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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守(69)

作者:斑衣白骨 时间:2019-02-16 18:03:31 标签:悬疑 刑侦

  魏恒夹起的春卷啪嚓一声又摔回盘子里,他看了看邢朗,貌似想反驳他,但是觉得没有必要,于是装作没听到,继续吃饭。
  邢朗还不知道他取的名字被魏恒不动声色的讨厌了,冲着鹦鹉叫了两声富贵儿,末了掉头对魏恒解释道:“我养过一条狗叫富贵儿,夭折了。这名字挺好,就给你的鸟吧,聚财。”
  魏恒抬起头,敷衍的冲他笑了笑,依旧没理他。
  邢朗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掏出烟盒问:“介意我抽烟吗?”
  “把窗户打开。”
  邢朗依言去开窗,回到魏恒对面坐好,掀开打火机盖子点着烟,看着魏恒那张颇为下饭的脸抽了半根烟,冷不丁的问:“为什么养鹦鹉?”
  魏恒把垂到脸侧的头发挽到耳后,言简意赅道:“寿命长。”
  刚挽到耳后的头发转眼又掉了下来,魏恒放下筷子,用手指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把头发拢到颈后,扯起手腕上的皮筋儿随便的绑了两圈。
  邢朗看着他扎头发的那一幕,忽然在大男人扎头发的动作上看到了一种叫做‘性|感’的东西。本来他以为‘性|感’是女人的专利,但是现在他却在魏恒身上看到了。
  烟灰没有及时掸断,啪嗒一声掉在了餐桌上,邢朗后知后觉的发现烟灰弄脏了桌子,他赶在魏恒皱眉头之前用纸巾擦掉烟灰,打趣似的笑了一笑,说:“人的寿命更长。”
  魏恒吃饱了,有了力气跟他抬杠,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抬起头注视着他,也笑:“那得分人了。”
  邢朗觉得魏恒不能笑,笑起来晃眼睛。
  他捏着烟嘴儿在手指里用力磨了两圈,忽然离座朝魏恒走过去,把夹在左手指间的香烟塞到嘴里咬着,斜坐在餐桌上,摊开左手放在魏恒眼前,道:“看看。”
  魏恒纳闷:“看什么。”
  邢朗笑道:“看我的生命线。”
  只这一句,魏恒就知道此人又在开这种没营养也没意义的无聊玩笑。
  邢朗看着他的脸,继续说:“我小时候碰见一个云游的和尚,和尚给我看过手相,说我命格旺,寿命长,只要不是自己想不开找死,活到九十九没问题。”
  魏恒对他的胡言乱语没兴趣,用力拨开他的手,开始收拾桌子上吃剩的早餐。
  邢朗偏偏还往他面前凑,又道:“我不比那小东西能活?”
  魏恒眼皮一抬,冷冷一笑:“你和它不是一个物种,有什么好比的?”
  “那就在同一个物种范围内比一比。”
  邢朗手撑着桌面,弯腰向他逼近,停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看着他笑问:“那你觉得,我和你男朋友比,谁更长寿?”
  魏恒手上动作一顿,默了一瞬,然后放下手里的盘子,抬眼看着他:“什么?”
  邢朗伏在他耳边,道:“踹了他,跟我好吧。老和尚给我开过光,我肯定比他活的久。”
  魏恒当即就要起身离开,但是肩膀却被邢朗及时的按住。
  邢朗看出了他的意图,按着他的肩膀阻止他逃跑,像是舞台剧上的演员般做出款款情深的模样,微微笑道:“你养寿命长的鹦鹉不就是为了能够拥有它的时间长一些,和它分开的时间迟一些吗?我比鹦鹉活的时间更长,或许也比你活的更长,只要我活着,我生命中所有的时间全都属于你,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背叛你。直到我死了,我也会把你揣在心里下黄泉,你永远都活在我心里。”
  邢朗每说一句话,魏恒就打一个冷颤,等到邢朗这番话说完,魏恒已经像是被冻僵了似的坐在椅子上,紧紧的攥着拳头,全身都在颤抖。
  他缓缓抬起眸子,狠狠的瞪着邢朗,眼睛里像是压抑了极大的怒火:“我警告你,邢朗,不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
  本来,邢朗确实在和他开玩笑,他刚才想起了他在两年前看过的唯一一场三流舞台剧,和演员口中念出的矫情的台词。于是就结合此时的环境氛围背诵了出来。
  此时看着魏恒那双愤怒又冰冷的眼睛,邢朗有些意外。
  他不止一次和魏恒开过这种玩笑,最终的结果均是二人一笑了之。但是这次却有些不一样,这一次,魏恒被他激怒了。准确来说,魏恒被他过于真挚的玩笑话激怒了,也就是说,他刚才说的每句话都被魏恒慎重对待。
  因为明知对方在‘撒谎’,所以魏恒愤怒了。
  邢朗有些后悔,不是后悔一时嘴贱和魏恒开这种玩笑,而是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显的更真诚一些,或许他足够真诚,魏恒就不会认为他在说谎。
  忽然之间,邢朗好像幡然醒悟了似的怔了片刻,随后好像更为迷惑不解。
  就在刚才,他发现他已经无法辨别自己刚才说的话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他刚才似乎把自己代入了那个舞台上念咏台词的演员,所以他才能一字不落的想起那段他早已遗忘的蹩脚的台词。
  但是此时此刻,无论是真诚还是谎言,全都被他和魏恒当做了玩笑话。


  人间四劫【30】

  小区停车场, 邢朗紧走几步打开副驾驶车门, 握着门把对着魏恒笑。
  魏恒看都不看他,径直朝后座走过去, 刚打开车门就听邢朗说:“后面还没来得及清理, 坐到前面吧。”
  昨天邢朗把何秀霞母子放在后座, 此时座椅上零星分布着斑斑血迹,的确不能坐人。
  魏恒坐在副驾驶拉上安全带, 转头冲着窗外, 脸色比车外萧条肃杀的秋风还冷。
  邢朗把车开出小区汇入公路上的车流中,他一边开车, 一边频频侧目看向魏恒, 都快把眼睛看成斜眼了, 魏恒都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
  “咳。”
  邢朗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两声,道:“吕志新暂时被收押了,现在在预审科。”
  魏恒低低的,冷冷的, 漠不关心似的‘嗯’了一声。
  邢朗看一眼他的后脑勺, 正要再跟他聊聊案子, 就听到他手机响了。
  魏恒掏出手机看了看,声调缓和了一些:“秦主任。”
  电话是秦放打来的,魏恒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免提和邢朗一起听,他独自听完了秦放转述的关于梁珊珊的尸检结果。
  因为对方是魏恒,所以秦放并不担心自己的专业术语会被对方听不懂,只简明扼要的复述了梁珊珊的伤口鉴定结果。魏恒心里已然发觉了隐藏在梁珊珊尸检报告中的疑点。
  “......两次?”
  魏恒皱着眉, 反问。
  秦放道:“我把解剖图给你发过去。”
  秦放挂了电话,很快把两张照片发到了魏恒的手机上。魏恒打开图片放大了仔细看,的确发现了秦放所说的问题。梁珊珊前颈部的肌肉和皮下组织挫伤的确呈大面积分散,和白晓竹的伤痕很不相同。
  可是当梁珊珊被杀死后,谁会如此痛恨她,连一个少女的尸体都不肯放过?
  目前他们找到的嫌疑人只有陈雨和吕志新,他们两人之中谁都没有理由虐待梁珊珊的尸体,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吗?
  魏恒觉得头疼。
  邢朗知道他在为什么事烦心,他昨天晚上已经看过梁珊珊的尸检报告,知晓了其中的一个疑点。但是他不像魏恒这么‘自虐’,魏恒习惯于用脑,无论什么线索都竭尽所能的去分析,从不喜欢借用外物。但是邢朗用的手段比他丰富的多,魏恒一直在死者身上寻找答案,而他更善于让嫌疑人开口说话。
  “想那么多没用。”
  邢朗道:“吕志新和陈雨都在咱们的控制中,撬开他们的嘴,让他们亲口说出真相,抵得上你在这里闷头想破脑袋。”
  他说的不错,两个嫌疑人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中,真相就存在于他们之间,无论是吕志新的供认,还是陈雨在梁珊珊身上留下的罪状,警方都找到了能把他们定罪的证据。
  但是魏恒却始终有个疑虑,就在刚才秦放告诉他梁珊珊的尸检结果中,他发现这层疑虑或许是笼罩在梁珊珊被杀案上的最后一层迷雾。
  陈雨和吕志新,究竟是谁,应该对梁珊珊的死亡负责?
  邢朗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还没熄火就见魏恒已经先他一步下车,独自一人往医院大门走了过去。
  邢朗在心里叹了声气,小跑几步走在他斜后方,和他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
  何秀霞和陈雨在凌晨四点钟转入普通病房,这对母子很幸运,倘若邢朗再晚五分钟发现他们,此时何秀霞和陈雨应当躺在医院太平间。
  陆明宇坐在走廊长椅上,闭着眼睛抱着胳膊在养神,一脸的疲惫。
  听到有人在逼近,陆明宇睁开眼睛站了起来:“邢队,魏老......”
  一句‘魏老师’没叫出来,陆明宇就说不下去了,因为魏恒的脸实在太臭,脸上写着两行大字‘心情不好,人畜勿近’。
  陆明宇孤疑的去看魏恒身后的邢朗,邢朗冲他摇了摇手。
  魏恒没有看到来自身后的小动作,潦草的对陆明宇点点头,然后推开病房门走入病房。
  邢朗刚要跟进去,就见病房门呼嗵一声关上了,险些撞到他鼻子。
  邢朗看着紧闭的房门无语了片刻,瞥见陆明宇正一脸探究的看着他,便抬手指了指房门,没滋没味的笑了一声:“脾气挺大。”
  话音刚落,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魏恒站在门口,冷着脸说:“你审。”
  魏老师擅长动脑子,动嘴皮子这种活仅限于跟人抬杠,正儿八经询问嫌疑人,他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认为自己不能胜任。
  邢朗看他一眼,拿走他手里的文件,走进病房。
  何秀霞已经醒了,此时正坐在陈雨的病床前,面容呆滞握着儿子的左手,看着儿子那张缠满纱布的脸,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
  她脸上横着严重的淤青和红肿,额头被刀割了一道五厘米长的伤口,此时已经缝针包扎。她瘦小的身体裹在肥大的病号服里,清凌凌的像一副骨头架子。
  而陈雨则比她严重的多,从陈雨被包裹的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就可以想见,这个人在昨晚遭受了多了残酷的‘刑罚’。
  邢朗掀开床尾的被褥,拿出一份病例粗略的看了一遍。
  陈雨脸上多处贯通伤,外伤口和内伤口的长度加起来竟有二十几公分,光缝针就封了几十针。简言之,陈雨的脸几乎被割成了一块块破碎的拼图,即使送医及时,未来也很有可能二次溃烂。
  此时陈雨藏在纱布后的,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邢朗走到陈雨病床前,站在何秀霞旁边,一言不发的看了她片刻,然后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了何秀霞。
  随着邢朗的靠进,何秀霞浑身一哆嗦,猛然被惊醒了似的缩着肩膀一脸惊恐的抬起头,看着邢朗的脸仔细辨认了几秒钟,当她看清楚邢朗的脸后,紧绷的眼神中略显松动,像是卸下了一二分对警察的防备。
  然后,她低头看着邢朗递到她眼下的文件,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手指颤抖着接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看NDA鉴定报告,大篇术语她都看不懂,但是她认得最后一行字‘系属嫌疑人陈雨’。
  像是堵在心里的情绪终于得以宣泄,何秀霞扔下那张薄薄的纸,趴在病床边放声痛哭,哭声绝望又激烈,让人不免怀疑这声音究竟是不是从她单薄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魏恒远远的站在窗边,打开窗户,让窗外干燥寒冷的秋风吹进来,也带走了何秀霞的悲鸣。
  邢朗容她哭了一会儿,两分钟后,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和魏恒十分短暂的交汇了一个眼神。然后,他把何秀霞从地上搀扶起来,让她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递给她几张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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