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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明月(63)

作者:燕赵 时间:2022-05-04 07:24:39 标签:年上 架空 年代文

  他停顿了几秒,再开口时,音调比平日要冷了许多:“要是连一个仇人都不敢动,就证明你根本不适合入这一行,趁早放弃吧。”

  温鸣玉的话音未落,盛欢蓦然抬起手,对着黄绍桐开了一枪。

  这枪打中了,黄绍桐的右腿应声炸开一蓬血花,痛得他两眼几乎翻了白,身躯无力的弹动几下,口中挤出含混不清的惨叫。盛欢紧紧咬住嘴唇,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若没有温鸣玉撑着,他或许站也站不稳了。

  温鸣玉似乎没有料到盛欢会动手,他沉默了半晌,突然轻轻叹了一声。

  他抓着盛欢的手腕,将瞄准的部位移至黄绍桐的胸前,沉声道:“方才那枪打的不准,再来。”

  许久之前,温鸣玉见了血都要捂住盛欢的眼睛,现在却亲手教他杀人。盛欢隐约猜得出对方的举动只是想要吓退自己,那个人不愿意弄脏他的手。但眼下盛欢不得不从对方的羽翼下走出去。否则偌大一个温家,全部都要由温鸣玉一个人支撑,而他则要真正变成一个依靠着对方才能存活下去的人——他不甘愿。

  盛欢根本不甘愿依附任何人。

  有冷汗沿着盛欢的额头滚落,滴在睫毛上。他顾不得擦,仅是深吸一口气,慢慢稳住发抖的双手。温鸣玉的手指仍与他纠缠在一起,盛欢悄悄又往后靠了靠,察觉到对方的体温隔着衣衫,温热的,无声的裹住了自己。他僵硬的手指微微一动,搭在扳机上,暗想着:就算这一刻他犯了罪,这也是有温鸣玉一同参与的,对方手上染了那样多的血腥,都承受下来了,难道他就做不到吗?

  想到这里,盛欢横下心来,正要动作,不料温鸣玉突然拨开他的手指,将枪夺了过去。

  枪声一连响了三下,次次都命中黄绍桐的胸口。这次温鸣玉没有捂他的眼睛,盛欢睁大双眼,看见黄绍桐胸前慢慢洇开大片鲜红的颜色,这个人仍瞪着眼睛,视线死死地缠在温鸣玉身上,似乎十分的不甘愿。

  黄绍桐无力地抽搐着,气若游丝地诅咒道:“温鸣玉……我、我就算变成了鬼,都要找到你,我要杀了你……”

  他眼中布满血丝,脸色青白,那样子竟真有几分像厉鬼。他蓦地一转眼,狠毒的目光落在盛欢脸上,盛欢呼吸一滞,刚后退一步,脑袋却被一只手扳转到别的方向,温鸣玉的声音道:“想来找我,你就不怕我让你连鬼都做不成吗?”

  语罢,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次黄绍桐彻底安静了,盛欢怔怔的盯着前方,颤声问:“鸣玉?”

  他的身体尚未复原,经历了这番折腾后,四肢都有些发软。温鸣玉仍不准他把头扭过来,只随手将那把手枪一扔,扶着盛欢道:“别看了,我可不想你做噩梦。”

  原来他还是不放心,盛欢无奈地挣了一下,想拿先前对方说过的话来说服温鸣玉:“我迟早都要看的。”

  “不许看。”温鸣玉直接牵过了他。强迫盛欢跟自己往回走。沉默了一阵子,温鸣玉又问道:“还会害怕钉子吗?”

  码头上又恢复了平静,盛欢跟在温鸣玉身后,还是想要回头看一看。就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有一个人刚刚丧命,就算那是盛欢的仇人,他的心情也依旧是阴郁的,没有一分一毫的高兴。

  杀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他想道。

  盛欢握住了温鸣玉的手指,如若没有那么多人在场,他甚至想要抱上去,不把对方松开。

  他终于答道:“或许不会了。”

 

第三十八章

  晚上十点,南风饭店二楼的跳舞厅才正式热闹起来。顶上明亮璀璨的枝形吊灯,是一整晚都不会熄灭的,一支俄国乐队正在拉着活泼轻柔的曲子,舞池里衣香鬓影,裙摆纷飞,正是最有兴味的时候。

  佩玲今夜特地打扮过,一缕乌黑的卷发垂在雪白精致的脸庞边,身穿一袭孔雀蓝的旗袍,银灰色镶边,里面嵌了许多水钻,每有动作都会流转出动人的华彩,十分吸引异性的目光。可她却一反常态,独自捧着一杯冰镇橘子汁,坐在角落里,寂寞地撑着下巴。

  第三个男人鼓起勇气上前,来邀请她跳舞,佩玲眼皮也不抬,只道:“我不太舒服,你另寻舞伴吧。”

  那男士却十分执着,围绕着她大献殷勤,甜言蜜语说了许多,又让西崽送来几样糕点,似乎不打算从她身边离开了。佩玲被吵得很不耐烦,正酝酿了几句冷语准备打发对方,忽听一道清朗低沉的声音在身后道:“不好意思,这位小姐今夜已经有约了。”

  佩玲的脸上霎时绽开了笑容,急切的转过头去,再看那人时,又勉力把笑意压下去,强行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昭示她的不悦:“你一个男人,竟然让我等?”

  来人与她心有灵犀似的,身上的西装亦是深蓝的,衬得面孔更加俊逸英秀,一双眼睛即使带着笑,依旧显得忧郁。被那双眼睛一看,佩玲顿时无法为难起他来,又听对方解释道:“出门时遇到一起小意外,耽搁了几分钟,累你久等了。”

  他说话时,佩玲发现了他藏在右边袖口下的绷带,惊得呀了一声,将那只手捧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答道:“等汽车时,看见路边有人卖玫瑰花,便想买一束送给你。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一匹受惊的马,我躲避不及,被带了一下。”

  佩玲嗔了他一眼:“带什么花,我只要你守时、平安就好。”

  旁边的男人听见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没多久就识趣地离开了。盛敬渊自然而然地坐在佩玲身侧,手在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一朵娇艳的花。那花被保护得很好,娇柔的瓣蕊上,甚至凝着几滴露水,幽香扑鼻。敬渊的指尖拨弄几下花瓣,温柔又带着一点腼腆地开口:“这花……真像你。”

  佩玲在云港时,日日在男人堆里周旋。世故又圆滑的,她见得多了,唯有眼前这位,明明有成熟男性的稳重体贴,但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少年般的羞涩。偏偏是这样,才显得他的示好比任何人来得都要真挚,都要难以招架,就算是一句平平无奇的恭维,佩玲居然脸红了。

  愈是心动,她愈要装腔作势,把身子一转,背对着盛敬渊:“又是送花,又说好话,你还想从我这里打听盛欢什么事?能告诉你的,我都说过了,你就算再怎么问,我都无可奉告。”

  敬渊的手伸过来,似乎想要触碰她,不知为什么,指尖却悬在一寸远的地方,又默默地收了回去。佩玲在心中怨道:胆小鬼!

  对方捧着那朵花,默默的把手伸到她眼下,她不接,他就不说话。过了十几秒,佩玲终于忍不住,轻轻地捉走那朵花。她的指尖刚碰到敬渊,对方立即抓住了她的手,把人和花一齐握住:“密斯温,能陪我舞一曲吗?”

  佩玲被他的体温灼得身躯一颤,竟一阵心慌,小声道:“花要坏了……”

  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横他一眼:“密斯温?这里没有密斯温,你去找你的密斯温跳舞吧。”

  敬渊忍不住望着她笑了起来,主动起身,牵起佩玲往舞池里走。佩玲没有拒绝,两人汇入一双双亲密相依的人影中,也化为了其中的一对。舞步旋转几圈,佩玲已悄悄把头靠在敬渊肩侧,听见在耳边低语:“明天我再送你一束更好看的。”

  佩玲一直以为男女关系中,总是一方征服另一方,征服的那个发号施令、冷静从容,而被征服的那个俯首帖耳、晕头转向。她出生在温家,又有一副过人的美貌,从来都是扮演征服者的角色,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其他男性的追逐。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情势竟会完全颠覆。

  自从那天在咖啡馆遇见盛敬渊,她就变成那个魂不守舍、身不由己的人了。盛敬渊是她所见最不会搭讪的人,一开口就阐明来意,表示自己是为了外甥才会找上她。佩玲看中了这张昳丽的面庞,故意以此事为筹码,让盛敬渊陪同她逛街看电影,吃饭跳舞。她暗地里调查他的身份,发现这人出过洋,读过大学,回国后,却在江北做了一名中规中矩的茶叶商。

  她侧着脸,静静地打量对方俊美的轮廓,暗自叹息:商人?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行商,谁都能骗他,谁都能欺负他,他一定吃过不少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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