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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麻糊小演员没有自由!(9)

作者:Yorick 时间:2020-01-29 11:01:09 标签:娱乐圈 相爱相杀 短篇 神仙爱情

  “我可以帮你们投毒,但是我能得到什么实质好处?”梁兴盯着戚缘,拿着古典杯晃荡里面金色的威士忌。七彩镭射灯照来,他的脸在青色和洋红的光影中显得意外深沉。
  “晋升机会、人气、名气、金钱。”
  “我不需要通俗的名利,你也知道我不是真的演员。”
  “我们能帮你应付娱乐圈的套路应酬,你不懂那些规则,可我很会。”戚缘贴近梁兴,鼻尖几乎要抵着梁兴的鼻尖,“另外,私人方面,我可以帮你找到尹至的下落,难道你不想知道他失踪的真相吗?”
  “其实我对你们的花边新闻和狗血豪门恩怨没有兴趣,我只是敬佩他的演技和作品。”梁兴停下想了想说,“好吧,我确实想知道他的下落,他还活着对吧。”
  “像狗一样活着吧,”戚缘眼睛忽闪,不怀好意地笑了,“没关系,反正尹至是影帝,就算演畜生也是畜生中的王。”
  话里恶意满满,不愧是尹至的死对头所说。
  梁兴面无表情,垂着眼看酒杯里的液体。透明的杯子在变幻莫测的彩灯下竟有种张牙舞爪的味道。
  “如果你看见尹至成了没有手脚的残废,离开别人的照顾没法生存那种,你会怎么办?”
  “哦……”
  忽然,梁兴想起微波炉房间里的前辈。他想要捕捉原始的同情和痛苦,但那种轻飘飘的情感,像是云一样,只能通过雨水的形式进入人间。
  在“想哭”之前,他就理性地抑制了泪腺。毕竟尹至只是一个虚幻的过时偶像,梁兴崇拜的一切(演技、才华、作品)都能在影像复制品中找到。
  偶像和朋友是不一样的,人类总是给予他们的“神”(偶像)过于丰富的仰慕之情,却不能给予他们真实而亲昵的“爱”。即使梁兴迷恋着尹至的演技和作品,即使尹至影响了梁兴的人格形成,梁兴也无法像在乎自己身边的亲友一样“爱”着尹至。那位失踪十年之久的传说级人物在时间中被抽象成一个神性符号,其肉体生死存亡丧失了被爱戴的价值。
  “这个呀,与你无关。”
  梁兴轻松地说着,脑子里回荡着微波炉加热完毕的声音,“叮——”


第12章
  酒吧光影迷乱,电子幽灵在舞池狂欢。吧台小哥一边调酒一边表演,鸡尾酒里闪亮的“假冰块儿”在觥筹交错中如银铃轻响。戚缘有了新主意,邀请同盟去舞池蹦迪。梁兴没有和人去这么玩过,只是按结交礼仪那样,顺理成章地答应了。
  酒吧里响起《歌剧2》,自然是戚缘的主意。梁兴和戚缘在舞池跳舞,周围的光影以金色和绿色为主,暗色调,有种典雅的精致感。戚缘熟悉每一种舞法,随着音乐氛围跳起新式交际舞,而梁兴这种新手,只能靠节奏应付着律动。
  突然,戚缘问梁兴:“你想知道其他同伴的人生经历吗?”
  “好像知道了也没啥用。”说着,梁兴转了个圈儿。
  “你可以当故事听听,我让他们陪你玩啊。”
  戚缘使出坏心眼的笑,随即绕到梁兴的背后。他从梁兴背后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之前那个脸上带血的女高中生。
  “你好。”血液凝固在女生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表情,她发出的声音都有种朦胧感,而身上的水手服和长筒袜,显得那模样甚是可怜。
  “也许你可以把我当学校心理健康咨询室的老师,和我聊聊天,聊聊为什么不好好念书来这里鬼混。”梁兴拉着她的手,开始跳舞。
  “我所在的学校集体有严重的‘结团’倾向,我厌恶了她们建立的法则。”
  “小女生之间胡闹吧……”
  “寝室的女生中有一套潜在的交际规则,和谁谁谁一头,排斥谁谁谁,是隐性的派别。”她垫着脚,拉着梁兴的手,像是小天鹅一样跳到另一边,“我不能违反姐妹的规定,我是她们的一员,所以欺负异类女孩儿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那很正常。”
  “不好吧。”
  “哥哥,你以一个局外人的目光看我们的所作所为,你觉得不好,可我在她们的集体中,是她们的一份子,我在欺负室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大家都在玩……玩而已。”动作里有种显而易见的忧伤,从白皙柔软的少女手臂中透出。
  “然后呢?”梁兴轻轻拉着她的手。
  而她的手从成年男子的掌心中滑落。
  “然后她走了,那时候我开始反思,我是不是做错了。可周围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在我们偷走那丫头的零食的时候、私下造谣说她暗恋某男生的时候、吐槽说她成绩不行作业很糟的时候……在老师让我们说出一个违反校规者的时候、在布置寝室公共任务的时候、在她来找我们而大家都拒绝的时候……我们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所以……”
  “在室友朝她的水杯里放洗涤剂的时候,我没有阻止。”
  “结果很糟糕。”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我想请黑客先生解答,但他不回答我,他复制了一个我,然后带我来这里玩,呵呵……”她发出闷闷的笑声,撕开脸上凝固的血疤露出白皙的脸庞,“我发现自己撕毁了‘大家的好姐妹’这个虚伪人设,我快乐了。”
  “真的快乐?”
  “不,我很难过。”她沮丧地说,“快乐在,我从好姐妹的圈子里走出来,变得自由。可是得到自由的,仅是我这个复制体,我的原型依然为了未来,为了维持微薄而虚假的友谊,不得不维持人设。她和她的坏姐妹站在一起,同悲同喜,只有我知道她内心的痛苦,活着真累啊。”
  “生活就是这样吧,她们这么欺负人,会遭报应的。”
  “好人有好报是骗小屁孩的,哥哥。”
  女学生转着圈,绕道梁兴背后。
  这次从背后出来的人,是一个头戴纸箱的西装男。纸箱上面用刀子开了两个洞,正好能看见男人的眼睛,那人的目光在暗处,显得沧桑阴郁,像是通宵熬夜后的,还带有血丝。而纸箱眼睛的下面,用黑色油性笔画着一个滑稽笑脸。
  “和我跳舞吗?算了,不跳舞也行。”纸箱男说。
  “好吧,你又是怎么惨?”梁兴问。
  “社交障碍,结果失业了。”纸箱男泄气地坐到舞池边上。
  “害,这种事情还挺多,工作总会有的。”梁兴拍着这兄弟的肩膀。
  结果纸箱男把梁兴的手推开,自顾自地颓废着,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公司想要勤快能干、长得标致、嘴巴甜甜、最好干活不要钱的那种人,我不是。”
  “你也不需要是,干活拿钱就完了。”
  “想要在工作场合晋升也需要一种讨喜的人设,我不是,但我可以为了职业岗位去尽力迎合。”
  “谁不是呢?”
  男人指着脸上滑稽的纸箱面具说:“可笑的是,我戴着这个破面具,兢兢业业干了几年,客套话说了几年,身体毁了几年,就被一脚踹出去。”
  “下岗失业嘛……这个也挺多,拿回补偿就好……”
  “我不知道自己那些年戴着这副讨喜面具是为了什么,我很迷茫,回家之后老婆准备和我分财产离婚,感觉更迷茫。”他用纸箱头撞了撞墙壁,“我脑子可能有病。”
  “害。”
  “对一个脑子有毛病的人来说,房子车子票子妻子孩子,都太轻了,我抓不着,就连自己的身子都抓不着。医生跟我说,我身体被折腾出病,活不久了。”
  “那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开心?非要把这种压抑精神复制过来。”
  “身为原生社交障碍,我,明明比别人更努力付出得更多,但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我被开除了。为什么是我,我不懂,经济收紧工资下降我能理解,私下骂骂就完了,那些骂领导比我更狂的人比比皆是,可为什么下岗的人是我。”他转头看着梁兴,纸箱上的笑脸很是忧伤,“哦呼,因为我没玩好我的老好人人设,因为他们拉我去骂领导的那个讨论组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即使我没有开腔骂一个字,列表名单也被小人截图送给领导看了。”
  “惨,大家不都这样吗?为生活而生活,最终把身心健康活成了奢侈品。”梁兴不自觉地抖了下,他低头的时候想起自己的爸。
  那年金融危机失业率剧增,下岗潮铺天盖地,在这个压力过度的社会,失去就业机会的闲置人员意味着粮食消耗品。还好,社会最低保障能保证大家不被饿死,但随之而来的,是基于贫穷的精神压力。灰暗的无业游民和光华万丈的快节奏都市人像是两套基因发展来的,而他们的共同之处,大概是一样过度地摧残自己,前者用消遣的赌博和劣质烟酒,后者用过度消费和疲劳应酬。也许人有保障“生存”的资格,却不一定找到“生活”的位置,在看清了这华而不实的人生之后,世界成了黑白默剧。
  纸箱男叹息一声,也走到梁兴背后。接着,如魔术一般从背后出来的人是一个脸上贴着死亡证明的中年女人。不过死亡证明不属于她本人,单子的主人是一个未成年的男孩子。
  “抱歉,朋友,我儿子死了,我没心情跳舞。”这位衣着华丽的太太站着和梁兴聊天。
  “行吧,我听着。”梁兴学着前一个失业男子一样叹息起来。
  “我儿子死了,我亲手逼死了,因为我希望他能学会做个体面的人、优秀的人。”她说,“他不知道,我给他报班,逼他成材,教他喜怒不形于色,都是为了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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