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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55)

作者:照破山河 时间:2022-02-08 10:15:40 标签:强强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乔郁的腿被房梁砸伤,脚踝处还有一块烧伤,已被药敷上,在净白的底色中显得尤其狰狞骇人。

  大夫战战兢兢地讲了些忌口,又对元簪笔道:“大人有没有受伤?”

  元簪笔摇头,“我无事。”

  乔郁不阴不阳地重复,“元璧没事,梅大人请回。”

  他说的是请,却和滚差不多。

  梅应弦长叹一声,颇为担忧地看了看元簪笔,和大夫一道走了。

  房间刚一静下来,乔郁就道:“元璧,我伤口疼。”

  元簪笔道:“你不疼。”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乔郁双腿已断,早就毫无知觉了,刚才说疼不过是无理取闹罢了。

  乔郁笑眯眯地说:“哎呀元大人,您可是变脸如翻书啊。”

  元簪笔默不作声。

  于是乔郁伸出手,元簪笔想躲又碍于他的伤势,只好任由乔郁摸上他的耳朵,微微有一点烫。

  元簪笔面上不显,如果不是亲手触碰,乔郁大概也不会知道元簪笔此刻有多么地如坐针毡站。

  “哎呀,方才还有一位元大人以为本相快死了,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乔郁一手滑下去,抬起元簪笔的下巴,“让本相看看是不是还能哭出来。”

  元簪笔往后一偏,躲开了乔郁的手。

  乔郁啧啧感叹,“元簪笔,你说倘若朝堂之上有人与你事事相悖,出身又与你云泥之别,你们理当不死不休,见到对方身陷囹圄,该如何做?”

  元簪笔面无表情地看他,只有耳朵越来越热。

  “若是本相,本相一定会落井下石,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才好。”乔郁道;“只是元大人仿佛截然相反啊。”

  “我……”

  “难不成元大人曾经修习过佛法,真是失敬失敬。”乔郁恶劣至极,他看见别人生气不会哄,只会让人越来越生气,看看能气到什么地步。

  乔郁道:“说起来元大人救过本相不止一次,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本相身无长物,”元簪笔听到这话哽了下,“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元簪笔深吸一口气,道:“还请乔相不要恩将仇报。”

  乔郁这个时候一点都不生气,他顺手捏了下元簪笔发红的耳垂,道:“元大人,你这时候无论说什么本相都会觉得你是口是心非,恼羞成怒。”他循循善诱,“娶本相有什么不好?你娶的可不单单是本相这一美人,还是我魏朝的丞相啊。你我结为秦晋之好说不定还可让世家寒门化干戈为玉帛。”

  元簪笔摇头,“不会。”

  那皇帝就会想方设法让两人早早远离朝堂。

  “你不愿意娶本相吗?”

  元簪笔重重点头。

  乔郁捏住了他的下巴,“那本相娶你也可,不过本相还是希望你娶本相,因为成婚那天我恐怕骑不了马,只能坐在轿子里。”

  元簪笔道:“我确实对乔相没有觊觎之心。”

  乔郁长长地哦了一声。

  乔郁道:“你三番五次想和本相说你我毫无干系,可是元大人仿佛很不想让本相死?”

  他干脆躺在元簪笔腿上,顺手掀下盔甲,扯下了元簪笔的发簪。

  他对元簪笔的头发情有独钟,又软又滑,哪里像这个冷硬至极的男人?

  “元大人舍不得吗?”他轻扯元簪笔头发,迫使对方低头看他。

  元簪笔不说话。

  他并不是能言善辩之人,面对乔郁的提问往往无话可说。

  他垂眸,当年种种仍历历在目。

  元簪缨重伤后,他们受人监视,信件往来皆被悄然地拆封检查过,有所谓不利内容的信根本发不出,也收不到,所以元簪缨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回中州。

  箭簇上有剧毒,元簪缨九死一生,半梦半醒时回光返照般地说出一句,“回中州,告诉乔大人……走。”

  十六岁的元簪笔惊惧交加,快马加鞭赶回中州。

  此时,正是宁佑十年初,尚无宁佑党案。

  他在路上想了很多事,想到元簪缨自被免官后上下疏通,想到家中人对他的警告,还想到不愿意他跟着元簪缨云游四海的乔郁。

  他是个少年人,却并不傻。

  倘若元簪缨遇刺是皇帝所为,那么其他参与改革的官员,皇帝又会将他们如何?

  自乾州边境到中州王城元簪笔用了两天两夜。

  乾州大雨,中州却是一派艳阳的好天。

  他纵马跑到乔府门前,看见了几年不曾见过一面的父亲。

  元璁景高高在上,打量着幼子的目光也带着审视,他的视线从少年苍白的脸上滑下,落在他溅上了泥点的衣衫上,“元璧。”他的父亲叫他。

  元簪笔怔怔地望着元璁景,张了张嘴,半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是没看见元璁景身边的黑甲护卫,也不是没听见乔府内的哭叫。

  元璁景自先帝朝便掌管刑狱,朝中称牵机侯。

  元簪缨入朝为官时与乔诣关系最为亲近,两人志同道合,不可不谓一句知己,一时之间也曾传为美谈,两人并非朝中相识,乔诣少年时曾做过元璁景学生,与元簪缨亦算竹马之交。

  与他一道变法的元簪缨是故友,今日送他下狱者是师长,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元璁景淡淡道:“元琮犯下大错,你日后不要再同他一起,今日之后,就与我回府。”他见幼子眼眶通红,似乎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也没什么再说话的兴致。

  乔诣被押送出来时头发是散的,但看起来仍然风度翩翩,与病榻之上挣扎的元簪缨竟有几分类同。

  他看见元璁景也愣了半晌,不知在此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该不该再叫元璁景一声老师。

  乔郁年纪小,看起来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貌美少年,甚至未带上枷锁。

  他乍见元璁景与元簪笔一道,如同五雷轰顶,满眼不可置信。

  元簪笔突然道:“父亲,我有话想和乔郁说。”

  乔郁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的方向。

  少年极少与他开口,元璁景沉默片刻,“现在就说。”

  元簪笔翻身下马,两天两夜不曾休息,他步伐虚浮踉跄,走到乔郁面前时似乎再也撑不住,猛地扑进他的怀中。

  在元簪笔倒下前的一刻,他在乔郁耳边低而快地说:“剑。”

  乔郁骤然拔出了元簪笔腰间的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四下皆惊,但已来不及阻拦。

  剑就在颈边,只要元簪笔轻轻一偏头,就能要了他自己的命。

  元簪笔极轻地笑了。

  他的眼泪蓦地落下。

  “父亲。”他开口,好像惊惧万分。

  元璁景冷冷地看着乔郁,“就算你劫持元璧,你能走,乔诣和你母亲也走不了。”

  乔诣担忧地望着两人,朝乔郁轻轻摇了摇头。

  乔夫人则戴着镣铐还不忘捋了捋头发,“好好好,不愧是我乔家儿郎!”女人大笑,仿佛十分快意。

  拿剑的少年今日遭遇了天大变故,只是手仍非常稳,半点不偏。

  “大人!”

  “请大人速速决断!”

  元璁景目光落在元簪笔身上,他第一次发现小儿子与长子如此相像,都是表面恭顺,实则会干出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放他走。”元璁景道。

  乔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元簪笔目光重新回到乔郁身上,但仍有些游移。

  元簪缨被罢官后有一段时间不惜上下疏通打点,先前他最厌恶此事,后来却不得不如此,元簪笔不知兄长想做什么,只看见兄长得信后苦笑道:“我出身元氏高门,初次入朝便被授予官职,不足半年位列代相,与丞相无异,于是朝中一片艳羡,却皆称我名副其实,之后几年,我宠信冠绝当朝,权势可谓滔天,而今看来,”他将信投入火炉中,看雪白信纸被火舌吞噬,烟灰纷纷落下,“我还是谁也保不住。”

  乔郁道:“元大人为何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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