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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83)

作者:半吐云 时间:2022-01-30 09:52:55 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婚恋

  卯生点头,“嗯。”和师傅拾阶而下时,透过一楼大厅庞大的玻璃墙能看见市图外郁郁葱葱的花卉,还有两个背着书包、穿着八中校服的女孩走过小径。

  俞任和怀丰年。卯生认出来了,她刚刚没看错。她的手没捏住书,掉落在阶梯上。卯生慌张拾起来,脚却被钉住了一样迈不开。

  不仅仅是有愧。卯生心里对自己说。她就是贪心肤浅,她拥有了印秀,还希望和俞任恢复过往的亲密。她是情感里的饕餮,是迷失丛林花束间的小鹿。

  卯生害怕见俞任,害怕见到俞任后就放出那头饕餮,任由自己迷失。卯生目送着俞任离开,泪珠滴下,她傻乎乎地看师傅。

  王梨也发现了,给卯生擦泪,“你长大了,得懂规矩,从心所欲不是理由。散了就是散了,能不能遇见两说。可你得看着脚底下的路,踏踏实实地对小印。”

  人得直视自己心里的鬼。是人关了鬼,还是鬼吞了人?王梨忧心瞧卯生,“这就是你妈妈担心你的原因之一,你太小了,遇到火就要烧了自己,遇见水又想跳下去。”

  感知到情动却控制不了感情的孩子最可怕,滑一步就能错几年。相反俞任却比卯生成熟,王梨站在台阶目送双手拽着书包带的坚毅女孩,她低头的样子像是心情不好,应该看到了卯生才匆忙离开的。

  怀丰年陪着忽然要离开的俞任走了会儿才问,“你头疼舒服点没有?”

  俞任没有哭,她眼里的悲伤被藏得严严实实,只剩下无所谓,“好多了,丰年。”

  怀丰年不知道原因,大约也猜出点由头,她推了下眼镜,“俞任……”善于言辞的自己却说不出话,因为俞任的笑容里浸着恳求,恳求她别问别提。她只得叹了口气,“搞不懂你哦。”

第65章

  为了离婚,袁惠方做好了抗战八年的准备。但是在抗战来临之前,她家迎来了国共内战。共军袁惠方对刘茂松伺候得越来越不走心,打牌了输钱了不替他还债;肚子饿了一碗水泡饭加剩菜;多少钱买来的名牌衣服堆那儿让刘茂松自己洗。刘茂松寻思着老婆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

  盯了袁惠方好些天,发现她白天看店,晚上看完电视剧准时睡觉。既不和别人嚼舌根,也不踏足任何消费场所美美地打扮自己。脚上依然踩着拖鞋,身上穿的还是几年前买的土红色夹克。除了破天荒地和对面理发店的毛信霞聊了会儿天。

  毛信霞说惠方姐你们两口子昨儿夜里又吵了?袁惠方说何止吵,老子抓着他头发扯着他伤口往床下拖,他给了老子拳头兜脸上。所以白天的袁惠方鼻青脸肿坐在店里当杨志,手里就差一把考武举的大刀。

  她不再羞于让熟人看见自己的落魄样儿——做门面做门面,这么多年的门面破烂儿顶脸上,还当人家看不出他们两口子不和?

  毛信霞说大半夜里怎么打起来呢?小柳现在也不在家,刘茂松不至于看着心烦吧。

  这事儿袁惠方就不太能说出口,也没法子说。

  刘茂松没钱,出去撒不了邪火,夜里忽然就找袁惠方,一副吃亏受罪他也忍了的神情语气。袁惠方说你滚开,别上老子这睡觉。刘茂松以为她欲擒故纵,舔着脸凑上前就被袁惠方抓了多日没剪的头发连桩带伤往一边甩。刘茂松彻底来了火,说今儿晚上我非得办了你,让你瞧瞧你男人的厉害。

  这要是几年前,袁惠方会半推半就。现在她对这事儿忽然都没了感觉,不就是刘茂松烙饼摊鸡蛋,忙活完他自己的就扔下袁惠方这口锅吗?何况他一直嫌弃这口锅生锈漏底儿。

  做了这么多年的锅,袁惠方斗外面的碗斗得也累了,但是和刘茂松斗出了劲儿。刘茂松花钱她认了,赌博她认了,沾外面女人搞大肚子她也认了,可是心眼儿本就不少的袁惠方就不认他敢打人。

  她妈虽然说过男人瘟神论,可也给女儿一个推心置腹的经验:他要是敢上手打你,千万不要忍。你豁出去半条命也要撕他半张皮。女人被打服了,这辈子就彻底是猪狗牛羊。

  刘茂松这几年从袁柳来家里后就开始打老婆孩子,袁惠方在袁柳抡瓶子这事儿后想通:再不离,被抡瓶子的就是她和袁柳。这块儿臭石头捂了这么多年,永远捂不热不说,他还变成了地雷炸-弹。

  所以半夜十二点,哪怕体力不占优势力量不及刘茂松,但袁惠方不怕死不怕伤,充分发扬共军装备劣势然而战斗精神充沛战术极为灵活的特点,通过拽头发踢要害上牙咬砸杯子等手段和刘茂松撕了个四六开。

  刘茂松摔门出去前骂袁惠方你是不是疯了?

  “我他妈早就疯了。”袁惠方坐在床头咬着皮筋捋辫子,嘴角眼角破了皮的她对刘茂松冷笑,“这是老子的家,老子的床,你给我老子滚。”

  小柳回乡下两周,袁惠方和刘茂松从辽沈战役打到了淮海战役,每次战役结束后她就去两个地方汇报战果,一是派出所,二是街道办。指着脸上胳膊,摞上裤脚说要报警,要街道办妇联给自己做主。

  来家里劝解的人前前后后有好几拨,家里被吓得要搬走的租客也有好几位,谁乐意半夜里听房东飞瓶子撞墙头着实让人睡不着?但是袁惠方这下就不是房东,而是租客的好姐妹,拉起她们的小手说你帮我见证,我给你免一个月房租。真要是他打得起劲后听不到我在隔壁喊了麻烦帮我报个警,我话费给你充五十免二十。

  “那你得提离婚啊。”有过一次离婚经验的毛信霞说。

  “提了,狗日的说就不离。他是盯着我财产了。”袁惠方昨晚那次大战后气得刘茂松离家找自己亲兄弟去,可兄弟再亲也不是父母,不会收留他住多久。袁惠方算准了刘茂松会被家里人押回城中村劝和。

  “嗯,你这的确有点儿难。稍微有点生计本事的男人,谁会死缠着女人不放?”毛信霞给袁惠方抓瓜子,“派出所街道办怎么说?”

  “说什么?他们也烦了,说两口子能凑合就凑合,不行你们再考虑考虑。这是让刘茂松考虑。”舆论战上占据了优势、经济命脉死掐手中的袁惠方修身养性,坐等平津战役和平解放北京城、刘茂松签字画押的那天,“就是苦了小柳。”她想起了女儿。

  离家的袁柳在亲生父母家也陷入了战役,不同的是除了她和俞开明胡木芝五岁的儿子俞天磊这两方势力,中间还穿插着一支不阴不阳的汪伪势力俞锦。

  俞锦在大姐死后性子渐渐变了,除了上学就是带弟弟的她早就没有十来岁女童的阳光,早练就了外方内圆的眼色功夫。她放学后要做饭和带俞天磊,考试要拿第一名换来胡木芝一声夸不像夸的“嗯”,别的孩子欺负俞天磊她第一个提着竹竿出门干架,于是她哑巴爹俞开明也就对这个女儿基本满意。

  俞锦知道和妈妈说话别说自己学校的事儿,更别说自己,因为胡木芝不感兴趣。只有说一句“妈!小磊会画画了!”这种带着谄媚的夸奖会让胡木芝喜笑颜开,看着儿子眼冒喜气,让她确认自己生了个在姐姐作业本上乱涂乱画的天纵奇才。

  对于又回家的三儿,俞锦心里极为复杂,爹妈给她的本来不多,袁柳还要分走不少客套式关怀。不同于小时候哭着说“我要我妹妹”,俞锦不愿意搭理袁柳。在袁柳被俞天磊欺负时装作看不见,等胡木芝兴师问罪时瞟一眼三儿,“是她抢了小磊的东西。”

  袁柳腹背受敌苦不堪言,所以放学后她不愿意回家,而是躲在胡泽芬家写作业,就像小时候的俞任一样用心专注。胡泽芬看着这孩子也无可奈何,只得对阴着脸不愿意管人家闲事的老伴使眼色,“彩彩可是要问的。”

  转学到村小后的袁柳没有朋友,也没有宿海这样的小玩伴围在身边热闹,只是在周末时能见到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换下校服的俞任姐姐。

  见到俞任后,袁柳就腻着她不松手,俞任只好抱起沉甸甸的小苹果乐呵呵地走在石板路上,到山下公路旁的小超市给她买零食和铅笔。

  看到三儿剪的歪歪斜斜的刘海,俞任拨她头发,“小柳,这头发为什么剪成这样?”

  “像姐姐一样。”袁柳给俞任喂棉花糖,小肥手洗得干干净净的,俞任笑着摸她头,“姐姐今天迟点回家,带你重新去剪头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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