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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守(175)

作者:斑衣白骨 时间:2019-02-16 18:03:31 标签:悬疑 刑侦

  余海霆一丝不苟风系上扣子,又整了整袖口,笑道:“放心吧邢队长,我不会拿刘青柏的命做这个试验,如果他死了,就是你的责任,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余海霆向前望去,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挂在衣帽架上的一顶警帽。
  邢朗取下警帽,走到他面前,双手把警帽递给他:“你可能会没命。”
  余海霆接住,手指拂过冰冷的警徽,笑道:“从我走进这栋大楼起,我就没有活路了。就算我跟你下去,你也保不住我,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的有点价值,就算是帮你一个忙。”
  他取下自己的鸭舌帽,戴上警帽,调整了一番帽檐,年轻的脸庞在笔挺的警服的衬托下,英气逼人。
  忽然间,邢朗对他的印象变得无比清晰,又一次看到了当年在酒桌上,跟随着徐畅四处敬酒的年轻人。
  余海霆穿戴整齐,低下头看着身上的警服沉吟了片刻,抬眼看着邢朗,眼角已然湿润:“别忘了你说的话,一定要查出真相,为徐畅报仇。”
  邢朗抬手搭在他肩上,久久无言,只道:“我保证。”
  余海霆朝他笑了笑:“还有新蕾,你要照顾好她。”
  “好。”
  余海霆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遥控器扔到地上,转身拉开了窗帘,室外的风雪已经停了,一缕缕阳光从灰白色的云层中泄落。
  余海霆转身倚着窗台,周身飞起一层泛着绿光的薄雾,他在光与影的交织中微笑,说:“我和徐畅入职,在国旗下宣誓的那天,也是大雪将停。”
  邢朗向窗外望去,看着灰白色的天空。
  这场雪,也该停了。


  世界尽头【17】

  余海霆死了。
  一颗子弹穿过玻璃, 从他后脑进入, 在他的额心凿出一个血窟窿。
  邢朗上前一步,接住他向前倒下的身体, 像是在拥抱他。
  他的目光越过余海霆的肩膀, 看向警局对面的楼群。
  雪虽然停了, 但是夜已经来临,方才从云层边缘泄下的光迅速的收敛, 藏在灰白色的云层后, 黑夜静沉沉的在天边抬头。
  余海霆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王前程的女儿在大泉宾馆1124。”
  楼下待命的刑警一拥而入,迅速的拆除炸|弹, 解救刘局长。
  刘局长步入救护车之前, 回头看向六楼局长办公室。
  办公室窗户的玻璃已经碎了, 邢朗就站在窗后,冷漠的面孔被碎玻璃分割成一片片裂纹,那双漂浮着淡蓝色火焰的双眼也在看着他。
  邢朗站在窗后往下看,看着刘青柏被两个医护人员搀扶着进入救护车, 想起四年前他头一次踏进分局大院, 站在办公楼前往上看, 看到的也是刘青柏站在窗后,朝他微笑的脸。
  原来他和刘青柏的关系一直没有改变过,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是楼上和楼下的距离。四年前刘青柏凭窗下望,为的是迎接他。而现在他站在刘青柏的位置,目送刘青柏离开。
  刘青柏留给他一具无辜死去的尸体, 和被无数尸体掩盖的罪恶。
  他有些心酸,有些伤感,他和刘青柏共事将近五年,他们是上级和下级的关系,也是搭档合作的关系,刘青柏更是他的伯乐,他的知遇之人。刘青柏重用他,下沉他,兜兜转转几年下来,也始终是刘青柏在庇护他。
  但是当余海霆死后,邢朗知道,刘青柏不会在庇护他,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也就此结束。他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向刘青柏靠拢,要么彻底站在刘青柏的对立面。
  他在大海中航行了多年,一直以来都在尽力保留自己的一二分方向感,以免当海难来袭时,失去舵盘,被淹死在海底。他保护自己不被淹死,但是海底已经埋葬了许多的亡魂,徐畅和余海霆就在其中。他们的命都太轻贱太渺小了,渺小的就像海浪翻涌过后飞溅的一颗水滴。
  他们被葬在海底,灵魂游弋在海峡暗礁,日日夜夜的徘徊,拂啸低吟着四个字;血债血偿。
  邢朗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富有正义感的人民警察,他甚至觉得自己有许多不称职的地方,也不是一个敢于凭一己之力揭竿起义的英雄。
  但是他心里始终有一本账,写满了每个受难者的名字,现在添上了徐畅和余海霆。这些血淋淋的姓名让他无法忽视,也无法欺瞒自己做到不闻不问,所以他再也不可能向刘青柏靠拢,他只能自己控制着航行的方向,就算无用,他也要死撑下去。
  ‘你是英雄,应该去拯救世界’。
  这是魏恒对他说的话,当时他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魏恒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带着敬仰且崇拜的口吻,又含有他一直没有说出口的爱意。
  邢朗忽然懂了,原来魏恒是认真的,在魏恒心里,他一直是一个勇敢且心存正义的人民警察,或许这就是魏恒心中的英雄。
  想成为魏恒心中的英雄,很简单,也很难做到。
  他并不是英雄,也没有兴趣拯救世界,但是他现在想要维护魏恒心中的英雄,所以愿意尝试着成为魏恒心中的英雄。
  余海霆的尸体暂时被安置在尸检室,危险已经被解除,武警们散去,大楼内外空荡又宁静,似乎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具尸体掀起的信仰坍塌的巨响就这样被静悄悄的淹没了。
  邢朗坐在法医室外的椅子上,全身上下,由内而外的感到异常疲惫,他拿出手机想联系陆明宇,却鬼使神差的播出了魏恒的号码。
  他正看着正在呼叫的手机屏幕出神,沈青岚拿着一页纸从法医室里走出来,坐在他身边,先端详了两眼他的脸色,才说:“你没事吧?要不要回去休息?”
  邢朗把手机放到一边,用力揉了揉脸,哑着嗓子说:“没事,你拿的是什么?”
  沈青岚把东西递给他:“出现在你车里的那具尸体,秦主任刚才查出他的身份了。”
  邢朗接过一张个人资料;高星元,男,二十三岁,户籍所在地银江。
  “银江?”
  邢朗皱眉。
  沈青岚点点头:“这个人在一三年七月五号失踪,是银江市的失踪人口。”
  “人都死了,为什么报的是失踪?”
  “他的父母报案后,警察到他家里看过,也走访过他的朋友,没找到活人,也没有发现尸体,只能报失踪。”
  邢朗一行行的往下扫视:“当年什么都没查出来?”
  沈青岚看他一眼,才道:“有一些线索。”
  “说。”
  “银江警察在高星元家里采集过指纹,并且在客厅地毯上发现了一些血迹,经过比对,血迹属于高星元,指纹属于常念。”
  邢朗猛地转头看着她,眼中翻滚着大朵大朵的黑雾:“哪个常念?”
  “就是芜津市713灭门案,涉嫌杀害常家五口的嫌疑人,常家的养子,常念。”
  银江、芜津、高星元和常念……
  邢朗没想到沉淀已久的713灭门案竟然能从一个死去的银江市人身上牵引出一条线索。
  “当时虽然发现了高星元血迹和常念的指纹,但是没找到尸体,所以就只报了失踪,没有当做命案侦查。现在高星元的尸体找到了,是不是可以立案了?”
  最后一句话,沈青岚看着邢朗问道。
  邢朗不语,拧着双眉,埋头沉思。
  立案很麻烦,高星元是银江人,尸体却在芜津发现。凶手杀害高星元的第一现场到底是不是芜津不可得知,而且又牵扯到了涉嫌灭门的嫌疑人常念,这里面的关系太杂太乱。如果立案,或许还得通知银江警方协同调查。
  “先查清楚这个高星元为什么会出现我的后备箱里。”
  邢朗把资料递给她,说道。
  沈青岚还想再问一问陆明宇的情况,见他又拿起手机打电话,只好起身离开了。
  “魏恒和你在一起?”
  电话一通,他就问道。
  徐天良说:“没有啊,我在医院里看着祝九江。”
  邢朗仅用短短几秒钟就疏通了这句话包含的所有信息和前因后果,顿时更觉疲惫:“祝九江还活着?”
  “他中枪了,刚脱离危险。”
  邢朗埋头思考片刻:“看好他,我这就派人过去。”
  “嗯嗯,放心吧老大。”
  邢朗揉了揉眉心:“魏恒回家了吗?
  “我不知道啊,我师父从祝九江家里出来就一个人走了。”
  邢朗没有多说,挂断电话又打给邻居老夫妇,
  老夫妇热心的帮他敲了敲魏恒的房门,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家里没人。
  邢朗挂了电话,忽然有些紧张,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一脚在悬崖边踩空。他静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快步上楼,到技术队办公室把手机交给小赵,直截了当道:“定位这个信号。”
  魏恒的手机一直在响,郑蔚澜把他的手机调成静音,手机依然在桌上嗡嗡翁的不停震动,来电显示全都写着邢朗的名字。
  郑蔚澜索性把手机关机,扔到桌上继续充电,蹲在地上往背包里塞着一张毛毯。
  他粗手粗脚的动作弄出不小的杂音,把躺在床上熟睡的魏恒吵醒了。
  魏恒醒来,闭着眼蓄了一会儿力气,才撑着床铺坐起来,掀开眼皮环视一周,发现自己在郑蔚澜的‘窝’里。
  城市边缘废弃的工业园区,一间旧仓库改造的房间,中间打了割断,分成里外两间,里面这间住人,摆着一张床和一副桌椅。
  天花板和墙壁都是光秃秃的水泥墙,墙角还在滴答滴啦的漏着雪水,空气中漂浮着潮湿的气味。
  “醒了?还晕不晕?桌上有热水自己倒着喝。”
  郑蔚澜塞着毛毯,抬头看他一眼,说道。
  魏恒掀开身上足有三层的被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温度下去了一些,便坐在床边穿鞋子,绑着鞋带问:“几点了?”
  郑蔚澜看了看手表:“五点半,等我收拾好了咱们就走。”
  魏恒没多少力气,系好一只鞋带,停下歇了歇,又系另一只。
  郑蔚澜见他实在吃力,看不下去,走过去:“我帮你。”
  魏恒拨开他的手,自己系好,闭眼歇了一会儿,又问:“有西港分局的消息吗?”
  郑蔚澜起身走到另一边,从掏出的墙洞里拿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塑料袋:“没什么动静,估计没事儿。”
  他从层层包裹的塑料袋里拿出两把手|枪,将其中一把塞在腰后,另一把扔给了魏恒。
  魏恒抬手接住,先从手腕上扯下一根皮筋儿绑好头发,然后低垂着冷冷清清的眸子,利落的推膛,挂保险,检查无误后将手|枪放进大衣口袋。
  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忽然停时,魏恒轻轻皱眉,冷白色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疑。
  他的口袋内衬被裂了,边缘处很整齐,明显是被刀刃划开的。
  魏恒把手伸进内衬里,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微弱红光的追踪器。
  郑蔚澜吃了一惊,把追踪器抢走:“追踪器?谁放在你身上的?!”
  魏恒闭上眼,轻轻吁了一口气,道:“邢朗。”
  有机会接近他,并且对他的衣服做手脚的人只有邢朗。
  郑蔚澜把那东西扔掉,火速往空瓶子里倒了一瓶热水,装起几只药瓶,掂起装着毛毯的背包:“走!现在就走!”
  话音刚落,仓库外忽然响起急促的刹车声。
  魏恒撑着桌子站起身,目光发直的看着仓库大门。
  郑蔚澜咬了咬牙,扔掉背包,从后腰拔出手|枪,正要走时被魏恒一把抓住。
  魏恒紧紧攥住他的手腕,用力的看着他,说:“不能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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