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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60)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54 标签:温馨 种田文 布衣生活

  叨叨咕咕的,倒是让脑子一片混乱的郁容,当即抓住了一根线索。
  这时,又听那纸上谈医的青年低呼了声:“郁大夫,你的脸好红,也起了一些疹子!”
  郁容听了一愣,抬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抚了抚,面部微微发痒……
  遂是豁然开朗。
  怪不得浑浑噩噩的,还以为自己关心则乱,头脑发蒙了,才会思维浑混。
  辩着自己的症状,再结合聂昕之的病证,考虑到这两天两人所经历的种种,确定不是霍乱。
  可真是,被霍乱吓得“逆乱”了脑瓜子……这是否为另类的“医不自治”?
  他跟聂昕之出现了相似的病证,很可能是因为过敏吧?
  服用霍乱疫苗的缘故。
  低烧,荨麻疹,类似不严重的过敏反应,属于正常情况。
  不对……聂昕之烧得挺厉害。
  因着过敏反应,头脑懵忡的郁容不敢再耽搁,万一误诊了他家男人……当机立断再一次借用了系统之助力。
  万幸万幸,心知古代医疗与卫生条件糟糕,他一直尽量积攒着贡献度,就为以防万一。
  很快就确诊了。
  郁容和聂昕之发热并起荨麻疹,皆是霍乱疫苗引致的变态反应——在正常范围内,热敷补水,休息之后症状自会纾解。
  至于聂昕之,其之所以高热,是因为在过敏的同时,受到日射,未时正是暑天地表气温最高的时候,过敏导致体虚,热邪趁虚而入,便……
  中暑了。
  囧。
  尽管过敏加中暑,情况也不容轻忽,到底不如霍乱严峻。
  郁容倏而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树冠枝繁叶茂,不时有微风拂过,聂昕之暂且待在这,比搬挪移动到客店内更好——即使服用了疫苗,他现在身体极虚,待在未经消毒的疫病区,仍是让人不□□心。
  思绪百转千回,实际上不过是瞬息的功夫。
  郁容感激地看向周昉祯,若非这人不经意的提醒,他头脑一时不灵光,指不定得慌乱到什么时候。
  “没事,吃些清热解毒的汤药便没事了。”他边说,边继续喂着聂昕之淡盐水,“兄长是中暑了,待我给他针刺一下。”
  周昉祯恍然大悟,顶着一张“绝非善类”的面容,口中说着关切的话语:“我能帮上什么忙?”
  郁容下意识地应道:“煎一剂祛暑汤即可。”
  祛暑汤不仅祛暑散热,配方里的甘草、黄连、金银花等,皆有解毒或抑菌的效用,恰好能同时治过敏反应,消解荨麻疹。
  周昉祯点头,嘴里又念着:“祛暑汤,清暑之热黄连也,利湿者竹叶,益气用甘草之法,阳暑需养阴,麦冬之属……”
  郁容取金针的手忽是一顿——果真脑子昏了头,居然敢相信纸上谈医的家伙,别说对方认不准药材,就算认准了他还担心剂量别失了误——便忙道:“不需劳累周兄,我想起来了,药箱底层有一个天青色药瓶,内里是专用于祛暑解毒的药膏。”
  “我这就去拿药箱。”
  周昉祯说着转身回了客店。
  郁容张了张嘴,终是没叫着对方。
  算了,周兄只不过是不识药物而已,他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按理对方不至于拿错了药瓶。现在,他还是先给自家男人扎针吧。
  聂昕之中暑之症偏重,遂取穴百会,以清头散风、开窍而醒神志,再者人中,亦是清热熄风、回阳救逆,又取曲池、委中等,可解热证,也能消除荨麻疹。
  针刺尚未结束,周昉祯取来了药瓶。
  少时。
  郁容收针,打开药瓶一看,检查了一遍,确定是清凉油没错,便取膏涂抹在男人的太阳穴处。
  “……容儿?”
  对上男人惺忪的双目,郁容猛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眼前突地花了一下,脚步遂是一个不稳,下一刻便被人及时揽抱。
  “你病了?”聂昕之眉目微敛。
  郁容缓过了劲,感受到抚在脸颊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笑了:“病的是你,我的兄长。”
  居然中暑了,太挫了!
  好罢,其实是他自己太挫了……忽略了从未服用过西药的人,有可能会出现过敏之症。
  这样想着,郁容顿觉废然低落,笑容绷不住了,有气无力道:“抱歉……”
  聂昕之自是不可能怪责他,一心只关注他的身体:“你在发热。”
  郁容努力振作起来,道:“服一剂清热解毒的汤药即可。”说着,离开了男人的怀抱,“兄长且在此歇憩,”顺手抽出塞在车壁的扇子,放到对方手上,“热就扇一扇,我先去煎药。”
  针刺与清凉油缓解了聂昕之的症状,但祛暑汤最好还是得喝一喝。
  他俩都过敏了,正好借祛暑汤祛“毒”。
  “你真厉害。”
  郁容听到周昉祯的赞美,苦笑着摇头: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觉得自己太糟糕了。
  “医非细事。”他不由得喃喃地说了这句。
  周昉祯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便是一边煎熬着汤药,一边调整自己的心态。
  有时间自怨自艾,不如思虑改错纠偏,如何让医术更进一步。正如兄长所言,遭遇疑虑,即如劈竹,难事若节,一一破之,自迎刃而解。
  一剂汤药煎成,郁容的心态总算复归平和,跟聂昕之一人喝了一碗药。
  见男人的情况好转了许多,为其清理了摔倒落下的伤肿,便再度将注意力放回霍乱疫情之上。
  这才有心思听那胖子客商继续絮絮不休。
  自称名叫谢东官的胖子客商说起他救聂昕之的前后经过。
  昨夜下雨,他驾车没能走多远,就被堵塞在官道上,还是遇到一名好心的村民,借宿在了对方家里。今天一早朝前方小镇赶去,和郁容他们一样,路不熟,又遇阻道,绕了一圈才到了小镇,却不想……
  郁容微讶异道:“重兵把守?”
  谢东官面色惊恐:“我费尽周折才打听到,说……那边死了好多人。”
  胖子客商胆小得很,吓得驾车往回赶,恰恰就看到从马上栽下去的聂昕之……原本不想管的,哪料这男人“撑着一口气”拦截了他的去路,拜托他载带其回客店找“小郁大夫”。
  说到这,谢东官抱怨不已,不小心瞄到歇憩在一旁的聂昕之,便又讪讪地住嘴了。
  尽管确实强人所难了,郁容仍是对其感激不尽,将最后一人份的口服型疫苗,赠与了胖子客商——当然,这一回他很是注意了过敏反应问题。
  聂昕之身体素质好,扎了针、喝了药,天将黑未黑时,便彻底恢复了过来。
  过敏反应也完全消失了。
  倒是郁容,脸上的荨麻疹还顽强地□□着。
  ——他真不知道自己居然对霍乱疫苗过敏。
  倒是周昉祯几人,跟聂昕之一样从没吃过西药,却是活蹦乱跳的,丝毫没有不适反应。
  总体而言,系统出品的东西,便是由于个人体质原因,出现不良症状,却不至于真的出现大问题。
  花极大代价兑换的疫苗,口服之后,至少在一旬半个月里的,不需太担心感染疫病了。
  于是一行人忙活了起来。
  之前兑换的藏在马车里的药材,暂且能应付眼下的情况。
  聂昕之当然察觉得出药物的来历不对,却绝口不问。郁容不太想说谎,便干脆不作解释……反正,马脚漏了太多次,不差这一回。有些事不能说,大毋庸置疑,他对自家男人已是极为信任了。
  小客店在驿路边,常有往来客人,为防止感染到更多的路人,便摘去了写着“食宿”的挂幡。
  幸运的是,小厮阿难在距离小客店几里外的丘陵,找到了石灰石。
  聂昕之带着不情不愿的胖子客商,和阿难两人,跑了几趟,挑回了几百斤的鲜石灰。
  ——男人下午出了状况,郁容一时不放心,便决定留其观察一晚,只要确定身体无碍,即可明日赶早,乘着太阳未升起,去最近的逆鸧卫据点,调集人手……不算耽误事。
  反正,看前方小镇的现状,既有重兵镇守,说明疫情已有人着手处理了。
  新鲜石灰是最简单而行之有效的防治霍乱之方法。
  绕着小客店,包括前后一截道路,聂昕之等人足足撒了几百斤的石灰……是为消毒。
  然后是处置病源,因疫病死去的几人尸体。
  找到了天督商人的尸身挖出,同样是经过石灰、雄黄等消毒,果断烧了。
  当郁容发现埋尸的地方距离水源不远时,简直想回小客店,抓着掌柜的脖子骂人。
  也不管什么当地风俗了,将那新嫁妇以及阿鲁的尸身俱数仔细处理。
  聂昕之带领几人忙于做防治措施时,郁容由周昉祯打下手,根据霍乱的不同病证,将药材清点了一遍,便开始配制药物。
  村子里有不少人被感染了,须得尽快治疗。
  “一家之中,一里之内,或阖境皆然。”
  ——医书里关于霍乱的描述,郁容不敢轻忘。
  这还是伤寒之霍乱,而非情况更严重、后果更可怕的真霍乱。
  如不想看到这一里之内,尸横遍野,必得争分夺秒。
  治霍乱,当抓准病机,如遇胃闭,不问寒热,皆可以避瘟丹应对。再有一种效验极佳,针对寒证热证皆有良效的急救回生丹,用朱砂、薄荷等入药。
  当然,霍乱不是那么好治的,一个方子、一种药就能应对所有病证……不过是痴人说梦。
  且,现在人手不足,制备成药一时来不及。
  郁容便主要参照天.朝医家最常用的手法,综合寒热,以姜附救急,温中固脱,连苓清热养阴,桃仁、红花解毒杀菌,蚕矢汤针对转筋……将不同方剂的药物配好,再根据病人具体辩证,调整起来快捷又方便。
  一整宿的,几人忙得轱辘转。
  天没亮,聂昕之再度离开了。
  郁容尽管有些许不放心,但也不可能阻止什么,别的不说,如不尽快调集药材,靠着系统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便将消暑的、将热的,种种药物,俱数备了一份,让男人随身带好。
  ——其实聂昕之行事还是极靠谱的,但现在情况特殊,郁容昨天又被吓到了,这才有些……紧张兮兮的。
  紧张归紧张,该做的事必须得做。
  这头男人走了,小客店的两位病患情况稳着了,郁容便带上药箱,继续去村里挨次给人看诊。
  周昉祯和阿难守在小客店以防万一。
  那胆小的谢东官,也不知怎么想的,昨晚被聂昕之支使着干活,背后还在念叨着要跑,一大早聂昕之走了,却没真偷着跑了。
  颠颠的,跟着郁容前后,特别积极主动,帮忙打下手。
  “不好了。”
  郁容刚从村子出来,正要回小客店,就见胖子客商迎过来。
  “许多官兵来了。”
  郁容倒是淡定:“那不正好吗?”
  说明当地官府没有不作为……更甚者,官兵兴许是聂昕之带来的?
  谢东官“哎呀”一声:“好什么好呀,他们将那黑心掌柜和他儿子拉出去了,说要砍脑袋啊!”
  郁容闻言一惊:“怎么会?”
  当年白鹫镇伤寒之疫,县官也不过是隐瞒疫情,至少采取了隔离措施,个别闹事者闹得厉害,才砍了脑袋,还不至于……不问情由,直接将好转中的病人给杀了。
  “还有咱们,”胖子客商焦虑地抓起了头发,“照领头的官兵说法,是一个也跑不掉的!小郁大夫,不如……咱们赶紧走这边偷着跑吧?“
  郁容微微摇头。
  谢东官急得跺脚:“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
  郁容默默看向小客店的方向,只道:“他们过来了。”
  想跑也跑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端端兮 Iris 祖致的雷
    
1.7

  官兵是真官兵, 不是寻常百姓口唤“官兵”实则多为衙役,甚至不过是典吏手下的帮汉。
  武弁甲胄, 携械带刀, 黑压压的好几十人,由着一名七品校尉领头,行动之时井然有序。
  因着聂昕之的缘故, 与不少逆鸧郎卫有些交情的郁容,乍然看到这些官兵,见其令行禁止、纪律严明的样子,不由感到些许亲切……转而,想到谢东官的话, 心里不由生出疑虑。
  疑虑没多久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更深的疑惑。
  校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直说:“跟我们走。”
  态度平平淡淡的, 谈不上和气可亲, 但也没有抖什么威风,表现得盛气凌人的。
  郁容有些犹豫,问道:“去哪里?”
  校尉毫不客气地回:“无可奉告。”
  郁容默了默,一时无法分辨现在是什么情况, 便没再多嘴,被几名官兵“护送”回了小客店, 或者说是出村子——小客店所处的方位, 正是在村外驿路旁。
  郁容二人跟着五六名官兵往小客店走去,校尉则领着剩余的几十号人手,直朝村子急速前行。
  便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
  一个小兵见了, 呵斥道:“看什么,走快点。”
  郁容回过头,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他和谢东官被“送”到了小客店门前,看到了周昉祯与阿难,掌柜的与其染病的儿子却是不见人影。
  小客店前后,包括驿路两侧,是乌泱泱一水的整整截截的军士。
  气氛肃严,阵势浩大。
  郁容见了一愣,越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正这时,小客店忽而起了阵阵浓烟,蹭地一下,火势如舌,瞬间燃着了屋顶上的茅草。
  “这是……”郁容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官兵们将郁容二人赶到与周昉祯一块后,四方守着人,不再理会他们。
  周昉祯面色略显苍白:“他们把掌柜他们杀了,然后放了这把火。”
  郁容闻言脸色骤变,没想到谢东官并没有虚夸:“……为什么?”
  周昉祯勉强维持镇静:“说是染了疫病,必死无疑,为了不让传给了更多的人,所以就地处决,火烧这房子也是消除毒源。”
  郁容是少有地气急:“荒谬。掌柜的病情我已经稳住了……”
  不等他说完,周昉祯截断了话语,道:“我说了,他们不信,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郁容不经意地蹙起眉头,盯着起火的小客店:“这群官兵到底要做什么?”
  着实……太胆大妄为了!
  关键是,如果对感染了霍乱的病人,皆是杀了了事,怕不是真要引起民乱了吧?
  周昉祯摇头,面色难看:“不清楚。而且……”语气顿了顿,压低了嗓音,“咱们怕也危险了。”
  郁容不由得怔忡,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便在这时,另一边传来闹哄哄的躁动声。
  几人循声转头,只见,村上二三十户人家,无论男女老幼,约莫百几十人,被之前那位校尉领着的军士们,往这边驱赶。
  郁容眼力好,这一眼就认出好些个面熟的村民,皆是刚刚他看过诊的,有不少患呕泻之证的。
  ——因着发病时间短,尚且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霍乱,只能经辩证,根据寒热征象,先行用解寒证或热证的药物稳定病情,得留心观察后续。
  为了以防万一,聂昕之连夜进行了安排,经由当地的里长组织,对疑似病人进行了隔离。
  现在……
  郁容狠狠地皱起眉:“太乱来了。”
  尽管那些疑似病人不一定全是霍乱感染者,但毋庸置疑的是,照目前态势,几乎可以确定当中是有真正感染者的。
  就算霍乱弧菌主要通过水与食物传播,可这样将人群集中在一起的行为,通过与感染者的生活接触,也有相当大的可能出现小范围续发性感染的情况。
  忍不住就想往那边走去。
  不想,郁容刚迈出一步,便是“锵”地一声,守在旁边的两名小兵,一左一右抽出了佩刀,金戈交错,挡着了他的去路。
  刀锋近在眼前,散发着森然的寒芒。
  郁容平复着心跳,少时,温声说道:“我是大夫,那边……”
  “退后!”小兵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郁容默了,遂感觉到衣服被人悄悄拽了拽,便顺着力道,往后退了一步。
  待小兵们收回刀,周昉祯悄声开了口:“感觉很不妙。”
  郁容没应声。情况明显不妙,哪里用得着感觉。
  周昉祯继续低语:“话说,你那哥哥不是逆鸧卫吗,没留个什么信物……”
  郁容骤然想到了什么,借着袖子掩饰,拿出一块鱼契,对小兵说:“我乃圣人钦赐的九品……”略是迟疑,仍旧说出了有些羞耻的称号,“‘妙手成安郎’,还请通融,想拜见一下那位校尉大人。”
  原本漠视郁容一行人的小兵,见到暗褐色的鱼契,神色陡地变了,没再说什么,微微低头,抱了个拳,转身去找领头的校尉去了。
  “……妙手成安郎?”周昉祯小声道,“你居然是医官?真的假的?”
  郁容对他的说法有些无语,谁还敢冒充官员……突兀地想起自己遇到过的假郎卫,默默地收回腹诽之言。
  “虚衔而已。”
  周昉祯有些疑虑:“不是五品才有鱼契吗?”
  郁容解释道:“御笔亲封。”
  怎么说呢,九品是最小的官,何况还是只拿薪酬、没有权的虚衔。不过他这个成安郎,与普通的九品官又不一样,按照聂昕之的说法,因为是圣人御封的,特赐了鱼契,所以一般的低品级小官,多少得顾忌一下,起码在面上,会保持着客客气气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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