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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投珠(67)

作者:北南 时间:2019-12-20 08:42:56 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这一件独占鳌头公开教学,日日被四个大小伙子围观,纪慎语一开始还浑身不自在,到后面挺胸抬头,将擅长的独门绝技炫了一遍。
  最后一日,抛了光的摆件儿夺目非常,那玉摸一把能酥掉心肝脾肾。挪去门厅搁好,不多时挤满人来瞧,好不热闹。纪慎语留在后堂收拾,将雕下的玉石碎料敛在一处,这么好的料子,丢一片碎屑都叫人心疼。
  他忽然灵机一动,攒好收走,没扔。回家后直奔书房,翻找一本从扬州带来的旧书,教做首饰的。玉销记的雕件儿繁多,大型中型气势磅礴,最不济也是环佩印章,各个都有分量。可串子很少,手链项链屈指可数,顾客下定,也要排在大件后头。
  纪慎语想法萌生,立即落实到行动上,钻进南屋便忙活了半宿。那撮子碎玉,出了三颗椭圆云纹花珠,七八颗小而滚圆的如意珠,还有更小的准备镶嵌戒指。
  他遇上难题,攥着一把珠子奔入书房,把擦洗花瓶的丁汉白吓了一跳。丁汉白铺排着几件残品,笑意盈盈:“过来瞧瞧。”
  纪慎语顾不上,走近摊手:“好不好看?”
  丁汉白极为自作多情:“送我?”
  纪慎语笑道:“请教你。”珠子少,穿金还是穿银,戒指又要如何镶嵌,小问题一堆。他被握住腕子,轻轻一拽,接着膝弯又被一顶。
  丁汉白动手讲究一气呵成,眨眼工夫纪慎语已经跌坐于大腿上。他怀抱充实,说:“做首饰没那么简单,你要做一条项链,做成之前要比对无数种样子,然后选择最佳。”
  纪慎语很有眼力见儿,噘嘴香一口好师哥,问:“你帮我吗?”
  丁汉白无力招架,美人计都使了,哪怕做凤冠冕旒也要帮。答应包办金银材料,又搂着讲了许多,最后才问:“都明白没有?明白了就看看我这些东西。”
  桌上摆着五六件,别的也就算了,最里面搁着件黑黢黢的瓶子。纪慎语被掐着腰,伸手够到仔细端详,擦来擦去再刮下曾脏泥,就着灯光瞧瓷器原本的颜色。
  “茶叶末釉?”他微微吃惊,“是真的?”
  丁汉白说:“真的,请你来修。”
  纪慎语心脏绞痛,茶叶末釉珍贵又昂贵,毁成这德行真叫他心痛。“我要铁,这颜色得用铁做呈色剂。”他搁下东西,又拿纸笔,窝在丁汉白怀里边记边说,“底足胎釉那儿是锯齿状,款识阴刻,内里飘绿星……得改改釉水配方。”
  丁汉白静静听着,懂的,不懂的,听那轻声细语灌进他耳朵。他低声说:“真是宝贝。”
  纪慎语嘀咕:“是啊,这个大小,要是完好无损至少值四十万。”
  丁汉白摇头:“我说的是你嘛。”
  碎玉珠链着实费了不少工夫,这期间纪慎语下课都不休息。一个寒假过去,别的同学走亲戚、回老家,去这儿去那儿。一问他,雕刻修复造古董,还做起了首饰,极不合群。
  但他也是虚荣的,去了草原,骑了烈马,美化一番讲出来炫耀。
  同桌小声凑来,谁谁老家定了亲,春考完就回去摆酒结婚了。他一愣,旋即想到自己,脸也跟着红,他无法结婚,可恩爱伴侣的事儿他这一寒假全都做了。
  那爱侣还真靠谱,将他做的一套玉首饰带去三店,云纹花珠伴白金细链,配两枚白金镶玉戒指。这一套首饰在满厅摆件儿中格外惹眼,不到打烊就被买走了。
  丁汉白隐隐后悔,他躲丁延寿才去的三店,早知道反响那么好,应该拿去一店显摆显摆。纪慎语晚上得知,开心地去给姜廷恩打电话,游说对方与他一起做首饰。
  “可咱们店里很少做,合适吗?”姜廷恩犹豫。
  纪慎语说:“只要东西好自然受欢迎,而且首饰设计麻烦,但做起来比摆件儿简单。”他捂着听筒费尽口舌,总算哄得姜廷恩答应,随后又去找丁延寿。
  丁延寿和姜漱柳给院里的野猫洗了澡,俩人正在床上逗猫。纪慎语进门一愣,立即要退出去,他鲜少见夫妻恩爱的日常光景,替师父师母珍惜。
  姜漱柳喊他,他又只好进来,傻傻地笑:“师母,我找师父说个事儿。”他坐到床尾,一家三口加一只花纹大猫,脚步声传入,丁汉白来凑成一家四口。
  这俩小辈都为正事而来,按照先来后到,纪慎语先说:“师父,我想利用雕下的料子做首饰,避免浪费,还能创收。再者,玉销记中最小件就数印章玉佩什么的,首饰与其价格相当,但市场空白很大。”
  丁延寿稀罕道:“你还懂经营?”
  纪慎语如实答:“师哥分析的。”他克制眼神,只敢用余光偷看那位,“玉石类首饰的专营店不多,商场专柜有一些,我想先做一些看看市场反应,不理想的话就算了……不再耽误时间。”
  丁延寿问:“要是理想呢,你有什么打算?”
  纪慎语说:“如果理想,我希望能开一个首饰展柜。”三店的生意一直不好,与其占着地方却获利不足,不如让给赚钱的东西。展柜,供不应求的话便占住整个前厅,甚至把整间店专营首饰。
  “玉销记的手艺是最好的,那玉石饰品渐渐也会是玉销记拔尖。”纪慎语设想,“或者等名气打开后,我们还能跟商场柜台合作,接单供货。”
  他说完,屋内一片安静,师父师母对视完看他,师哥抱着猫低笑。他尴尬得紧:“我琢磨远了……有点异想天开。”
  丁延寿问:“汉白,你有什么意见?”
  丁汉白说:“三店半死不活,与其那么待着,不如做一回试验田。”他还是那么潇洒,“效果好,把功挂他名下,效果不好,赔的钱记我账上。”
  他等了半天,这会儿奉上一沓图册,之前接的单子要动手了,一单就画出四五种图样。出图最多最快,下刀最精最劲,丁延寿这几日的气彻底消散,舒舒坦坦地定下样子。
  两个出息的儿子汇报完,一并起身离开,姜漱柳喊:“哎,怎么把猫抱走了?”
  丁汉白说:“借我玩儿一宿,别那么小气。”
  那野猫自打去过小院,尝了好吃好喝,挠烂真丝的枕套也没挨打,便铁了心,定了居,再也不走了,估计逢年过节才回前院看看。
  半月后,三店正式布上首饰展柜,里面形形色色的玉石首饰都出自纪慎语和姜廷恩。这俩人跟屁虫似的,成天跟在人家后头撮碎料,恨不得在钻机下面摆个簸箕。
  没一日得闲,忙完那头,周末泡在瓷窑这头。纪慎语调制釉水,仿制破损瓷片,一股脑弄好许多。丁汉白与佟沛帆盯活儿,偶尔看一眼那俩师兄弟的独门绝技,看不出门道,只看人也是满足的。
  午后,还是老地方,丁汉白又教纪慎语开车,这回没撞树上,险些蹿河里。俩人并坐后排,隔着挡风玻璃欣赏一场日落,回市区时都八点多了。
  客厅灯火通明,人齐着。
  茶水浅淡,已经第四泡了,显然在等他们。
  不知好坏,难免惴惴,纪慎语揪住丁汉白的袖子,小声问:“师哥,是不是你倒腾古玩的事儿被师父知道了?”
  丁汉白说:“我最近天天在店里出活儿,就今天去瓷窑了。”
  纪慎语未雨绸缪:“你快假装肚子疼,溜了再说,万一师父又打你怎么办?”对方那身筋骨能受得了,他脆弱的心灵可受不了。
  如此窃窃私语,惹得丁延寿催他们进屋,进去,沙发满着,椅子也满着,这么大阵仗怪唬人的。纪慎语发觉姜廷恩向他使眼色,欢快的,愉悦的,不像是坏事。
  丁延寿说:“三店的账本送来了。”
  丁汉白顿悟,和首饰有关!他大步过去拿账簿翻看,增幅,利润,痛快地说:“这是赚了!凑这么多人吓唬谁呢,孩子都不敢邀功了!”
  纪慎语走到沙发旁,被姜廷恩抱住晃了晃。丁延寿说:“慎语,你们弄的首饰展柜很不错,要不要扩大,扩多少,你做主看着办。”
  稍一停顿,这一家之主灌下杯淡淡的茶,然后轻描淡写地丢下炸弹一颗:“即日起,慎语任玉销记三店的大师傅,店里大事小情他可以自行做主,除了我,别人无权干涉。”
  霎时死寂,丁厚康甚至愣着没反应过来,丁汉白也着实吃了一惊。大师傅……这意味着纪慎语瞬间和其他师兄弟分离开来,有了权力,正式开始吃股分红。
  纪慎语僵着身子,顾不上看旁人,只盯着丁延寿。他期待吗?从摸到铜钥匙那刻就期待。他开心吗?恨不能冲去街上烧纸,大喊着告诉纪芳许。可他也慌、也怕,他得到的太多了,他自认承受不起。
  数道目光齐发,他震动而焦灼。
  纪慎语考虑久久,终于给了反应:“师父,我会认真经营三店的,一切以店里的利益为先。”这意味着答应,他想做大师傅,他要做。他没因年纪资历而推辞半句,他有自信,并且懒得虚伪。
  纪慎语蹲下,扶丁延寿的膝盖:“但我不吃股、不分红,只领一份工资。”
  丁延寿说:“你虽然还小,花不着什么钱可以攒着。”
  纪慎语摇摇头:“以后也不要,这辈子我都不会吃股分红,我就要一份工资。”他这句是第二颗炸弹,让众人都大吃一惊。他说:“家里收留我、养活我,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徒弟目光恳切,这样表态,为的就是让其他兄弟心安。丁延寿明白,暂且答应下来,以后如何再说,他总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
  深夜散会,纪慎语浑身轻飘飘,要不是被丁汉白拉着,他能踩花圃里。
  躺上床闭眼,他盼着纪芳许入梦,第一句他就要说——老纪,看看我现在的好爸爸!
  纪慎语嗤嗤地笑,打着滚儿,埋枕头里,窗台上的野猫叫他笑得直喵呜,骂他没素质,骂他扰猫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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