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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守(182)

作者:斑衣白骨 时间:2019-02-16 18:03:31 标签:悬疑 刑侦

  邢朗:……
  目送他们进入候机楼,邢朗转身回到车上,播出陆明宇的电话,口吻瞬间变的冷肃:“查到了吗?”
  “查到了,高建德现在就在大富豪夜|总会。”
  邢朗调转车头:“还等什么,抓人!”
  “邢队,那可是西部队的辖区,我们是不是应该……”
  “先带回警局再说。”
  邢朗挂断电话,扔下手机,猛踩了一脚油门。
  白天与黑夜转换的毫无间隙,芜津市迎来了又一个夜晚。
  邢朗下车时才发现今天晚上竟然有月亮,一圈上弦月黄澄澄的挂在黑布般的天上,像是刺绣布上烧糊了的一圈焦黄。
  虽然有月亮,但是依旧没有光。邢朗从月晕上看出明天又是一个暴雪天。
  往日歌舞升平艳光四射的大富豪夜|总会今晚却呈死水般沉默,四层欧式风格建筑的小楼中泛着一层苍白又僵硬的冷光。
  三四辆警车接连停在夜|总会大门前,陆明宇和小汪等人下车和邢朗回合。
  陆明宇递给他一把枪:“后门堵住了,其他所有入口都封死了。”
  邢朗接过去,撩开皮衣后摆插|进枪套,领头走向含着光的玻璃大门:“进去。”
  十几名刑警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步伐整齐的走向大门。
  即将走进大堂时,邢朗忽然停下,身后众刑警也随之止步。
  邢朗站在门外,透过玻璃门看到大堂里的电梯向两边展开,随后韩斌走了出来,身后紧随两名穿着警服的警察、而此行的目标高建德就被这两名警察夹持在中间。
  从左右走道里涌出两队人马,皆是便衣刑警,他们在大堂汇合,跟在韩斌身后,同样朝门口走来。
  韩斌推开玻璃门,站在邢朗面前,至于夜色中。门首一圈彩灯射出的五色灯光在韩斌脸上循环闪过,让韩斌看起来像是站在一块七彩的玻璃后,脸上落满缤纷的阳光。
  再丰富的色彩也掩不住他眼中的冷彻,他直视着邢朗,轻声的问:“你是‘将军’?”
  闻言,邢朗有一瞬间的走神,随后像是忽然顿悟了什么似的,刀锋般的目光刺向被警察夹持在中间的高建德。
  高建德用蹩脚的普通话吼道:“就是他!我所有的生意他都参与!无论是军|火还是人口生意,他都参与抽成!那个叫曲兰兰的女孩子就是被他玩死的!”
  邢朗暴怒的冲向他:“你他妈敢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弄死你!”
  一语未了,邢朗身上忽然落了满身的碎玻璃屑。
  一颗子弹从邢朗身后飞来,穿过玻璃,射中高建德的眉心。
  “退后!”
  “对面有埋伏,二组赶快去搜人!”
  “邢队长把枪放下!”
  “你们也别动!”
  韩斌身后的警察们立刻拔出手|枪,呈半圆形把邢朗包围,一个接一个向邢朗喊话。
  陆明宇一步窜上前,面朝把他们包围的众人道:“误会!绝对是误会!我们也是来抓高建德的,他在污蔑我们队长!”他转向韩斌:“韩队长,绝对是误会!”
  韩斌的一名手下道:“那就让邢朗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小汪拔|枪冲到最前:“我操|你们大爷!谁敢动一个试试!”
  “汪俊翔,你这是拘捕行为!”
  “逮捕令呢?把逮捕令拿出来给老子看看!”
  “高建德人都死了,你还说不是邢朗干的?!”
  “把你的嘴给老子闭死!下一枪就是你信不信!”
  西港分局其他人见小汪拔|枪,也纷纷拿出武器和对面渠阳分局的人对峙,火|药味不断发酵,场面无比胶着。
  被围在中间的邢朗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看着韩斌。
  韩斌也在看着他,微微皱着眉,目光有些疑惑,和无奈。
  忽然,邢朗被冻僵似的眼珠微微一动,转头看向马路。
  警笛声由远到近,四五辆警车接连拐过路口,朝夜总会方向飞驰,嘹亮的警笛声几乎刺穿了浓黑的夜幕。
  “……是市局的姜政委。”
  韩斌说。
  邢朗有些茫然的回过头,看到韩斌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极轻的掀开嘴唇,无声的说了一个字;跑。
  陆明宇见情况不对,向邢朗身边靠近,看着不断逼近的警车,往邢朗手中塞了一把车钥匙。
  邢朗紧紧捏着那把钥匙,最后看了韩斌一眼,坦然的从包围圈中脱身,钻进吉普车,调转车头如一道风似的消失在路灯澄明的街口。


  世界尽头【22】

  浓黑的夜, 天与地仿佛调换了位置, 夜色像是浸满墨汁的海水,黑辣辣的雨点裹着白刺刺的雪花从墨汁盆般的天空浇下。城市变成了山谷, 雪花和雨点坠地的声响像是山谷里沸腾的气泡。地下一把大火在烤着, 人间是正在沸腾的熔炉。
  邢朗的判断出错了, 芜津迎来的不是大雪,而是罕见的雨加雪。
  冰与火的逆流在街道上来回呼啸, 像是手持招魂令的阴间使者, 搜捕他们死亡名册上的下一个目标。
  一辆吉普车停在不允许停车的路边,身穿黄色马甲的交警正站在车头旁记车牌号。
  还未记完, 就听路边的便利店‘叮铃’一声, 门开了,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提着一兜瓶装水和面包等物走了出来,冲他抬了抬手,笑道:“不好意思,我这就开走。”
  交警扫他一眼, 很体谅的收起‘警务通’, 道:“这次就算了, 下次不能把车停在路边。”
  男人个子很高,几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冲交警笑了一笑。
  在他矮身钻进车厢的瞬间,从迎面的方向开过来一辆车,那车主看到了交警,以为前面因为天气影响被封路, 就降低车速闪了一下远光灯。
  远照的灯光像一道猎鹰的翅膀似的在邢朗脸上刮过,照亮了他的大半张侧脸。
  冷刺般的光射穿了挡在邢朗面前冷雨和雪花串成的帐幕。
  交警看到他的脸,有瞬间的犹疑,回头冲来车挥手的空挡,吉普车已经调转方向开走了。
  交警看了看被转眼消失在‘黑色通道’中的车屁股,回到车上,纳罕的对同事说:“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男的有点眼熟?”
  “哪儿眼熟?”
  “……有点像西港分局支队的支队长。”
  “嚯,别瞎说,那家伙杀了一个污点证人,通缉令刚下来。”
  “你把那照片找出来让我看看。”
  同事打开公安内部系统,调出一个小时前公安厅下发的通缉令。
  交警仔仔细细的在邢朗脸上看了一圈,懵懵的抬起头对同事说:“好像……就是他。”
  春景路公用摄像头的分布情况邢朗都很熟悉,吉普车一路避让着摄像头,从一个盲区钻入又一个盲区,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一间室内游泳馆后门停车场。
  邢朗熄了火,停车场周边没有路灯,车就像坠入了漆黑的水中,周遭静的没有丝毫人声,只有雨和雪花不停的扑打车身的嗦嗦声响。
  他转身从车辆后座拿过一件备用的外套,和身上的皮衣调换,然后打开驾驶座抽屉,拿出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
  穿戴完毕,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听着车外的风雨声歇了片刻。
  手机开始震动,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
  屏幕的显光打在邢朗脸上,强光印出他硬线条的脸,犹如山岭起伏般深沉。
  他迟疑了片刻,接通了电话。
  “方便说话吗?”
  陆明宇的声音传出来。
  邢朗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便用力干咳了一声,道:“方便。”
  陆明宇貌似躲在一个封闭狭小的空间,说话带着沉闷的回音:“高建德投案自首,交给韩队长一份录音,指认你是从芜津到莱国,津泾线人口贩卖链的牵头人。”
  车里没有开暖气,已经很冷了,但是邢朗还是觉得闷,放下一半车窗,迎着室外的寒风冷雨猛吹。
  “什么录音?”
  “录音送到市局了,我没有机会听,市局的技术员经过分析……暂时没有找到作假的痕迹。”
  说到这里,陆明宇也觉得荒诞,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道:“很明显,高层要整你。”
  他口中的‘高层’所囊括的范围太广,从警察厅到市局,再到分局局长,都有可能。
  邢朗的脸被雨雪打的潮湿冰冷,像一根根针似的扎在他脸上往血肉深处钻磨。
  “是刘局的意思吗?”
  他问。
  陆明宇道:“不像,我们到市局开会,刘局根本没到场。抓捕你,是姜副局长直接下的命令。”
  邢朗皱了皱眉,冻得僵硬的面部神经猛地一被拉扯,又是一阵刺痛,就像逐渐结痂的伤口被一道外力慢慢撕开。
  他揉着眉心,声音飘忽在暗黑的夜里,低不可闻:“你是说,市局直接绕过了老刘?”
  陆明宇顿了片刻,忽而叹了声气:“老刘也够呛,余海霆一死,上面对他起了疑心。把他从医院赶出来监|禁在家里,说是让他好好养伤,其实是在查他。”
  邢朗极轻的冷笑一声:“他们以为我和老刘是一根绳上的?”
  “从刚才会议桌上的牌面分析,你和刘局被分到了大小王这两张牌。”
  邢朗一阵无言。
  刘局落水,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他没想到他自己也会被刘局牵连,更没想到刘局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停职查办’。
  他一直怀疑‘将军’就在警局高层,甚至一度怀疑到了刘青柏身上,而现在刘青柏的落难反而让他打消了对刘青柏的怀疑。
  刘青柏的身份的确不干净,但他不是身份最高的‘将军’,否则他不会如此轻易的落水。真正的‘将军’就在牌桌上负责发牌的几个主要领导人之中,这个人很清楚他不是‘自己人’,并且他会想方设法的查到最后,所以才借由刘青柏的落水,想把他和刘青柏绑定在一起,一起丢入海中,任他们淹死。
  邢朗眺望汹涌如滔的夜幕,似乎能看到一场海难越过津泾线,朝着芜津扑来了。
  魏恒说的没错,祝九江说的也没错,这的确是一场‘大清洗’,一场‘屠杀’。被惊醒的野兽从地底被赶出,忙着掰断自己的毒牙,斩断自己的触手。
  ‘奥斯’公司的事变,逐步演变成一场国际事件,所有和他们有干系的人想要从这场巨变中脱身而退,都必须自断羽翼。但他们已经被埋在地底太久,久的已经入定生根,根系庞大,若想牵动根骨,砍枝削叶,哪怕只是一阵微风吹下一片树叶,也将引起芜津市的黑白两道的浩劫。
  邢朗忽然想起刘青柏曾邀他家中会面,现在想起来,刘青柏邀他见面,或许并不是为了拉拢他,而是预感到浩劫来临,想和他互通消息,给他一句告诫而已。
  面对这位年老事衰的老将,邢朗发现自己还是更愿意信任他。
  “你想办法拿到录音,这个号码以后不要打了,等我联系你。”
  说完,邢朗挂断陆明宇的电话,紧接着拨通刘局的电话。
  刘局给他两个号码,一个是对外的工作号码,一个是对内的私人号码。他的私人号码只有至亲至信的人才知道,然而邢朗从没打过他的私人号码,此时是第一次打,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通。
  几声‘嘟’声过后,电话通了。
  “喂?”
  邢朗不说话,死死的攥住了拳头。
  “……是邢朗吗?你过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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