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17)

　　他穿着病服，坐在长椅上，低头摸出手机，看老板连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
　　[祖宗，你家小魔王要和我同归于尽了]
　　[我死了]
　　[你什么时候出院！！！那个白大褂不是说这个手术很简单么]
　　[兔儿，你才走了两天，就像走了两年，你家小崽子太能嚎了，还贼精，一开始拿沾着你信息素的衣服还能哄住他，现在没用了！]
　　……
　　发着发着，还拍了几个小视频来。
　　老板的话有点夸张，不过小娇妻不在，念念确实闹腾得厉害。
　　看着小视频里哭着的小家伙，小娇妻心里一抽一抽的。
　　他的腺体发育不好，身体也不算健康强壮，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医生给他做的是一种很温和的手术，也因为温和，标记没有彻底清除，手术得分三次，每次做完手术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三个月后得去做第二次，等待半年后再做一次，才能彻底清除标记。
　　前天看念念好了，老板又问到清洗手术，他就直接一个人来做了手术。
　　他失神地摸着后颈，想到淡了一层的标记，起身准备去找医生询问明天可不可以出院，结果刚起身，眼前就一阵发黑，脑袋发晕，脚下一软，还未栽倒，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后颈腺体被标记过的地方隐隐在发烫。
　　小娇妻迷蒙地眨了眨眼，抬头的瞬间，高大的身影落到眼底，丢失了几秒的五感也回归身体，熟悉的信息素无孔不入地侵袭过来，他的一声“谢谢”卡在喉咙里，化为了惊愕恐惧。
　　那一瞬间，小娇妻的大脑都是空白的。
　　他下意识地就想跑，却被一把按住了。
　　高大俊美的Alpha黑沉沉的眼眸泛着红血丝，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眼神太炙热、太具侵略性，小娇妻的浑身都僵住了，隐隐在发抖。
　　Alpha找过来前，准备了许多腹稿，准备先解释清楚一切误会，再表达心意，将小娇妻带回去。
　　可是见到小娇妻的瞬间，那些话就都消失无踪了。
　　他紧攥住小娇妻的手腕，声音沉沉：“我是洪水猛兽吗？为什么要跑？”
　　怀里的小娇妻纤瘦极了，不需要他用多大力气，就能轻松按在怀里。
　　Alpha生气时声音就会低沉下来，小娇妻一个激灵，被他的声音惊回神，下意识捂了捂肚子。
　　Alpha心里陡然一揪。
　　以前每次他发脾气吓到小娇妻时，他都会这样保护性地护住肚子。
　　他那时从未在意，只以为是不知何时小娇妻多出来的小习惯。
　　现在想想，应当是他每次不管不顾地发脾气，小娇妻都害怕他会伤害到宝宝，以至于现在看到他，受惊了，就条件反射地做出这个动作。
　　Alpha手一颤，屏住呼吸，迟疑着，松开了手。
　　清甜的蜜桃味信息素从鼻尖一掠，倏地远了。小娇妻飞快跳开，望着他的眼里还残存着点点恐惧。
　　Alpha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他死死盯着Omega露出来的清瘦脖颈——过于宽大的领口垂下来，空荡荡的，于是后颈处被白色的纱布仔细裹住的地方就格外显眼。
　　曾经被他深深咬下，彻底标记过的地方。
　　那里与他的信息素纠缠的气息变浅了。
　　Alpha刷地一下，大脑空白了几秒，身体像是被扔进了冰窟，寒意侵袭到指尖，随即又产生一种近似灼痛的感觉，哗地一下，一股脑烧到喉间。
　　他的喉结滚动着，好半天都开不了口，声调有种怪异的沙哑：“你……做了清洗手术？”
　　清洗手术。
　　当初听到小娇妻说这句话时，他漫不经心的，甚至有些轻蔑地想笑。
　　因为他心底清楚Omega对他的倾慕，丝毫未放在心上。
　　曾经那么喜欢他的，在意乱情迷时会丢掉羞涩，缠着求他做彻底标记的小娇妻，竟然将他们终身的联系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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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娇妻的头低垂着，闻声眼睫颤了颤，怦怦直跳的心脏渐渐平缓下来，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声音里还是不可自抑地有一丝颤抖，没有回答Alpha的话：“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上次跟医生联系，医生说监视他的人已经撤了，他还以为Alpha已经放弃了。
　　他还找过来干什么？宝宝已经出生两个月了，早就来不及了。
　　Alpha咬牙吞下那口翻江倒海的血气，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小娇妻。
　　在他身边时，小娇妻总是谨小慎微、温和柔顺的，仿佛害怕一不小心触怒了他，就会被扫地出门。
　　长久以来，他身上便似蒙了层推不掉的阴翳愁绪。
　　现在的小娇妻却似焕然一新，脸色虽然虚弱苍白，眉目却舒展了开来。
　　这个发现让Alpha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他的小妻子并非他想象的那样，柔弱得离了他就会枯萎，难过于原来没有他，小娇妻也能过得好。
　　Alpha想起副总说的“画廊的AO夫夫”，拳头攥得紧了紧，低低开口：“我想和你谈谈。”
　　小娇妻顿了顿，握紧了手：“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Alpha追到这儿来，除了为了孩子，还能有什么。
　　晚风拂来，将小娇妻身上不合身的宽大病服吹得紧贴，勾勒出纤瘦身形，Alpha很想脱下外衣为他穿上，或将他揽到怀里，却不敢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他忍下冲动，眉宇深蹙，定定地望着他，慢慢开口：“错错。”
　　小娇妻被叫得心里一慌，游移不定的目光下意识迎过去，这才发现，那张不可一世的高傲俊美的脸容，看起来竟有些憔悴。
　　“和我谈谈吧。”
　　Alpha用上了恳求的语气。
　　小娇妻愣了会儿，抿了抿唇，意识到Alpha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暴怒抑或发脾气，终于彻底镇定下来，看了眼周围，几乎没什么人，才迟疑着点了下头。
　　他们坐到长椅上，分坐两头，白天高热，傍晚却稍稍有些冷，小娇妻垂着头，轻声道：“你想说什么？”
　　Alpha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脱下外衣给他披上。
　　小娇妻的指尖僵了僵，还没想好该不该把衣服递回去，就看到Alpha像个怀着期望与忐忑的小孩儿，问：“你……有没有看到我放出的结婚消息？”
　　他想了想，决定用以前小娇妻最期望的事做开头。
　　可惜小娇妻的反应和他想的相反，他抬起头掠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恭喜？”
　　Alpha怔了怔，反应过来，连忙补充：“是我们的结婚消息。”
　　这下轮到小娇妻呆住了，他没有丝毫惊喜，眼带茫然地望着Alpha：“我们不是……早就离婚了吗？”
　　老爷子病逝的那一夜，Alpha将代表他“罪证”的照片甩到他身上，给了他一个耳光后，把签好的离婚协议书递到他面前，让他滚。
　　他听话地滚了，这个让他滚的人却又找过来，告诉他这个消息。
　　小娇妻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戳刺着Alpha的心窝。
　　Alpha轻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恳切，不要吓到小娇妻，声音却有点颤抖：“那封离婚协议书……我撕了，我们没有离婚。错错，我都知道了，让你误会的那个大明星已经被我教训了。”
　　他观察着小娇妻的神色，越说心里越没底，却也只能继续说下去：“……我没有想过离婚和伤害孩子，跟我回去吧，让我照顾你们。”
　　小娇妻恍惚了会儿，然后在Alpha期待的神色里，坚定地摇了摇头。
　　被直截了当地拒绝，Alpha心口都凉了。
　　他以前对小娇妻没有耐心，也或许是在逃避自己，做什么都全凭一时心意，现在却完全不同。
　　Alpha深吸了口气，压下直接将小娇妻扛回去的冲动，他以为小娇妻是不信他的话，往小娇妻的方向挪了挪，神色又诚恳了几分：“错错，我没有骗你，我……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都知错了，从前我干的混账事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
　　小娇妻淡淡抬眼：“你是为了孩子吗？”
　　Alpha立刻就想否定，虽然他确实很想看看孩子。
　　小娇妻直视着他：“我不会把宝宝交给你，如果是为了他，你死心吧。”
　　Alpha脱口而出：“我是为了你！”
　　小娇妻面露愕然，只是稍一思考，再次摇头。
　　“……你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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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娇妻脸色淡淡，神思飘远。
　　Alpha怎么可能是为追寻他而来。
　　或许是本能作祟，信息素和标记的影响，生活中的不习惯，要么就是……为了孩子。
　　Alpha倒是不至于在大明星的事上撒谎，可就算大明星的事是假的，他的疲倦却是真的。
　　他已经累了，不想再去迎接Alpha的推拒冷眼，嘲讽讥笑，无力再去苦苦维持一个没有爱的婚姻。
　　他有念念了呀。
　　面对怔住的Alpha，小娇妻微微笑了笑，很礼貌却也略显疏离的笑：“抱歉，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他站起身，将身上渗透着Alpha信息素味道的外衣递回去，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过来应该会耽误你的工作吧，早点回去，离婚协议书……你可以让你的助理再送来。”
　　Alpha心口发痛，他想不通小娇妻为什么会这样拒绝他。
　　小娇妻害怕他伤害孩子，可是他已经解除误会了。
　　小娇妻曾经渴求他给予的爱情，他也能给了。
　　为什么他的Omega还是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脑中惊雷一闪，Alpha的脸陡然沉下来，像一只伪装到不耐烦，露出獠牙的狮子：“你喜欢上那个老板了？”
　　——赶过来时，他已经查过了画廊老板。
　　老板的过去一片空白，显然是被人为抹除了，要查出来还需要多费点时间和力气，只知道老板到这里开那家画廊已经一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