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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宫廷)(100)

作者:晏池池池池 时间:2018-08-06 21:35:25 标签:强强 悬疑推理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春时花满山溪畔,必有一场鹅池会,也因此这处时时有文士往来,便是严冬时,也有爱雪的一二雅客爱聚于此。
  秋时的鹅池,少了春时百花盛放的惊艳,也没有冬时白皑一片的寂寥,偏比这二季多生了半山红叶。
  谢无陵着了一席秋衫,举了把月白色油纸伞,立于歇亭外,迟迟未入亭,像是在候着一个人,亭内侯着就木和那本该和惠玄一路回去的小沙弥。
  雨打亭檐,雨水顺着青檐滑落下来像断线的玉珠,一颗颗落在石阶上,又低低溅起来,沾湿了谢无陵青衫的下摆。
  这雨连绵了几天了,从惠玄在园子里住下那夜开始,就没停过,直到赵祚带着谢无陵的叮嘱陪惠玄折返昭行的那夜,这雨才稍微小了许多。
  谢无陵在这亭下立了有些时候了,才见着那边姗姗来迟的一架锦绣车辇。谢无陵是不爱这种浮华饰作,但管不得这扶风士族爱这艳丽奢靡的风气。
  谢无陵见那人从车架上下来,便有家僮跟在其身侧举伞。
  那人站定,对亭外立着的谢无陵道:“小先生。”
  “梁大人,”谢无陵低眉颔首,象征性地躬了躬身,“您可算来了。”
  “在下也是俗务缠身,实在抽不出身。”梁策迈着步子,上前来道。
  “那平之可要谢梁大人今日赏脸了,请。”
  谢无陵侧身让路,梁策装腔作势道:“不知小先生今日寻梁某人所为何事啊?梁某人可记得前两日,是居衡园子的人拿惠玄师父,搪塞了我那小厮。”
  “那日确为师兄做主,是平之失礼了。”谢无陵入了亭将油纸伞交予就木,这才作揖赔礼,“至于今日,自然是为大人那日相邀之事。”
  “哦,”梁策做了恍然大悟状,却紧跟着打了哈哈,“人老了,这日子一久,就忘了。”
  “忘了?”谢无陵挑了挑眉,不疾不徐地落了座,温润道,“那梁大人喝杯昭行的茶,慢慢想?”
  梁策接过小沙弥小心翼翼递来的青瓷小杯,呷茶一口,皱了皱眉:“小先生这可不是昭行的寿眉。”
  “寿眉配不上今日,还是翠螺最好。”谢无陵似笑非笑地睨了那梁策一眼,“梁大人该知道,今日是个好日子。平之那日跟古书上了学了个法子,如何让人生不若死。应当比我那阿姊所受的苦疼多了。这些日子正打算寻个人试试手。”
  谢无陵的音调里透着狠厉,自打那昭行的消息传来,他这心就像跟妙法生在了一处一般。所说昭行给了他什么,除了权术人心,便是那点悲天悯人。其余的风流爱好,大多是托妙法授来,才生了个赵祚当初在伐檀亭里见到的昭行谢平之。
  梁策将茶盏置回桌上,他早听闻谢无陵那翠螺茶的规矩,却依旧面不改色地应道:“小先生这是说笑了。”
  “是啊,说来让梁大人笑笑,”谢无陵顿了顿,又补道,“这法子总不会用到大人身上的,只是那出现在昭行的人,总跑不掉的。”
  “梁某人这可听不懂小先生的意思了。”梁策道。
  “大人当真听不懂?”谢无陵向前探了探身,低声质问道,“还是说大人忘了送到昭行山下的那人?”
  “经小先生这么一提点,倒是听懂了一些。梁某人那人来报时,好似除了听过妙法这名字外,还听过一名。”梁策重回上风,眉尾禁不住地往上挑,他继续道,“那明儿叫随珠,是位道观带发修行的小娘子。随珠啊,倒是个好名字。这和氏璧随侯珠,可都是世间珍玩,不知道这妙法真人给她的小婢女取个这名儿,能是什么意思?”
  谢无陵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个真人身边的侍婢,真要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看梁大人如何说?”
  “小先生,以为我该如何说?”
  梁策一边问道,一边看向了谢无陵,谢无陵也不避那目光,当仁不让地迎了上去,像携了霜风的凛冽一般,探究过去。
  “梁大人到底想要什么?”谢无陵将自己手中的茶盏往一边推开,一手压着桌案,正色道。
  梁策也未移开眼,语气平淡到像在说自己拿回的本是自己的附属品一般:“山鹿营。”
  “大人也不怕这一口吃不下?”谢无陵的手指叩着桌案。
  “这就不劳小先生费心了。”梁策撤了目光,眼里生了笑来。
  “可梁大人寻平之来助你……”谢无陵顿了顿改口道,“梁大人也该知,这半面山鹿角都不在我与秦国公这处,更遑论整个山鹿营。”
  “那这就是小先生应思考的事了,既是如此,梁某人以为,小先生该先好好思考一下,随珠娘子知不知道你留在妙法真人那处的秘密。”
  谢无陵蓦地瞥向了梁策,将梁策眼底的狡黠看得真切。他咽了咽唾沫,将心头涌上来的怒火压了下来。
  梁策视若无睹地威胁着:“梁某人其实也想知道,到底是这一个山鹿营重要,还是一个随珠娘子重要?又或者小先生有更重要的,要和梁某人分享?”
  谢无陵闻言沉默了半晌,另一只掩藏在袖下的手握成拳,握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握紧,待到梁策耐心都要没了,他的嘴角蓦地勾了笑来,桃花眸微眯了眯,叫这双眸看起来更熠熠生辉,他挑了挑眉头,悠悠道来:“更重要的,倒也有一个,就是不知梁大人想不想听?”
  这下却轮到梁策心下打鼓了,他轻声道;“小先生可莫要耍花招啊。”
  “随珠的命还攒在大人手里,大人以为我会耍花招?”谢无陵凑近了几分,示意梁策也凑近些,目光却往周遭打量了一转,“不过梁大人想闻其详,不若先让亭外的暗卫都撤了去的好?”
  梁策依言抬手做了手势,谢无陵没有武功底子自然是感觉不到的,他不动声色地和身边的就木眼神交流了一番,确认了才低首出声道:
  “我与岐国公主素来亲密,梁大人是知道的,她总托了我捎封信给慎成将军。”
  “你是说岐国公主和陆慎成……”梁策皱了皱眉,像是怕被抓住什么把柄,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是说,现在大人考虑一下,是一个随珠娘子重要,还是一个岐国公主重要?”
  “所以陆慎成一直留在扶风未归北方是有原因的。”
  “是为了赐婚。”谢无陵面无表情地道来,渐渐又将目光投向了亭外。
  亭外的雨落到了卵石上,又顺着石子间的缝隙慢慢流向了山溪,谢无陵的心底,好像也有什么就顺着这流往山溪的雨水一同流走了。
  “圣上不会同意。”梁策断言
  谢无陵收回了目光,嘴角仍噙着毫无温度的笑:“有大人,与我。圣上当不会不同意才是。只要赶在秦国公来阻之前。”
  竹帘叫风掀来,又落下打在窗棂上,哐哐作响。
  “那日谢小先生和梁相见了后,次日便寻了岐国公主。”陆未鸣仍倚在原处,同陆岐聊道。
  “所以与我何干?”陆岐的手紧紧攒着书页,面上却仍装作满不在乎地问道,
  “陆岐,你难道没想过为何帝赐你姓陆,又取岐字为名?”


第106章 偏殿一谋
  “陆岐,你难道没想过为何帝赐你姓陆,又取岐字为名?”
  陆岐将手中攒着的书页抛给了陆未鸣,一眼瞪了过去:“我,没想过,也不想知道。我只有一个爹,他叫谢无陵,不想有别的爹了。你说完了吗?我可以出去了吗?”
  陆岐抿了抿嘴,那双不知是遗传自谁的清澈眸子里目光闪烁,须臾,他将目光抽开。其实他幼时曾有另一位爹的。只是那个人说着要给他过生辰,把他支开,带进了重阙,转眼就让人要了他爹谢无陵的命。
  这事尽管成了重阙深处的禁令,但偌大的重阙,总有些碎语要往他耳里钻,避不开的。而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敢说自己知道。他还受着那人的恩泽,还享着羡之的照拂,表面上还过得无忧无虑,还能和那人演着近似父慈子孝的戏码。
  若是没有现在的事,他甚至还可以当作一概不知,做他的异姓候。
  “小侯爷,想见信陵主,总该听我将后话讲完。”
  “听你讲完,我还能见羡之吗?”陆岐靠着墙,低了头,轻声问。
  问的却不是能不能见到,而是能不能见。他心里的那份不好的预感再次变得强烈起来,强烈到他怕了。
  “能见到,只要你想。”
  陆岐闻声猛地抬起头,以为抓住了什么光,偏听了后半句,又将头低了回去。
  陆未鸣却没有放过他的心思,但却蓦地语重心长来了句:“有些东西是早晚要压在你肩上的,逃不了的。”他将接过的书册理了理,放在了手边,又蹭起身来,悄声道,“这话是谢相让我带给你的。”
  陆岐瑟瑟地抬了眼,对上陆未鸣的眼,蹙了蹙眉,突然扬声道:“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小侯爷最清楚。”
  陆未鸣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锦囊,那枚锦囊和谢无陵留给他的藏了“昭行”字笺的锦囊如出一辙,里面也藏一方小笺。小笺上写着一个“岐”字。
  陆岐接过那纸笺细细辨认,眼似乎要把那纸看出花儿来。但眼里却氤氲着水汽。
  这个字是他幼时谢无陵握着他的手教了他无数次的。那时他尚年幼,不太知事,但一遍遍重复,他就把这个字记进了心里。
  这种笔走龙蛇的熟悉字迹给他埋在心底的那点思念带来的冲击,比他在昭行看着那个叫谢陵的山人来得更快更猛。
  猛到他不知道该怎么自欺欺人。
  待到一滴泪落在了纸笺上晕开来,陆岐立马将这纸笺一把抓进了手掌中。这纸叫他的举动抓皱,就像他心头的感觉一样,皱巴巴地,舒不开也展不平整了。
  他看向了窗外,久久未言。
  陆未鸣仍然在等着他,似乎并不着急,又或许是有人提早指导过要他不要着急了一般。他仰首,默默看着那透过竹帘的日光渐斜渐暗,到最后暮色四合。
  余晖落在歇山重顶上,早蝉赶着最后的青白日头鸣了两声,暮色替了落日,缓缓登场。
  长明殿里有一小宦官点完了殿上的烛台,正要去偏殿点灯。方要走到偏殿前,听见了殿内的人声,就叫殿外的老宦奴拦住了。
  老宦奴接过了他手上的烛台,使了眼色,他会意地低头掌了灯走回廊往外去。却在长明与中宫的甬道间正撞见了宣城主。
  宣城主立在中宫院外,对着门内的人说了好几句,而后在瞥了目光瞧了瞧四下无人后,往甬道那头走去。
  小宦官心知自己不能露面,便立在了甬道尾。待宣城离去后,小宦官压下了心头的惊色,穿过甬道。但路过院门时,他不自禁地往里窥了一眼,门扉将合,那一眼正觑得曳地的长裙一隅,小宦官心下那没压下去的惊疑又升了起来,不过到底是不敢细究的,他又低了头,掌灯离去。
  而重阙外刚送离梁相的羡之也赶在这暮色四合的时候归往长明殿。
  他立在长明正殿外,却听得一声咳嗽,遂偏了偏目光,循声看去,是才从偏殿出来,带上了门的老宦奴。
  羡之负手走上前,挑了挑眉,那略带询问的眼神看向了老宦奴,又抬手指了指偏殿门。
  老宦奴哈腰做了做了礼,随后有做了口型,说了“谢相”二字,才扬了扬首,示意羡之叩门进去。
  羡之上前叩了叩门,唤了声:“父皇?”
  “进来。”殿内传出了赵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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