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吉米同行(27)

　　毕竟，他们真的已经离家很久了。
　　巧合的是，埃布尔也打算跟他们去一趟利物浦。
　　因为严格来说，由于詹姆斯是未成年的缘故，他自己签的那份合同还不算是合法合同，必须让监护人再给补一个签名才行。其实，如果怕麻烦的话，也可以直接等几个月，等他成年了，重新另签一份。
　　但埃布尔目前手头除了行星乐队，也没什么别的艺人。
　　他就想干脆跟着乐队跑一趟，看看他们出生的地方，了解一下每个成员的家庭背景，方便以后的宣传和推广工作。
　　和来时的走走停停、还要四处停下来进行演出不一样，回程就简单多了。
　　利物浦和伦敦的距离本来也没多远，他们很快就顺利地返回了家乡
　　之后的事情进展也顺利。
　　车开到利物浦后，大家各回各家。
　　为了合约的事，埃布尔则跟着詹姆斯和林德两兄弟一起去莱蒙家。
　　然后，他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在进家门前，莱蒙家的两兄弟不约而同发地停下脚步，互相打量一下，还帮彼此略作整理。
　　他们尽可能让自己显得状态良好，光鲜亮丽，仿佛只是一起结伴出门旅游，沿途吃好、喝好、睡大床，而不是出门卖唱、缺吃少喝、居无定所，艰难地寻找事业发展机遇。
　　然后，他们才推开了家门。
　　老约翰是近乎惊喜地迎接了两个儿子的回归。
　　他直接跑过来，帽子扔到一边，露出大大的笑容，挨着个儿地去拥抱两个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但这么一拥抱……
　　两兄弟之前做的所有准备就全白费了。
　　老约翰的神色顿了一下，但照顾两个孩子的自尊心又什么也没说。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在一次偶然的记者采访中提及：“他们那会儿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穿得好有什么用？我一抱过去立刻就知道了。林德明显瘦了一圈，我的小吉米，胳膊腿都快变成柴火棍儿了。”
　　可当时父子团聚的气氛还是好的。
　　詹姆斯还用一般只有家里最受宠小儿子才会有的语气，得意地向父亲介绍了埃布尔，也炫耀地提到了那张唱片合约。
　　老约翰挺惊讶的。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儿子失败归来，安慰后再帮忙找靠谱工作’的全计划，可没想到詹姆斯居然真能靠自己在唱歌这件事上闯出一条路来。
　　他为此又是骄傲又是高兴。
　　但到了埃布尔让他签字时，他却也没失去理智，反而表现出一种过分谨慎和精明的态度，不卑不亢地说：“对不起，我看不懂这些，所以，我要把它拿给懂得人去看看，等研究明白了再决定要不要签字。”
　　埃布尔没有任何意见。
　　相反，他十分欣赏吉米能有这样头脑清醒的家人。
　　有些艺人自身条件不错，可家人却都唯利是图。
　　假如艺人成年还好，虽有碍名声，但可以狠狠心断绝关系；可如果未成年的话，往往会被迫沦为赚钱机器，被家庭活活拖累死的情况，绝不少见。
　　不过，他这份轻松愉快的心情很快就没办法保持下去了
　　因为老约翰是一点儿没撒谎。
　　说是研究，他就真的把合同拿去好好研究了。
　　而且，是那种逐字逐句地研究了整整三天。
　　除此以外，他还专门花了一笔钱去找个好律师，最后，把所有的条条款款都搞得清清楚楚，又和埃布尔交涉了整整一下午，才正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别说詹姆斯看得目瞪口呆了。
　　连林德都被亲爹的这个操作给震住了。
　　莱蒙家最有责任心的长子一边心生佩服，一边暗自后悔自己这个当哥的不够负责，在弟弟签合同时，居然从没考虑过这些，感觉又从亲爹那里学到了‘保护弟弟’的新招。
　　埃布尔原计划是签完合同就回伦敦，继续去推行单曲发行事宜。
　　结果被老约翰这么一搞，生生耽误了快一周。
　　等好不容易处理好合同，他就再没闲心做别的事了，匆匆赶回伦敦去解决这些天堆积的工作。
　　幸好，Mixer唱片公司的宣传团队一向靠谱，并没有因为他不在而出什么乱子。
　　一切事务都有条不紊地运行和朝前推进着。
　　最先立功的是无线电部门，他们成功让BBC的广播电台同意在明天早上六点的时候，播放《烂草莓》。
　　别的队友不知道是什么表现。
　　反正詹姆斯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激动地凌晨两三点爬起来，抱着一大杯热茶，开心地守在收音机旁边等着听自己的歌了。
　　时间过得太慢了。
　　一直等到差十多分钟六点的时候，他本来想把亲爹和亲哥喊起来一起等，可事到临头，反而又紧张起来，担心有什么变故，电台不播他的歌了，到时候失望岂不是一家人都跟着失望。
　　于是，在他患得患失、胡思乱想的时候……
　　熟悉的吉他旋律声响了起来，六点居然到了！
　　实在太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了，成功的喜悦一瞬间席卷心头！
　　詹姆斯原地蹦了起来，他把收音机拧到最大音量，开始满屋子撒欢地狂奔：“爸爸，大哥，快起来听啊！是我的歌！我的歌！我上广播了！我上广播了！！别睡了！起来high！起来high！”
　　林德和老约翰很快就被他吵了起来。
　　亲爹和亲哥全都好脾气地纵容着他：“行啊，行啊，吉米太厉害了！”“快，快过来让我们听听。”
　　詹姆斯急忙示意他们去听收音机。
　　然后，在一片安静中，从收音机里传来了一个发音纯正又很甜美的声音：“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用心洗衣，洁净世界……”
　　林德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什么都不说地沉默着。
　　老约翰看了一眼小儿子，又看了一眼小儿子，再看了一眼小儿子，才干咳了一声，挣扎着说：“呃，这个歌嘛，脆生生的，还是很好听的……”
　　“爸！你想什么呢？”
　　詹姆斯无助又委屈地打断了他：“那是干洗店的广告，我的歌已经放完了。”
　　“吓死我了！我说怎么是女声。”
　　老约翰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第30章 所有问题
　　没能让老约翰听到自己的歌,詹姆斯有点儿遗憾。
　　毕竟，由于阅读障碍的缘故,他早些年总是因为写不出作业、上课读不出课文等等一系列的问题,给家里添麻烦。各种请家长的事件更是层出不穷,时常连累亲爹也经常被老师训得面红耳赤，所以，他在内心深处，非常想让老爹也替自己骄傲一回。
　　可惜,这次难得的机会被他一大早的患得患失和犹豫不定给糟蹋了。
　　但没关系，他乐观地重新振作精神：“还会有新机会的。”
　　新机会来得很快。
　　因为，一夜之间,烂草莓变成烂大街了。
　　不是贬义。
　　只是这首歌实在太容易学了（兰斯：挖苦人泄愤要那么复杂干什么）。
　　过于简单的旋律,导致随便什么人听完，都能跟着唱上几句。
　　尤其是在广播电台放完后,那回旋反复,极富洗脑和魔性的段落,可能依然会在大脑里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浮现，‘草莓烂掉啦,烂掉啦,烂掉啦！你的草莓烂掉啦’，这时候,哪怕是个白痴，大概都能跟着一起唱了。
　　而最有趣的地方在于……
　　这首歌本身虽然是容易学的，可假如想和原唱者唱出一样的感觉,却又没什么人能做到。
　　因为主唱的唱腔和声音几乎是不可复制的。
　　作为北英格兰利物浦的本地人，詹姆斯不管是说话，还是唱歌，其实一直带有浓重的地方特色，他的口音不是最常听的那种慢悠悠，吐字清晰，又优雅的英式官方发音，而是一口利物浦当地方言音，也就是传说中的Scouse（炖杂烩）Accent.
　　这种口音的主要特征是吞音、略音非常严重，对外属于能不能听懂全看命口音。
　　一般在发音时，他会不自觉地能省就省，能略就略，而且语速一说快，经常是叽里咕噜叽里咕噜一大段，别说外国人了，连本国非利物浦本地的English Speaker都不见得能听懂。最简单的例子，what正常来讲是what，可詹姆斯经常会习惯性地吞掉‘t‘，直接说wha？
　　所以，尽管唱歌时，他会刻意控制着咬字清楚一点儿（也就是说英语普通话）。
　　但如果仔细听，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别人难以模仿的独特风格，单词和单词之间总会有含含糊糊的少音和联音，使得这首歌听起来含含糊糊，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由于不高兴，干脆嘟着嘴唱出来的。
　　而且，由于是正儿八经的录音室版本，自然没了现场表演时故意挑衅的贱贱感和诱惑感，反而带了一种英国人比较习惯的随性和慵懒感。不同于一些流行歌曲过于激烈高强节奏所带来的剧烈冲击，简单地就像是随口哼唱出来的一支小调，没有任何侵略性和刻意感，让人一脸无奈地听完了‘邻家孩子嘟嘟囔囔的抱怨’，可除了会心一笑外，并不会升起一丁点儿的反感。
　　除此以外，如果懂行的人可能还会注意到，这首歌的旋律简单却设置得很精妙，负责节奏的鼓声敲得极有技术，虽有好几段是重复的，可鼓手却能将之敲得松弛有度，不紧不慢，并在一些延伸的节拍上巧妙处理，既不喧宾夺主，又能和主唱的声音结合得恰到好处；而吉他声每次出现的时机，也颇具点睛效果。
　　于是，整首歌听下来，配乐和人声浑然一体，毫无雕琢斧凿痕迹，一气呵成。
　　节奏轻快、朗朗上口又容易学的歌声，很快就赢得了一部分受众群体的欢迎。
　　尽管这时候，已经开始有乐评认为，歌曲本身弱智且无意义，重复段落太多，简单到近乎乏味。
　　可这依然不能阻挡大众对它开始了热情的传唱。
　　在行星乐队重返伦敦时，大街小巷几乎谁都能哼上一句‘你的xx（可替换词语）烂掉啦，烂掉啦’。
　　与此同时，这首单曲也得以从热门金曲排行榜的最底部，如一只和兔子赛跑的乌龟一般，缓慢却没有停止地一名接一名的向上攀爬到了第四十七位，并还在慢慢地继续向上攀爬中，形势一片大好。
　　为了再加一把力，当行星乐队刚刚回到伦敦，埃布尔就跑来通知他们，准备上电视。
　　并且，这位做事雷厉风行，可确实有几分死板的家伙发给每个人一份资料。
　　兰斯接过资料后，却没有立刻低头去看，而是不引人注意的后退一步，低声问：“要帮忙吗？”
　　詹姆斯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却摇了摇头。
　　兰斯于是理解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真奇怪，明明知道那是一个本质很傲慢的人，可詹姆斯时不时就会难以自控地产生一种‘他很善解人意’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