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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刃(10)

作者:如似我闻 时间:2022-01-30 10:02:35 标签: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说的是名剑大会的“剑”。

  他不提起,戚朝夕差点给忘了。场上这么些名门高手,肯顶着明晃晃的日头,纡尊降贵地看什么新秀比试,为的都是比武后魏敏将剑交给程居闲的那一刻。哪怕魏敏言辞作态暗示明显,可不亲眼确认了传闻中的不疑剑,谁也难以真的把一颗心给踏踏实实地按回胸腔。

  戚朝夕却觉得有些好笑,瞧着他满肩血迹:“一把破剑,能比你右手还重要?”

  江离不答,固执地盯着他,不肯再走了。

  僵持一瞬,戚朝夕也懒得再拗,于是揽过江离的腰,足尖一点直接携他跃上了高台。

  薛乐已经唤来家仆,在戚朝夕旁边添了把座椅。薛乐倒不多问,粗略看过江离的伤势,封上几处大穴勉强将血止住,看那关切模样反倒是更像他的亲徒弟。

  江离倚靠在圈椅里,失血使他有些昏昏沉沉的,浑身气力发虚,好似皮囊底下不是血肉,而是塞的一团团轻棉软絮,只剩目光还能飘落在擂台上。

  这片刻间,魏柯已经挑翻了两个对手。他武功不差,一番激烈打斗在前,再上场的人就显得不够看了。终于只余他独自立于台上,家仆敲得锣声直冲云霄,程居闲宣布取胜。

  魏柯大口喘着气,浑身被汗湿透了,茫然无措地望着父亲,等待吩咐。可魏敏迟迟没有出声,他便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原本是打算借着取胜的热烈气氛,由众人见证拜戚朝夕为师。然而方才戚朝夕明明白白地说了只收一个徒弟,徒弟还身负重伤地坐在台上,任魏敏再舌灿莲花,也不好开口提议了。

  周遭的议论声被风断断续续地吹来,讲的不是他,是负伤顽战的江离。

  魏柯清楚自己赢得不光彩,可被忽视冷落的滋味这样难熬,伤了的手臂泛起疼痛,他忍不住怨恨起来,恨恨地咬紧了牙。

  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打破了这古怪气氛,魏柯猛地抬头,是天门派的秦长老开了口,对着魏敏道:“贵公子武艺颇精,气势更为惊人,是个难得一遇良材。魏庄主若不嫌弃我天门派名微,我倒有意收他为弟子,带回山中好好教导,不知你意下如何?”

  天门派在江湖上也算得上名门大派,可比起“一剑破天门”的戚朝夕,终归被压了一头,并非魏敏所中意。但眼下别无选择,魏敏当即奉上欣喜真诚的笑容:“甚好、甚好!秦长老这样说,可真是我莫大的荣幸。犬子能入得天门派,今后必然是一片坦途,我就不必为他担忧了。”他看向擂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拜见师父?”

  魏柯连忙登上高台,偷眼瞥了父亲,对着秦长老一拜到地,磕了头,口称师父。旁人高声祝贺着魏庄主今日双喜,热闹声中有人托着他手臂,将他扶起,魏柯看着伸手的青年,下意识低了头:“您……”

  孟思凡不禁笑了,拍了拍他肩背:“不许紧张。今后你我同门,叫我一声师兄就好。”

  平生他是头次被这样亲切对待,不由怔了一下,抬头看去,座上的其他弟子也都站起了身,满眼笑意地瞧着他。

  眼看日近中天,气温逐渐灼热,仿佛连演武场上的遍地黄沙都要被晒化了,幸而新秀比试总算圆满收场。魏敏与程居闲起身,到了擂台之上,相对而立。家仆小步捧着一个古旧的窄长木匣走上,双手高举过顶递上。

  擂台下众人个个翘首以待,名门高手虽多顾及身份颜面,却也隐约有些骚动,眼也不眨地盯着。

  江离勉力撑起身形,坐直了,高台之上确实比混在人群中视野更佳,俯瞰下去,一览无余。只是邻座上有人按捺不住,探头往前,想要看得更清,有一下没一下地遮住了他的视线。

  江离硬提上一口气,右手按住椅子,正艰难地打算侧身避开遮挡。忽然右肩被人捏了一下,他疼的一震,扭头看向戚朝夕。

  戚朝夕和蔼可亲地道:“疼不疼?”

  江离摸不准他什么意思,谨慎地点了点头。

  “疼你还不老实点?”戚朝夕道。

  江离:“……”

  他实在没多余力气还口,好在邻座的人找好了角度,没了遮挡,能清楚望见魏敏打开木匣,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柄长剑。

  长剑三尺有余,修长优美,剑鞘纯黑,铭刻着不知名的古朴纹路,隐隐地耀日生辉。任谁都能看出这非凡俗之物,剑身尚未出鞘,一股森然冷意已经沁透了出来。

  多少人拼命压抑狂喜,声音低了,却仍从语调中泄露出痕迹。

  “是,绝对就是那把剑!”

  “三十年前,老夫曾有幸目睹江老盟主出手,不会认错,是它!”

  “这么多年了,这把剑终于重出江湖了……”

  程居闲亦是双手接过长剑,两人彼此深深一礼,便是结束了。戚朝夕收回目光,发觉江离歪在圈椅上,双目紧闭,不知何时已经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他脸上一丝血色都不剩,眉头眼睫如落在白宣上的工笔,肩头上的大片血迹是写意的落梅红瓣,颇有些清寒不似人间的意味。

  演武场上众人心满意足地散去,戚朝夕顺手把这人事不省的假徒弟给捡回了自己院落。江离昏迷的倒挺实在,医治包扎的大夫来了又去,熬药的小炉沸了三回,满屋草药苦香中,他才幽幽转醒。

  入眼是帷帐上金线绣的层层云纹,江离茫然了一瞬,立即撑身坐了起来。衣上干涸的血迹斑驳,他抬手按了按,疼痛倒是已经轻了许多。

  “可算醒了,再等等我都打算睡了。”戚朝夕将一碗乌黑药汁搁在床边矮几上,热气袅袅,“我这儿没你穿的衣裳,就没给你换。大夫看过了,你肩伤好生休养就不碍事,主要是气血亏空,喝药补补。”

  江离点了点头:“还没谢过你。”他顿了顿,又道,“前辈见谅,我眼下行动不便,改日定会向您赔罪,任您责罚。”

  “责罚什么?”

  江离道:“偷人武艺剑法。”

  想起擂台上石破天惊的那一招,戚朝夕不以为意地笑了:“那倒没什么,你看一遍就能学会,是你的本事。但擂台上你也见了,这些日子我恐怕得占你些便宜,要你叫声师父,不介意吧?”

  “不会,还要多谢前……”江离对上他的目光,改了口,“多谢师父解围。”

  戚朝夕随手拈了颗小酥糖,然后将整碟糖挨着药碗也放下,道:“来,为师有个疑惑,需要你解一解。”

  “你既然负伤也要迎战魏柯,自然是想赢的。怎么魏敏再问你时,倒不见你迟疑就肯放弃了?”

  “你误会了。崔砚离场时,我就明白自己无缘取胜了。”江离道,“即便胜过魏柯,但他之后还有几人挑战,而我撑不了太久。”

  “那你还……”戚朝夕忽然反应过来,不禁失笑,“你就是想揍他一顿?”

  江离抿唇不做声了。

  戚朝夕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法子。其实不仅仅是为了揍魏柯,更重要的在于,崔砚刚用卑劣手段伤了他,他就直指魏柯上场,有心人稍加思索,就能明白其中暗含的深意。

  “行,那你歇着吧。”戚朝夕往门外去,没走两步忽然停下,又转了回来,“对了。”

  江离抬眼看向他。

  “戚朝夕。”他指了指自己,“你叫什么?”

  江离有些纳闷,怎么想他也不至于还不知晓自己姓名,却听戚朝夕补充道:“上次在廊下我问你,你可没回答就走了。”

  闻言江离并不急着答话,此时房门半开,一扇日光斜淌进来,戚朝夕沐在光中,侧脸线条分明,眼中藏了似有若无的笑意。他端详半晌,似是探究无果,才道:“江离。”

  戒心可够重的。

  戚朝夕转身出去,随口道:“别忘了药。”

  门外长廊下,薛乐正望着庭院,午后的阳光不那么烈了,透过繁密的梧桐枝叶,投下一束束金纱般的光。不远处房门吱呀一声合上,薛乐笑得有几分促狭,反问道:“闲疯了才收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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