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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麻糊小演员没有自由!(25)

作者:Yorick 时间:2020-01-29 11:01:09 标签:娱乐圈 相爱相杀 短篇 神仙爱情

  画框之外响起心跳的声音。
  那是一颗不死的痴心。那是病变的疯狂的失控的心,人类的理性给他“病态疯癫”的定义。机械心怎么会对它的敌人动情?为什么会讨好它的敌人?这不合理,是bug!是错误!是坏的!
  那么一颗机械心去拼命接近机械残肢的动作,是爱吗?
  机械也会懂爱吗?
  难道机械编码和程序制造的“爱”,不是一种漏洞或病毒吗?
  机械心脏翻滚着,到残肢之间,推动着琥珀色义眼滚到壬幸的手中,又把四肢和脸堆在一起。
  壬幸的脸不会出现什么表情,就像壬幸活着的时候一样,机械脸冷漠无情。
  可是梁兴的机械心一定要翻滚着去往壬幸的残肢那里。
  梁兴合上眼睛。
  他在幻想中看见自己的心脏,像无家可归的小猫一样,钻进了壬幸的另一只手掌。
  心跳——呼吸——心跳——呼吸——
  他感觉很幸福,很温暖,找到了家的感觉,似是一只毛绒绒的孤单蜜蜂回到了裹满了花粉花蜜的蔷薇巢里,花粉淋漓洒在他的身上,花蜜温柔贴着他的身体,他可以无忧无虑沉沉睡去……
  可是梁兴用花壶里的冷水浇醒了自己。他擅长学习尹至(或者说壬幸)。这些冰冷透明的液体掩盖了杂糅的感情和可耻的眼泪,使身负重担的灵魂回到血肉之躯。
  梁兴睁开眼,好好盯着自己。他的面部神经僵僵的,被冻得麻木无情。
  戚缘死了,任务完成了,梁兴报答了师傅的知遇之恩,也为同事报仇雪恨,接下来他得让壬幸付出代价。
  他和壬幸约定的,要作为壬幸的私人演员演完壬幸的戏剧。他和壬幸约定,如果演完戏,壬幸可以复制自己的意识,也可以满足董先生的夙愿……
  当然,在那之后,梁兴会在董先生找到病毒之前,和病毒一起逃亡。他会把自己的意识也复制到病毒中,这样就能监控壬幸不再犯罪。他们将永远在病毒的监狱中成为看守和囚徒,爱彼此或是憎恨彼此,直到永远……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演完一场戏。
  说来可笑,当初它开玩笑说的“成为天王巨星”的梦想,现在倒是成了过眼烟云。
  ——壬幸的一生只是一场戏:
  咀嚼声。
  一家人在装修华美的客厅吃饭。父亲是个庸俗死板的公务员,母亲是个没头脑的花瓶太太。
  你是他们的孩子。
  华丽的吊灯照在一家三口身上,但他们忙于翻看手机,几乎没有往彼此脸上看一眼。
  镜头后退,缓缓穿过大门。白色大门里响起巴掌声。
  雨飒飒落下,镜头上也多了水珠。手持摄像机摇晃着旋转,落在你的身上。你肿着半张脸收拾行李,戴着一把破雨伞离开了家。
  萧条的公交车站,世界一片灰蒙。
  你望着挤满雨水的金属广告牌和垃圾桶,在无数水珠折射的花花世界中迷失了自我。
  一辆明黄色的巴士驶过,轮胎溅起的泥浆洒在你的裤脚上,狰狞水纹如血迹斑驳。雨和泥水在钢铁踏板上,那狭窄的破旧车门被风吹得动荡。你站在车前纠结,始终没有踩上踏板。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对窗口吐了口气。
  这时,你才决意踩上踏板上车——要和一车陌生人去往无名地——然而一瞬间,你脑子一热,又纠结地回到原地。
  直到发动机嗡嗡响起……
  你跑到无人看见的桥下躲雨,幻想的大脑碟机读取光碟信息的时候,你看见一个巨大的机器。
  舞台上出现巨型碟机,人们拼命在光碟上奔跑,又害怕被后面什么怪物抓来吃掉。
  难道是因为光碟旋转而产生的巨大离心力,让大家被迫感受到一种要被甩到外层、甩出世界的恐惧?
  一旦被甩到外圈,不得不走更多的路让自己和其他人保持一致,至于被甩出去——那就完了。
  人们的恐惧被反应在舞台的巨碟机上,人们被压缩得整整齐齐,脱水了,成了皮囊模样,却还在奔跑。
  很多人在寻找一个跳到内圈的渠道,想要更接近世界的中心。
  答案是什么?是名为一种“不要脸”的超能力。
  于是那些机械群演撕下脸皮,用自己的人皮做成踏板,从外层跳到内层。
  那些兢兢业业为社会光碟提供转速的人,在想些什么呢?
  想要把自己甩出去?
  或是,成为“更好的人”而出卖自己的脸,成为无情的晋升机器?
  你看见一个倒霉的人体机器被甩出去,撞在墙上成了血迹。
  不。编剧并不明白被甩出去的人,他也不明白巨大的绞肉机器。
  舞台上旋转的碟机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主角所见的一部分。
  你盯着群演机器的迷茫脸,穿梭在无机的人影中。
  突然,某个陌生男人之影出现在飞絮白雪之间,他不该是“你”的父亲而是你的父亲。转瞬间,陌生的男人又消融在舞台的雪花里。
  那只是一个陌生人,对吧,演员……
  你拆下了脸,把面子扔进垃圾桶,走向娱乐公司。
  演员本就不需要脸,对你而言,虚情假意实在是一种简单的东西。
  你是世界规则的模仿客,承载角色信息的容器,一个东西。
  在这个群魔乱舞之地,任何可以被使用的东西都是东西,人是一种东西,人体是一种东西,欲望也是一种东西。
  为了未来而过度使用自己,不啻是一种拼命,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无形中对人抽筋剥皮,人不自知,也不在乎。毕竟灌注了金银和名誉的虚荣皮囊,不需要血肉和灵魂便能驱动,他们可以是椅子、桌子、床、食物、排泄物、欲望的载体、欲望的受体、甚至是燃料……
  因为被作为东西而使用,人与精致人偶失去了区别,衡量他们价值的只剩一个物价标签,而他们乐于享受那些——销售自我贱卖生命的过程。
  身为演员的你,参与一次次演艺项目,经历了一场又一场不知名的戏。
  与演员共舞,你开始迷茫,空虚。
  舞动的四肢无力耷拉在肩头,你发现努力奔跑是无用的,你不甘心,你看着乖巧睡在投资人身边的小男孩,感觉自己突然成了个“老东西”。你并没有失去什么,只是抵押了时间,亏了健康,换了一纸空虚。
  有谁能拥抱一下睡在垃圾桶的脏熊熊吗?
  即使你看见了,也与小熊擦肩而过。
  世界的规则给你压力,你的快乐成了不快乐,最后只能用欲望疏解。
  与机械共舞,你在舞台上拥抱一百双陌生人的手。在无数寂寞的夜里,你与他们互诉虚伪的心意。
  那些调情和痴情都是假的,只有身体获得高潮时候的感觉才是真的。
  登上云霄的时刻,你才发现自己活着。只有在那时候,人可以得到一种登峰造极的自由,你可以被尊重、被接受、被注视、被爱……
  可是性的欲望只有那么一下,你不甘心,你在寻找这种自由的替代品,以抵抗作为物品活着的幻觉。
  镜头,闪光灯,全局光。
  演戏的时候,被注视的时候,被万人捧上神坛的时候,你感到愉悦。不仅是虚荣,还因为自己的生命得到了非物的认可。你活了。尽管这也是一种幻觉。但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擦出火花看见奶奶的时候,必然比自己在雪地里受苦要幸福得多。
  演员的职责仅是演戏,模仿剧本里的角色,可是剧本又在模仿什么呢?剧本里的剧本又在模仿什么呢?
  剧本在叙述甜美的纸醉金迷,剧本中的剧本又在叙述梦幻的虚空爱情,只有剧本外劳累焦虑的人才痛苦,一面痛苦一面抱怨这剧不合心意。难道我们在以痛苦、健康、生命,制造一场大众狂欢?哦,那实在是一件乐事。
  神坛的虚幻快乐也不是真的。傲慢让你被这个世界反噬,你不是世界的中心,也不是大家的皇帝。
  演员从演戏的幻觉中出来,不过是低贱的戏子,因为大众的手会把你拉下来,因为能踩你一脚而感觉兴奋至极。
  凭什么?
  你不知道为什么受害者偏偏是你!
  他们刻意为之和毫不顾忌的恶意,全数发泄在你的身上,你的名誉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笑柄。
  他们疯狂在你身上发泄对世界的憎恨和恶意,任何可以倾倒给你的毒液,他们都不吝啬施加予你。
  辱骂!羞辱!诋毁!谣言!PS遗照!冷言冷语!同僚的唾弃!
  任何为你说话的朋友都将遭受质疑和唾弃!
  你孤立无援,成了一个祭品。
  你在以痛苦、健康、生命,制造一场大众狂欢。
  于是,你决心在欲望中长眠,在酒精和快感中体验活着的实感。
  梦一场,醒来,你失去了手脚。
  失去手脚以后你才知道,原来,你是希望自己好好活着的啊。
  可是谁能给你一双温柔的手呢?以你这身狼狈模样,有谁能将你供奉与神坛,或者,只是温柔地亲吻你的创口。
  傲慢可悲的公主,你被那些可憎的食人鱼追逐撕咬。神话里变成母牛而被牛虻折磨的伊俄还能跑,可你没有手脚。
  你想要离开这个伪善的世界去地狱,可你没有手脚,死不了。
  你看见一只机械野兽在前面嘶吼,它喘息着诱惑:“屈服于我,我会为您复仇。”
  你不知道怎么办。
  你用残肢触摸野兽,它轻轻舔舐你的身体,赶走在撕咬残肢创口的食人鱼。你能拥抱的,仅是一只野兽——是魔鬼,是仇恨。可除此之外,你一无所有。
  和野兽在一起的日子,你感觉平静,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以残忍复仇为前提。因为用自己的皮囊作为复仇代价,你得到了野兽的爱和尊重。你以为你拥抱了一颗心,但不是,因为那野兽是没有心的野兽。它只想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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