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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下(84)

作者:唐酒卿 时间:2019-08-02 10:18:10 标签:情有独钟 强强 天作之合 宫廷侯爵

  “我们是外敌临城,大家齐心协力辅助府君,边沙就不是难题,但是如今的阒都四分五裂,薛延清抄掉潘氏已经引得八城浮躁,”姚温玉轻声道,“储君登基更是来势汹汹。”
  “说起来,”孔岭看向晨阳,“我们还不知道边郡到底发生了何事,有熊部谈妥了吗?”
  晨阳整理着军务,说:“若是谈妥了,二爷就不会晚到。有熊部的达兰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承诺不会阻拦大帅北进。他拿着哈森给他的谢礼,说到做到,确实没有阻拦大帅出兵格达勒,但是他违背了盟约,在二爷准备调兵端州的时候突袭了边郡。”
  正如戚竹音预料的那样,达兰台谁都不靠,他根本不想臣服于阿木尔,也不想受沈泽川驱使。哈森和沈泽川的请求让他看到了机会,他想要经过边郡占据南侧的锁天关,那里在失去冯一圣以后就没有强将驻守。
  有熊部生存于南部的草场,达兰台游荡在大漠的时候就明白这里没有熊的容身之处,他们跋山涉水回到靠近故乡的地方,为了寻找到新的生存地,情愿在刀尖上奋力一搏。
  萧驰野的铁骑就在黄沙里跟熊马相遇。
  边郡打了两日,达兰台战死在那里,有熊部像是永远都跨不过那道门槛,他们只能再次退向大漠。
  “哈森在格达勒留下的援兵交给了大帅,”晨阳举了举手上的军报,“昨夜急报,大帅在回程的路上发现阿木尔正在调兵。”
  此言一出,满堂顿时紧张起来。
  高仲雄结巴道:“那、那这是又、要打、打……”
  晨阳示意他放松,道:“只是调兵,毕竟交战地的主将没了,阿木尔得派个能够接替哈森的人……我觉得这个人可能是他自己。”
  因为萧驰野没有归还哈森的头颅。
  “军务上的具体安排,得看二爷怎么吩咐。”澹台虎让各位先生们放宽心,“他们再怎么样都不会打到城下了,此刻是我们占据优势,即便阿木尔亲自出征,也未必就比哈森强。况且他要跨过茶石河,得问问二爷同不同意。”
  偏厅内的气氛才稍有缓解,他们正说着,忽然听见廊下动静大起来。晨阳掀帘,探头看过去。
  丁桃哭得鼻涕冒泡,拽着晨阳喊道:“哥!快让大夫进门,府君又烧起来了!”
  大夫们战战兢兢,聚集在廊下,小声商谈着药方。那雨淘洗着庭内九里香,把花瓣冲得满地都是。乔天涯跟费盛淋雨而归,踩过花瓣,在檐下迅速擦拭着身上的水。
  “先前给元琢瞧病的大夫都在这儿了,”乔天涯把帕子扔回去,“葛青青从厥西调的大夫也在,就没一个能治病的?”
  “这烧反复,”晨阳没敢对着窗户讲话,偏身低声道,“说是元气坏了,就跟瓷器似的,没几个敢下药。”
  “上回讲元琢也是这个话,”乔天涯没对大夫开呛,顿了须臾,“府君早年是用药坏了身体,但是这些日子在家里调得仔细,不应该的。”
  “主子心里也想往好里治,药都在按时吃,”费盛捏着擦水的巾帕,忧心忡忡,“……还是那日伤得太重了。”
  屋里要散药味,谁都不想这会儿去惹二爷,就站在檐下等着传唤。可是端药的仆从进去,不到片刻,就听见沈泽川吐的声音。
  萧驰野半抱着沈泽川,一摸兰舟背部,都让汗浸透了。药全洒在地上,沈泽川吐不出东西,酸水以后就是干呕。他这会儿胃都是拧着的,人愣是给吐清醒了。
  深夜起雾,惨白的灯影晃在雨里,庭院内的脚步声就没有停过。雨把庭院泡得潮,床褥换了一回。
  费盛忐忑道:“备个炭盆,烘得干些。”
  晨阳看呈出来的纱布浸血,也不知道是萧驰野的还是沈泽川的。
  历熊盘腿坐在门边上,自顾自地睡了一会儿,到寅时醒了,费盛让厨房给他盛饭,他埋头扒了一大碗,吃饱了继续坐着,盯着进出的人。
  “卯时劝二爷睡会儿,”乔天涯蹲柱子边,擦火点着烟枪,道,“这么熬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就睡里边,我们守门……”
  他话音没落,边上就伸出只手,轻轻拨开了他的烟枪。
  乔天涯回头,看着姚温玉。
  “怪呛的。”姚温玉转着四轮车,面朝正屋。
  袅娜的烟雾冒着,在湿淋淋的雨夜里化作那点看不见的温柔。乔天涯撑膝站起来,把烟枪熄了。
  卯时院里寂静,天黑了又亮,连续守夜的近卫也在干耗。费盛靠着柱子,闭眼缓精神,突然耳朵微动,睁开了眼,半晌后门口才有动静。
  “回来了,”费盛倏地跳下阶,“骨津回来了!”
  檐下的灯笼灭了一只,萧驰野听见动静,待片刻后,帘子轻挑。
  “二爷,”一路露宿风餐的骨津单膝跪在外间,“我回来晚了!在半道上就听说端州城让骑兵给围了,赶马道都没来得及!”
  萧驰野猛地起身,从里间出来,檐下几个人静气凝神地听着。骨津面上的雨水没擦干净,他迎着萧驰野的目光,不敢犹豫,说:“二爷,大师……确实死了。”


第254章 既然
  雨珠把残花打到泥巴里, 再将它的弱瓣敲得七零八落。风卷竹帘, 让屋内景象微晃,叫人看不真切。
  “我到河州找到大师的俗家, 证实大师回到河州以后, 就被颜氏以看病为由带走了, ”骨津换了口气,“但天无绝人之路, 既然!”
  门口的近卫都被骨津这句“既然”给吊起了心, 然而他没有后续。
  既然?既然什么?
  历熊正在捡着罐里的蜜饯吃,突然看廊子尽头冒出颗光滑的蛋。那蛋罩着宽大的僧衣, 提溜着两行袖子小跑, 经过历熊的时候还不忘瞟一眼蜜饯。这一看没留心脚下, 自己把自己绊倒了,“扑通”一声跌进竹帘里。
  “哎呀!”蛋趴着身子,仰头说,“给二爷请安!”
  众人定睛一看, 竟然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和尚, 比丁桃还要小。小和尚拖着袖子双手合十, 神情肃穆,念道:“阿弥陀佛!”
  他带着河州口音,念不清楚“弥”字,听起来像是“阿你陀佛”。
  “二爷,”骨津说,“大师肯回河州, 正是为了这小子。”
  “嗯嗯,”既然煞有其事地点着头,“正是为了小僧。”
  “大师年岁已高,自知不久将辞别世间,可是既然年纪太小,大师便回到河州,把他交给了俗家远亲,岂料就在那时遇见了颜氏。”
  “颜公子说要带小僧去玩,”既然眨着澄澈浑圆的眼睛,“小僧要提水,他等得不耐烦,就先请师父走了。”
  萧驰野看既然年纪这般小,仅存的侥幸彻底熄灭了。
  骨津像是知道萧驰野心中所想,继续说:“既然年纪虽小,却深得大师真传,医术精湛,有他为府君看诊,二爷……”
  “嗯嗯,”既然使劲摇着头,“不行的,萤光岂能与皓月争辉?小僧和师父,就像小溪和汪洋,比不得的!”
  他脸上的婴儿肥尚未退尽,不仅眉眼间尽是天真,就连言辞都充满稚气。历熊忘了吃蜜饯,跟丁桃从门边歪着脑袋,一起端详这颗水煮蛋。
  骨津拎起既然的后领,说:“你先去瞧瞧!”
  * * *
  既然给沈泽川把脉,他时而皱眉,时而自言自语。
  萧驰野放轻声音,问:“如何?”
  既然垂眸看着沈泽川的手腕,过了良久,对萧驰野说:“府君真白呀。”
  既然白嫩的面容上没有试探。他眼神清澈,夸赞沈泽川,就像是夸赞一泓清泉、一方白云那般自然,萧驰野可怖的占有欲在这里找不到发作的地方。
  “府君身体虚弱,是药坏的,但好在这半年调养细致,元气尚存。”既然挽起袖子,捏着笔冥思苦想,往空白的纸上写着方子。
  萧驰野不敢就此放心,追问道:“继续用药便可?”
  “那肯定不成呀,外伤也是伤,腰都给捅了。府君今夜若是昏厥,或是短暂停止喘息,二爷都不要着急。”既然惋惜地说,“小僧要劝二爷,以后就不要再让府君动武了。府君的身体实在不宜用那样力道刚猛的拳法,一拳出去,唉,别人是痛啦,可是府君也要痛,不划算的。待熬过这两夜,等烧退了,要养上好几年呢。”
  既然把方子递给萧驰野。
  “府君这半年还是用左手写字吧。”
  既然顺势看了萧驰野的掌心,道:“二爷身体健硕,也要注意休息,这伤不能泡水。”
  萧驰野说:“几年是多久?”
  既然摸着脑袋,道:“我也不知道……养着总没错的。”
  萧驰野捏着方子,看向垂帷。沈泽川呼吸匀称,昏睡不醒,伸出的手腕露在微暗的房间里,就像既然说得那样白,白得仿佛摸一摸都会融化。
  * * *
  沈泽川在昏沉里做了个梦,梦见十五岁的他站在阒都门前,等着师父和师娘还有纪暮接他回家。他穿着花娉婷做的小袄,看细雪沿着城墙簌簌地掉。
  纪暮趴在墙头,朝他喊:“川儿,要去哪儿?”
  沈泽川揪着新袄,怔怔地说:“回家呀。”
  纪暮抬起头,跟他一起望着端州的方向,道:“那等等,爹就要来了。”
  沈泽川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他从天亮等到天黑,明明下着雪,他却觉得好热。
  纪暮搓着手臂说:“哥有点冷,你要上来烤火吗?”
  沈泽川摇头:“我好热。”
  纪暮便在墙头生火,他伸着双手取暖,跟沈泽川聊天。他说:“这趟回去,哥就能娶亲了,娘念叨了好几年。”
  他们等了很久,沈泽川腰间痛,小腿痛,哪里都痛。他拭着汗,始终望着前方。
  纪暮看天色暗了,忽然喃喃着:“爹不来了。”他的火烧尽,起身穿上搁在一旁的军袄,趴在墙头,冲沈泽川露齿一笑,“川儿。”
  沈泽川仰起头,走了几步,看着他。
  纪暮说:“哥的哨声响了,等不了了,要走了。”
  沈泽川点头,习以为常:“那你去吧,我给娘说。”
  纪暮露出头疼的神色,叹道:“哥发愁,你……”
  “我从这走回去,”沈泽川抬指指着远方,“很近的。”
  纪暮看着沈泽川,眼神温柔,说:“我弟弟可怎么办啊。”
  沈泽川听见马蹄声,他有些雀跃,喊道:“哥,师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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