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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明月(93)

作者:燕赵 时间:2022-05-04 07:24:39 标签:年上 架空 年代文

  何凌山靠在门边,注视着正厅里来来去去的人影,闻言回头瞟了对方一眼。

  他越是冷淡,春桥越想要逗他说话。春桥捏着酒杯,往何凌山背上一趴,撒娇似的开口:“小弟,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好歹陪我说几句话。”

  “走开。”何凌山终于出声了,即使长大三岁,他依旧不习惯别人对自己有任何亲昵的举动。春桥刚被他推开些许,又黏黏糊糊地腻上来,两人闹了一阵,一人忽然在他们身后语带笑意地开口:“你们两兄弟的感情倒真是好。”

  何凌山与春桥同时回头望去,即见骆一铭携着一名女伴,站在走廊中对他们微笑。对方身后还跟着数人,似乎是骆一铭的下属。何凌山知道对方现身在这里,绝非是要和他们打一个招呼这样简单,他挣开春桥,稍稍朝骆一铭点点头,道:“骆先生。”

  对方一改上回相见时盛气凌人的态度,友好地招呼他们:“我与朋友约了一场牌局,正好差个牌搭子,不知两位少爷是否愿意加入?先前我们或许有些误会,稍后也可趁这个机会开解开解,毕竟我们日后还有许多见面的机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这段话里有几分真心,何凌山自然十分清楚。但今日他与春桥会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化解与骆一铭的过节,因而就算他猜到接下来或许要受对方的刁难,也只有答应一条路可选。何凌山倒不担心对方会使出太过分的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骆一铭就算有再大的怒气,也要顾忌着他们身后的靖帮。

  何凌山与春桥跟在对方身后,一同来到游轮的下层。底下的灯光要比正厅幽暗许多,四周垂着绿色的天鹅绒帘子,竟是座装饰豪华的赌场。端着酒水的侍应在赌桌间穿梭来去,每一张桌子旁都围着人——这里的宾客,居然比正厅还要多。

  春桥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面东张西望,一边问道:“骆先生,你把我和我的小弟带到这里来,难道是想教我和我的小弟血本无归地回去吗?”

  骆一铭哈哈大笑,他停在一张牌桌前,朝身后的何凌山与春桥作出一个邀请的手势:“以二位的家业来说,我要让你们血本无归,可要花上一番大功夫了。”

  这里已有两男两女,成双成对地坐在席间。其中两位男性,一个叫做刘业荣,在盐务局担任官职。另一名中年男子穿褐色绸衫,满脸茂密的胡须,何凌山落座时,那人便抬起眼睛,对着他端详许久,这才站起身,对着何凌山伸出一双手,笑道:“幸会幸会,在下姓葛,两位少爷唤我葛老四就好。”

  何凌山隐约记得对方是跑马厅的股东之一,具体是什么身份,他倒没有注意。不等他想清楚,春桥已抢先一步,握住那位葛先生的双手,大力摇晃几下,说道:“在座几位都算是我与凌山的长辈,初次见面,还请诸位手下多多留情,不要让我与小弟输的太没有面子。”

  骆一铭姿态悠闲地砌着牌,闻言便道:“这还没有开始,大少爷何以一口一个输字,说得倒像是我们联合起来欺负你们两兄弟一样。”

  “难道不是吗?”春桥让何凌山坐在自己身边,一脸无辜:“你们都是老朋友,只有我和凌山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

  伏在葛先生椅侧的女子一面点起香烟,凑到葛先生嘴边,一边笑嘻嘻地开口:“在牌桌上,认识与不认识,还有什么分别吗?”

  何凌山并不善于打牌,于是只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观望。这桌上的四人打的都不是小数目,几圈下来,春桥有输有赢,手边的筹码不增反减。然而现下场面愈是正常,愈让何凌山警惕起来,他知道,骆一铭绝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们。

  果然,在第五圈尚未开始时,骆一铭突然敲了敲桌沿,扬声道:“光是赌钱,来来回回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改一改赌注,下一场赢得最多的那一位,可以向输得最多的那位索要一样东西,如何?”

  先前一直没有发话的刘业荣抬起头来,连连摆手:“那可不行。钱财好说,如若对方要的是我的府邸,难道我也要拱手奉上,带领妻小另觅住宅吗?”

  骆一铭道:“这很好办,就再加一条规定,这样东西,必须是对方带在身上之物。如若身上没有,便不作数。”

  这个提议看似像是在玩笑,实际却无比刁钻。而春桥要是答应下来,那何凌山可以断定,下一局输得最多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春桥了。

  春桥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立刻起身,将椅子一推,说道:“钱我有的是,但这身上的东西,有些是不能轻易拿来作赌注的。骆先生想要更改规则,就请恕我无法奉陪了。”

  “何大少爷,”骆一铭翘起一条腿,仰头笑吟吟地盯着春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我的弟弟现在仍躺在病房里,半步都不能走动。你的父亲的确有权有势,但我若是存心要关照他,恐怕他也不能够轻易地全身而退。”

  图穷匕见,骆一铭终于明晃晃地摆出了威胁。春桥沉默不语,仿佛被一下拿捏住了,不由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何凌山。何凌山思索片刻,决定不与对方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骆先生,你要是有什么条件,不妨向我们明示。”

  “既然五少爷这样爽快,那我也不向各位客气了。”骆一铭打了个响指,立即上来一个侍应,双手捧着一样东西,将它递给春桥。

  那竟是一把乌黑的手枪,何凌山脸色一冷,低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骆一铭脸上的笑容一收,抬手按着桌沿道:“五少爷,我骆一铭只有这一个弟弟,如今他断了一条腿,或许还要留下永久的后遗症,教我这个做兄长的如何不难过!”语罢,他看向春桥:“我也不提其他条件,何大少爷打断我的弟弟一条腿,便用一颗子弹来奉还。从此以后你我两清,互不相扰。”

  他的语气十分郑重,听起来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何凌山见春桥盯着那把枪,那样子颇有几分动摇,顿时悄悄地踩了对方一脚,示意对方不要冲动。他知道,在此刻和骆一铭讲道理,是完全行不通的,不过这对何凌山并没有任何影响。

  何凌山原本就不打算同对方讲道理。

  他伸出手,拿起那支手枪,检查了一番弹匣,里面只有一颗子弹。

  “凌山!”春桥还以为他要代替自己来承受骆一铭的报复,登时急得朝前一扑,想要阻止他。然而何凌山一侧身,反把春桥拦在背后,随机喀嚓一声将子弹上了膛。手中的枪直指向身前的骆一铭。

  他这个举动使在场众人都大惊失色,就连方才淡定自若的骆一铭也紧张起来,瞪向何凌山:“何五少爷,你要是敢开枪,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这本是一句威胁,谁知持着枪的何凌山听见后,非但没有收手,甚至不急不缓地走向前,用冰冷的枪口用力抵住骆一铭的额头。骆一铭眼角跳动几下,想要从座位上离开,但他的身子刚撑起半截,立即被何凌山按住肩膀,重重地压了回去。他的力气极大,骆一铭被他扣着右肩,竟挣也挣不开,骆一铭有些急了,大声道:“何凌山,放开我!”

  就连葛老四也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刚想要呼救,春桥已眼疾手快地制住他,狠狠地捏住了对方的脖子。

  何凌山面无表情地审视骆一铭数秒,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与此同时,骆一铭听到一声扳机被扣动的轻响。

  他不受控制地大叫起来,周遭的男女见状,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害怕目睹即将发生的血腥一幕。可是就在骆一铭闭起双眼的下一刻,没有枪响,也没有疼痛,什么都没有发生。

  见骆一铭迟疑地睁开眼睛,何凌山嘴角微微勾起,居然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他纵使笑起来,也是如冰似雪,杀气凛凛的。骆一铭迎着他的视线,心头不由一紧,看见何凌山对着自己伸出手来。

  骆一铭的目光落在对方掌心上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颗子弹,却是一小块暗红色的疤痕。它扎根在何凌山白`皙光洁的皮肤里,像是一朵失去生命的,枯萎的残花,竟有几分凄艳的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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