，亏她还夸下海口说可以说服曲云，根本就没想过下决定的是五圣使和左长老。
　　她连忙冲上前去向他们说情。只是她本就不像沐离那样善于言辞，或者叶轻侯那样精于谈判，一着急，磕磕巴巴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看她那着急的样子，天蛛使容夏嘲笑道：“你这是在为他辩解吗？”
　　她一指殿外五圣像下蒸熏着黑气的毒池，“除非他能放下一切，跳入万蛊血池成为听命于我教的大毒尸，不然你们说什么都没有任何说服力。”
　　唐鬼斧做为逆斩堂中掌管收集情报的人，当然知道成为大毒尸意味着什么。
　　他绝望地一个个看向大殿内其他人，其他四位圣使以及左长老、教主都沉默不语，列席的一众高阶弟子满脸幸灾乐祸。在他们看来，除了孙飞亮，这世上再不可能有人会为了别人而使自己经受比死更甚的痛苦，变成一具没有思想听命于人的行尸走肉。
　　最后，他看向急得手足无措的蓝花花。
　　突然，他轻轻地向蓝花花一笑，指着曲云身下的孙飞亮，说：“我要是变成毒尸，肯定要比他威风，到时候给你当坐骑，好不好？”
　　还没等蓝花花反应过来，他已经一跃而起，纵身出了大殿，在众目睽睽中跳下了毒池！
　　当他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捞起来时，他没有变成毒尸，而是成了一截硬邦邦的人形焦炭。
　　所有人都没想到唐鬼斧竟然如此绝决。
　　容夏指给他看的根本不是万蛊血池——能炼大毒尸的万蛊血池怎么可能光明正大放在大殿前方。
　　这个毒池被称为万毒池，每一个教中弟子都会把自己最得意的毒虫毒蛊毒药投入其中，久而久之，池中万毒俱全，毒性之烈远胜烈火，人体沾之立即碳化碎裂，根本没有解药。像唐鬼斧这样全身都跳进去的，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蓝花花呆坐在地上，从唐鬼斧跳下毒池起就没有动过，周围乱糟糟闹哄哄的环境仿佛和她完全没有关系，脑中一片空白。
　　虽说她一直都在说服自己她和唐鬼斧的关系是大哥和小弟，至于发生身体上的关系也是各取所需，可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如此习惯于身边有这么一个男人，以至于一但失去他，自己就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她想起自己以前曾经嘲笑沐离吊死在一棵树上。沐离对她说，不亲身经历，你无法体会这个时代的人的爱恨是多么的单纯而强烈，以至于你根本无法辜负他们。
　　以前她不懂，现在似乎懂了。
　　但是，太迟了。
　　唐鬼斧挖走了她一块心，带去了冥府。
　　——不对！这可是我的故事，我是主角啊！有猪脚光环的主角啊！他怎么可能死？他怎么可以死？！
　　蓝花花终于动了。她跳起来一把抓住检查唐鬼斧情况的穆伤，追问着他的情况。
　　按照穆伤所说，唐鬼斧因为武艺高强，内力强横，在跳入毒池时，体内真气自动外放护体，使得剧毒侵入较浅，再加上唐门内功属于毒性内功，在某种程度上中和了剧毒造成的伤害。正是这两方面的特殊原因，使唐鬼斧还有一丝气息，没有马上毙命。
　　一听还有一口气，蓝花花的希望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她也不顾是不是对领导不敬，抓着穆伤摇啊摇地，近乎威胁地请求救治唐鬼斧命的方法。容夏在一边看得眉头大皱，一挥手将蓝花花的禄山之爪掸开。
　　蓝花花捂着被弹得红肿的手，心中暗诽谁不知道你暗恋穆伤很多年，连门派任务都天天要玩家跑老远的路到去探望穆伤顺便坐半天让人蛋碎的鸟，但是目光依然热烈无比地看着可爱的穆伤长老。
　　穆伤心中暗叹，犹豫一下回答：“万毒池之毒，无药可解，但是我五仙教万蛊阁中有一种传说中可解万毒的生死蛊。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还犹豫什么，快用啊！”
　　“需要一名五仙教弟子以身饲蛊，再将此蛊渡入欲救之人体中。”
　　蓝花花看看左右，发现那个饲蛊之人好像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选，不由苦着脸说：“痛不痛，有没有副作用？”
　　穆伤说：“不知道。”
　　蓝花花：“啊？这么不负责？”
　　穆伤：“因为饲蛊之事，极为凶险，百人之中，都未必能有一人成功。以前曾经饲蛊的人全都内脏破裂而死，你……”
　　“我干！我一定能成！”
　　蓝花花自信满满地说。过度的乐观性格和从未及格过的数学水平，使她自动忽略了小于1%的成功率。幸亏她在前世对□□事业没啥兴趣，否则她绝对是那种买彩票买得倾家荡产的人。
　　整个大殿的人都暗暗摇头叹息，一对痴儿。
　　生死蛊虽然珍贵，但是因为那低到令人发指的成功率和让人望而却步的风险性，一直都被放在万蛊阁最深处积灰。虽然会议已经结束，但是这次请出生死蛊之事实在罕见，所以不但没人退去，还来了不少低阶五毒弟子围观。
　　蓝花花看着盒子里那个长得挺像前世爱吃的油炸蚕蛹的东西，感受着聚焦在身上几乎要把她点着的目光，压力山大。
　　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可不可以嚼啊？”
　　穆伤心中暗骂，你当这是花生米吗？面无表情地说：“一但咬破外衣，此蛊就会失效。”
　　“哦。”蓝花花心一横，把那个不明物体囫囵吞了下去。
　　没过多久，蓝花花就觉得腹痛如绞，这种感觉像极了闹肚子。
　　她突然想起，这个生死蛊在万蛊阁里至少放了一百年，大叫一声：“我擦！过期食品……”
　　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第36章

　　生死蛊。
　　传说数百年前，拥有神通的苗疆女娲族人截取了了天地间精纯无比的一道生机，并以此制药蛊，其效力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只是因为其珍贵无比，所以对它的使用限制也极多。为了压制生死蛊以防效力流失……女娲族人在它上面又下五行绝情蛊，迫使其进入休眠状态。
　　五行者，木火土金水，它各自对应五脏——肝心脾肺肾，和五情——怒喜思悲恐。
　　暴怒伤肝，狂喜伤心，多思伤脾，悲恸伤肺，恐惧伤肾。
　　饲蛊之人只要触动五情中的任何一种情绪，都会引起五行绝情蛊的连锁反应，反噬五脏，最后内脏破裂而死。
　　如果是数百年前，女娲族中自有无情无欲的圣女作为饲蛊之人。只是女娲族早已绝迹多年，生死蛊的的正确用法也失传了。
　　数百年来，得到此蛊的五毒教曾经试验过很多次，但是这些饲蛊之人中，有的有的人因被迫试验而暴怒，有的因为亲人终于可能有救而狂喜，有的因钻研生死蛊多年以至于亲身试蛊而多思，有的因恋人重伤不治而悲恸，有的因知道试蛊可能会死亡而恐惧，竟无一个有足够大的毅力平复五情的人。
　　至于那些有大毅力，来求药的非五毒教的人，又因为身上没有毒性内功保护，光是生死蛊本身所带的毒性就把人给毒死了。
　　所以生死蛊被不断地从死去的人体内挖出，又一代代传下来——
　　——如果蓝花花知道这一点，她当初服下此蛊的心理斗争一定更加激烈。
　　随着失败次数越来越多，人们对它开始怀疑和忽视，终于在今天便宜了蓝花花和唐鬼斧。
　　而蓝花花就不一样了。
　　她是自愿饲蛊，所以不怒；
　　试蛊这事儿根本就没啥可乐的，所以不喜；
　　她粗枝大叶懒得思考，所以不思；
　　过度乐观的性格使她觉得唐鬼斧一定会没事，所以不悲；
　　至于死亡带来的恐惧，你觉得对一个想用自绝经脉来回营地的人有威胁作用吗？
　　五行绝情蛊大概从没遇到过蓝花花这么无耻的人，绿红黄白蓝五条蛊虫在蓝花花体内游走了一圈后竟然没有发现一道可以被触发的气机——
　　——她对食品卫生安全问题的愤慨，明显是被无视了。
　　五条蛊虫最后又回到了生死蛊周围，然后同时全身溶解，化作绿红黄白蓝五彩液体渗入生死蛊。
　　如果在场的人能透视，会发现生死蛊慢慢膨胀，极像一个乳白色的汤圆，在蓝花花体内不停旋转，然后慢慢地分裂成两个，其中一个变得越来越大，直到有一个鸡蛋大，另一个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只有一粒珍珠那么小。
　　这时，蓝花花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木然睁开双眼。在场众人惊讶地看到，她的眼睛内居然不见瞳仁，只有一片白色，还发出淡淡的光芒。
　　她机械地爬起，走到唐鬼斧身边，俯下身去凑近他的嘴唇。
　　这时她体内的两个汤圆骤然分开，其中较大的那个从蓝花花的嘴中窜出，众人只见到光芒一闪，就没入到了唐鬼斧的嘴里。然后蓝花花身子一歪，再次昏倒在地。
　　穆伤哆嗦着手上前去为两人诊脉。
　　蓝花花只是稍稍变得虚弱了一些，基本无恙；而唐鬼斧，穆伤感到这截人形焦炭中气血澎湃，无限生命力在“嘭嘭”有声地鼓动着，所有的毒素都被这股生命力吞噬了，所有的新伤旧伤都被它抹平了，被碳化融解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表层的黑炭“噼啪噼啪”地龟裂脱落，最后这股生命力溶入了唐鬼斧的血肉经脉。
　　……
　　当蓝花花终于苏醒过来时，发现眼前升起了一轮十五的月亮。
　　定睛一看，却是已经非常贤惠地守在她身边多时的唐鬼斧。此时他身上黑炭尽褪，光溜得像一个刚剥出来的鸡蛋，连头发眉毛都没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