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吉米同行(56)

　　然而，詹姆斯这次是不说话了，还端起茶杯，假装很乖巧地去低头喝茶。
　　但在黑发吉他手又开始说那些无聊的虚伪话时，他却伸着腿，在桌子下头用力地踢了过去，捣乱加抗议地表示‘你就会整天说空话’。
　　但他刚刚才踢中两下，兰斯就躲开了。
　　等他再去踢第三下的时候，一下子就不小心踢到了记者先生，结果，记者‘啊’了一声。
　　詹姆斯立刻收回腿，继续低着头喝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记者不由得充满困惑地看了看他们。
　　可由于兰斯的表情很正经，詹姆斯又一直低头喝茶，他很快以为是错觉地尴尬笑了笑。
　　接着，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采访上，继续提问：“这张单曲的灵感，听说是来源于利物浦和曼联之前的那场比赛？”
　　这显然是个委婉的问法。
　　兰斯和詹姆斯都明白对方想问的应该是那场打架进警局的事。
　　兰斯不动声色，照旧打官腔：“如果说没有受到一点儿影响，那就不太诚实了。但其实，创作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和那件事的关系不大了。别看这张单曲的名字叫[Crazy Never Die]，其实，这里头没有什么疯狂的意思。我只是想表达一个人乐观、积极、向上的生活，歌是很健康的。”
　　“对，一定要开开心心地活着。”詹姆斯又从旁边插嘴了。
　　他用一嘴的利物浦方言兴高采烈地补充着：“不管日子多难过，我们都得乐乐呵呵的，懂吗？哪怕生活是坨狗屎，你也得在里头打滚不是？闲着没事就得去找乐子，因为乐子无价啊，兄弟！”
　　记者点点头，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些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
　　詹姆斯突然被人从桌子底下报复地踹了一脚，他顿时惊奇地望了过去……
　　冷黑发吉他手突然朝他微微一笑，还无声地比了一个‘乐子无价’的口型。
　　詹姆斯的绿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才对啊，哥们！别那么正经了，一起玩嘛！
　　他于是高高兴兴地回踹了一脚。
　　接下来，在枯燥的采访事件中……
　　两个人在桌子底下开始了你来我往地攻防战，互相踹来踹去，足足好几个来回。
　　以至于那名记者在结束采访后，突然冒出来一句：“很荣幸今天能采访到你们。但下次……”
　　他弯腰拍了拍裤子，礼貌又苦恼地问：“我能请你们瞄准了再下脚吗？”


第57章 没有前途
　　《音乐快讯》的记者先生真是个好人,回去写稿子的时候，只字没提桌子下面发生的那场幼稚攻防战。
　　他仅仅是在采访稿的末尾处,着重介绍了行星乐队主唱詹姆斯莱蒙童年时期的一段轶事：[众所周知,吉米是一名Kop（利物浦死忠球迷）。但大家不知道的是,他七岁前也曾苦练脚法，并兴高采烈地跑到利物浦科克比青训学院参加试训，据说连踢四五十脚，一球都没进。谢天谢地,利物浦没要他。]
　　——谢天谢地，利物浦没要他。
　　卧槽！
　　这绝对是报复。
　　詹姆斯看到这句话时，一颗心都被碾碎了。
　　他满脸不敢置信地问：“他怎么能这么说？他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这真是一桩童年惨事。
　　想想吧,当你前一刻还在幻想着自己将来能身披红色战衣,一骑绝尘地奔跑在安菲尔德的大球场上，带领全队一起为心爱的足球俱乐部攻城拔寨、势不可挡,最终获得胜利女神之热情亲吻,为俱乐部又添一座冠军杯时,下一刻，却悲惨地发现自己连正对球门的足球都踢不进去,是多么刺激的伤心事啊。
　　七岁的詹姆斯站利物浦青训学院门口哭得可惨了。
　　直到他发现哭得再惨,俱乐部也不要他后，才一路抽噎着被老约翰牵着手带回了家。
　　每次想起这件事,詹姆斯心里就说不出的酸涩。
　　那种感觉大概类似于被最爱的亲妈抛弃吧？虽然他从小就没妈。
　　所以，尽管他现在也知道自己确实没什么足球天赋，或者说,作为一个手脚难以协调，走路时不时就上演平地摔，更倒霉的是对距离和方向也难以把控的阅读障碍症患者，本来也不太可能成为一个足球运动员。
　　可是，不能到最爱的俱乐部中踢球……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十分值得伤心的事。
　　这位记者先生，人看着不声不响的，却是个能干大事的。
　　那么多说坏话的人从来都没伤害到詹姆斯一根头发。
　　只有他……
　　扎心了，混蛋！
　　但大家全都乐坏了。
　　西奥还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改天录完歌，我们去踢球啊，吉米。”
　　詹姆斯缩在沙发里，一下子更难过了：“滚蛋，踢你屁股去吧!”
　　这时候，还是兰斯站起来，走过去安慰地抱了一下他：“别难过，你现在已经是最好的主唱了，吉米。”
　　什么？什么？
　　从兰斯的嘴里听到这种话，可真是太难得！
　　想想当年他们刚组乐队的时候，这家伙说什么来着？
　　只有大傻子才愿意和这家伙组队？哈哈哈，打脸永不停。
　　总之，哪怕是还在伤心的时候……
　　能听到兰斯这句肯定的话，詹姆斯的心也有一刻仿佛停滞了。
　　他百感交集，屏住呼吸，用那双清澈的绿眼睛无比惊奇地望着吉他手
　　在得到一个肯定的微笑后，一颗心才重新跳跃起来，喜悦也泛上了心头，然后，他立刻真心实意地回赠了一句：“你也是最好的吉他手，兰斯。”
　　鲍德温和西奥在一旁表示实名呕吐。
　　他俩齐齐表示对这一波商业互吹看不下去了。
　　可詹姆斯认为，这两人纯粹是也想听他们夸一句‘你是最好的鼓手’和‘你是最好的贝斯手’什么的。
　　但别做梦了！
　　他是有原则的，绝不会去夸那些嘲笑他试训失败的仇人！
　　不过，虽然那位坏心眼又记仇的记者先生翻出了詹姆斯的伤心事。
　　可《音乐快讯》的第一波宣传还是做得非常到位。
　　在没有互联网的年代里，很多人获取资讯信息的渠道都是靠杂志和报纸的宣传。
　　而《音乐快讯》作为此时乐坛最前沿的舆论喉舌，自身有着强大的受众群体，甚至很多音乐爱好者都是整年整年地订阅，所以，这篇文字采访一出，行星乐队的超长单曲很快就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兴趣，多数读者看完采访后，都心生好奇，考虑买会来听听，也有一些死忠歌迷立刻表示一定会支持乐队。
　　但非常有意思的是……
　　这一张不被唱片公司看好的超长单曲唱片在发行第一天就受到了完全两极分化的待遇。
　　喜欢它的乐评人纷纷称赞：
　　[这是一首包含了丰富故事和信息量的歌曲，詹姆斯莱蒙的声音依旧令人惊艳，他在歌曲中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展现出了一种如水银泻地般狂野又华丽的唱腔。而兰斯温菲尔德的吉他Solo这次的表现也非常值得称赞，极富技巧性，几段强劲的和弦支撑了整首歌曲，可以说是，为我们带来了数年来最好的布鲁斯吉他演奏。除此以外，我们还能感受到兰斯温菲尔德先生那隐藏在歌曲结构中的绝妙小心思，背景音中的一连串钢琴和弦加上鼓手鲍德温近乎无瑕疵的低音鼓声，使得本来快节奏的摇滚歌曲，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风格。总之，这是本年度最值得购买的一张唱片了。]
　　可另一方面，此前曾说兰斯的歌是儿歌，把他气够呛的乐评人戴利先生这次依然没什么好话。
　　他的批评言论很短，却非常辛辣和刻薄：[听说行星乐队新出了一首单曲。哦哦，哗众取宠的九分二十四秒啊！我听完后，发现主唱自己占了差不多三分多钟吧。至于剩下的五分钟，人就消失到不知道哪去了，也许他无聊到出门买烟去了吧，毕竟，吉他手没完没了地Solo了足足有五六分钟，他在那站着也没事干……等等，谁能告诉我？这种乐队为什么现在还没解散？]
　　别说兰斯了。
　　詹姆斯都快被气死了：“什么叫出门买烟去了，你耳朵聋了？听不到背景音乐里，是有人声的吗？而且，我还努力帮忙摇铃鼓来着。”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没什么东西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的。
　　但行星乐队幸运的地方在于，他们的这首单曲意外获得了乐坛中一部分独立音乐制作人的欣赏。
　　当时的英国乐坛中有一种音乐流派，叫自赏派。
　　顾名思义，其实就是孤芳自赏。
　　这个流派的风格简单来说就是‘我自己high我自己的，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
　　不管是乐队成员的行事风格，还是音乐风格，都以此为标准。
　　个人行事风格暂且不多提了。
　　但在音乐风格上，他们追求的刚好是挖掘传统吉他的原色并且自得其乐。
　　当然，由于这个音乐流派太过一意孤行、脱离大众，又没什么创新。
　　到了现阶段，已经渐渐走向没落。
　　可行星乐队的这张超长单曲中的精彩吉他solo，却带给了他们一点儿新希望。
　　而且，詹姆斯他们自出道以来特立独行的作风，也被他们归为了同类。
　　于是，很多人突然就一下子冒出来，大肆褒奖这张单曲，并趁机做一些音乐上的活动，来宣传自己的音乐理念。这些活动大概就是，各家乐队互相合作、串场演出、搞个聚会一类。
　　而其中，作为引发这场活动的导火索，行星乐队不可避免地也接受到了邀请。
　　“我不太感兴趣，听起来就挺没劲儿的。”
　　对此，詹姆斯的语气有点儿不屑：“我和这群人的理念完全不一样，我喜欢观众，我喜欢有人听我唱歌。当然，没人听，我肯定是该唱还得唱，可这不意味着我应该摆出一副‘你们爱听不听’的态度来，观众花钱就来看这个？他们真不是傻缺吗？谁又不欠谁的，这么搞也太傲慢了。”
　　但兰斯现在写歌写得越来越多，就也越来越喜欢和各种所谓的音乐制作人进行交流了。
　　并且，他对这个音乐派别的创作理念也存有好奇的态度，就间接地劝大家接受邀请地说：“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帮我们的单曲说好话了，哪怕是从礼貌角度讲，我们也该接收邀请，过去看看吧？”
　　大家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詹姆斯也没办法反驳这个理由。
　　于是，他们就应邀前去参加这次聚会了。
　　那群人举办聚会的时候，据说是订了一个伦敦巨时髦的酒吧。
　　可当詹姆斯进去的时候，真没看出到底时髦在哪里的。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一群男人抽烟喝酒、醉生梦死，外加一群漂亮妞穿着超级暴露的超短裙正在里头来回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