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凰来仪(76)

　　比起枕边人赵瑞，姜国的皇帝显得更加悲痛，得知赵冉驾崩的消息他罢了朝。如今还没有复朝。
　　赵冉生前怕赵瑞闷，安排了人给赵瑞解闷。解闷的人也说起民间的传闻。
　　姜国民间把她们皇帝和赵冉之间的事传得煞有其事, 赵冉年轻的时候去过姜国，说那时候赵冉和她们还是太子的皇帝就有了私情，所以在储位风波上赵冉才会帮太子，太子即位后不久，赵冉又去了一次姜国。据什么宫人说，那时赵冉想带皇帝走，但是皇帝顾念姜国的百姓。又有人说，她们陛下从来没喜欢过赵冉，只是同赵冉虚与委蛇好保持两国的融洽。
　　俨然要形成一篇民俗小说，说外面传赵冉好女风，其实是为了等她们的国君。说国君即位后，赵冉没有立皇夫，除了赵并以外也没有其他孩子。
　　赵瑞听了笑，异性恋爱还真是占主流，说不定千百年后真有人编排赵冉和那个姜国的国君，那她在故事里是心机女配？
　　没有姜国国君那么夸张，赵冉的丧葬完毕后，赵瑞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之前守灵时梦见自己满手鲜血，赵瑞就不太喜欢睡觉，一睡着就能梦到快把眼珠子瞪出来的叛乱头子。当时赵瑞想都没想，拔了剑就捅到了那人的心口。
　　死了多少人？
　　赵冉还在时她不用去想这些，赵冉不在了谁来做这些事？那些叛乱的人，那些要把赵并推下去的人。
　　上朝时赵瑞能够明显得感受到其他人的惧意，和赵瑞之前不是同一派的，也提出了告老还乡。赵瑞不说话，提出辞呈的人以为自己说错话，赶紧跪了下来。这一跪就跪了一大片。
　　赵瑞看到一人，一人跪坐在一旁，大家都跪她，就她不跪。她往她看去，她侧过了头。
　　她朝她笑。
　　赵冉。
　　“殿下……”齐才拱着手。
　　书房里没几个人，赵瑞低头看公文，道：“尽早查出来是谁在传。”
　　有人拿赵瑞做文章，说赵瑞和医女串通害死了赵冉。说先帝驾崩时，赵瑞第一个动作就是探先帝的鼻息。当时不少人在现场，确实有人觉得赵瑞的举动很奇怪。别人哭还来不及。引起不少人回忆，先帝殡葬期间，赵瑞没有任何悲伤的姿态。
　　还有说赵瑞探了鼻息后，做了庆幸表情的。
　　有这么明显吗？
　　她做了庆幸的表情吗？赵瑞不记得了，当时只是有些茫然。传得她当事人都有点糊涂了。
　　明白的一点，确实有人想借题发挥。
　　“还有什么与我说？”赵瑞抬头看齐才。
　　齐才犹豫了一下，道：“殿下现在……”
　　“越来越有先帝的风范了。”齐才道。
　　齐才比盖原委婉。
　　“你觉得我杀太多人了？”赵瑞道。
　　“臣没有这么说。”齐才道，“臣知道殿下是在帮新君。”
　　齐才心里也很纠结，换做赵冉她就不纠结了。她是看着赵瑞变成这样的。
　　等齐才下去，赵瑞没有看公文了。
　　她刚才动了杀念，被齐才捕捉到了。之前别人再怎么诋毁她，她都不至于到要杀人的地步。现在别人大传谣言，赵瑞觉得这是在动摇她，动摇她就是动摇赵并。
　　朝会上出现过一次的赵冉，从烛台走到她的跟前：“怎么说话的？像朕怎么了？连盖原那个老家伙都夸朕。”
　　赵瑞看着赵冉：“医女和我说，你是我的幻觉。”
　　赵冉笑：“幻觉有这么真实吗？不信你摸摸朕。”
　　“走开。”赵瑞闭上眼睛。
　　“怎么了？”
　　“树，好高了。”赵并站在树旁，比了比自己，比了比树。
　　赵瑞看着茂密的枝叶，长好快啊，那时才一点点苗。记得刚栽下去，小小的赵并埋在赵冉的怀里：“它能长成大树吗？”
　　“当然，”赵冉道，“殿下喜欢看书，以后我们要栽好多棵，方便殿下在树荫底下乘凉。”
　　当时赵瑞说什么了？赵瑞说，也好，长大了砍下来做书，谁叫我喜欢看书。
　　“长大了。”赵瑞道。
　　过几天盖陶拿谱子过来，赵瑞问赵并去哪了，盖陶说赵并去种树了。
　　“但愿她不会铲掉树根。”盖陶道。不肯别人帮忙，非要自己种。
　　赵瑞帮盖陶修了修谱子，盖陶的简谱是赵瑞教的。
　　“好偏心，朕要听琴你不弹，”赵瑞拨弦丝的时候，赵冉坐到赵瑞的身边，“朕沾盖陶的光。”
　　盖陶道：“真好听。”
　　“她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陪陪你。”盖陶走后，赵冉道。
　　“兴风作浪的人查出来了吗？这种人置你于死地，留不得。”赵冉道。
　　“我自有主张。”
　　赵瑞侧卧在床上，赵冉低声道：“生气了？几天都不和朕说话。”
　　“朕只是不想你和并儿受到伤害。”赵冉道。
　　赵瑞神情有点难看，猛地起身迅速下床，还撞到了桌子，桌子上有药包，药包里只剩一点点药了。
　　“阿妹你去哪？回来！这个时候太不安全了！”
　　赵瑞冲到马厩，不由分说地跨上了一匹马。赵瑞冲出了宫门，往城外冲去。
　　赵冉一直在身后追：“你这冤家，要担心死朕吗？”
　　“殿、殿下……”守陵人张了张口，万万没想到殿下这个时候会过来。赵瑞喘着气，大步地朝赵冉的墓陵走去。
　　赵瑞身后跟着小皎，小皎第一时间发现了赵瑞的异样。其实这些天也是，赵瑞一直在殿里自说自话。
　　“殿下……”守陵人要跟着，小皎拦下来了：“殿下有事情要办，你且守在这里。”
　　这么晚有什么事情要做？鬼附身了吗？守陵人毕恭毕敬地应了小皎。
　　小皎远远地看着，尽量不去打搅赵瑞。
　　赵瑞扒了一下赵冉的墓碑，举起火把，看着墓碑四周的情况。和下葬那天没有什么差别。赵冉也没有从坟地里爬出来。
　　赵瑞转身，用火把挥身后的赵冉：“滚开！”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赵冉露出难过的表情。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恨你！”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赵冉抱赵瑞，赵瑞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走开……”
　　“并儿还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我……我手上都是血……都是因为你呜呜呜……”
　　“她们活该，她们要害你和并儿。”
　　“你还是想把我变成你……别想我成为你，我不是你……”
　　眼泪奔涌而出再也停不下来，赵瑞哭得腿软跌坐在了地上：“我恨你……”
　　空空落落的陵墓，只有赵瑞一人在哭。
　　从陵墓出来，赵瑞才发现小皎也在。小皎无声地跟着她，她们回了皇宫。赵瑞桌上有药渣，还堆了不少经文，夜里睡不着，赵瑞抄了不少经。发疯去陵墓的白天，刚好翻到赵冉的手迹。
　　赵瑞指挥小皎，让小皎把经文都搬到杂物室。
　　小皎顿了一下。
　　“处理朝政都没时间，哪还有闲情？”赵瑞道。
　　意不平，抄什么经。
　　赵冉死后，赵笙也停战了。副将进言，此时是偷袭东凰的最好时机。赵笙没有遵从，道，东凰推崇白事，此时进攻落人话柄，万一激起东凰兵将的斗志得不偿失。九王一边看着，也道，诚然，我等遵从。
　　“臣知道陛下为何不用兵。”等殿内只有她们二人，九王道。
　　“西凰也疲于作战。”赵笙道。
　　九王道：“这是陛下要往东凰去的原因吗？”
　　“臣觉得，还是由臣去比较好，陛下不要以身犯险。”九王道。
　　“不。”
　　摩擦不断，这两三年来一直在打仗，彼此都消耗了不少国力。要想打还是能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佬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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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逢

　　“殿下？”南洲使团不明所以地看着赵瑞。
　　赵瑞领着赵并从座上下来, 赵并给使团作了作揖。使团赶紧参拜赵并：“使不得圣上。”
　　哪有皇帝给大臣行礼的。
　　“这一礼你们受得的。”赵瑞道。
　　赵并解了腰间的玉佩, 放到了使者的手里：“此去多凶险, 安京盼卿归。”
　　使者泪流满面, 一直说惟愿陛下殿下长安，天佑东凰。
　　使团是东凰派去南洲的,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不能回来。就像放出去的箭。赵瑞和使者说, 上次去往南洲, 章帝还在世, 等她们再回来君王已经更替。使者说，等她们登陆南洲, 一定尽早返航回来见殿下。
　　“且带着先帝的遗愿, 去吧。”赵瑞道。
　　赵冉和她说海之角，说总有一天会带她去海之角。在人类向外探索的长河里，人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暂。南海茫茫, 遥遥无期，她觉得她也等不到返航的南洲使团了。她等不到, 赵并等不到, 总有人能够等到。
　　打了这么久的仗, 两国都有点厌战情绪。赵笙书信过后的一个月，从西凰赶了过来。赵并设了宴，款待西凰一行人。
　　赵瑞在花园里坐了许久，回过头看到廊柱旁的赵笙，赵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你变化真大, ”赵瑞道，“我都认不出了。”
　　相视良久，赵瑞率先说话。
　　赵笙吐了口气，张手将赵瑞抱在了怀里。赵笙的怀抱有些温暖，带着她独有的体温。
　　怕被人看到，但这个怀抱又让她想起很多奔涌的往事。
　　“晚上吃得好吗？怎么这么早就从宴席上下来了？”
　　赵笙顿了一下，道：“你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
　　“现在没人再阻挡你我了，”赵笙道，“我带你……”
　　“为什么不看我？”赵笙道。
　　“去西凰吗？”赵瑞道。
　　“要不然？”赵笙道。
　　赵瑞无意看了眼廊柱，发现廊柱后跑开一个小身影。
　　“我……”赵瑞有很大的顾虑。
　　她不敢见赵笙，就是怕赵笙有这样的举动。赵笙瞧出赵瑞的顾虑，脸色微变：“你……”
　　“你爱上她了吗？”
　　“笙。”
　　“你以前不会这么看我。”她以为赵瑞的心情和她一样迫切，她以为到东凰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赵瑞。
　　她知道她们多年未见，她知道有很多关于她不好的流言，她都可以向赵瑞解释。她不怕这个，她最怕的是……
　　灵验了吗？
　　“笙。”赵瑞的语气有点像求饶。
　　赵笙的心猛地一颤，放开了赵瑞。她嘴唇抿成一条线，脸上仍然是倔强的模样。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对赵瑞说，她从来没想过杀自己的母亲和姐妹，她在战场上如何的煎熬，她……多么多么想念她。
　　赵瑞低下头，没有看赵笙的双眼。赵瑞的回答已经很明白。其实从她躲着她，她就应该明白。
　　赵笙眼里装了些水光，杀伐果断的大魔鬼，从来都没有这种时候。她转身离开赵瑞，走到廊柱旁回头看赵瑞，迎上赵瑞湿润的眼睛。她咬了一下牙，解下自己的外披折返到赵瑞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