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温(86)

　　要说不怕不难过是假的，林乐予不刻意去看，但每次擦身或者换药不经意地瞥到时，总是陷入一阵突如其来的失落当中。

　　像是有某种心灵感应，顾思远每每觉得心里不安时，转头总能看到林乐予丧气地垂着头，那种异样的情绪一下就找到了来源。

　　他沉默着将一切尽收眼底，心情也跟着沉重。

　　顾思远托朋友在国外买到了最好的祛疤膏，每天都定时定量给林乐予抹，擦完身后不给林乐予心情转变的时间，立即亲吻那道疤，再温柔地哄一通，最后帮他套上衣服。

　　渐渐的，疤痕淡了，林乐予的身体也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出院当天，周含瑞抱着三大包药来病房，跟个老妈子似的唠叨“出院了不代表你好了知道吗小孩？回家之后能坐着就别站着，能躺着就别坐着，能睡着就别醒着知道吗？”

　　林乐予乖乖点头，正经到让人觉得想笑“我睡，我两眼一闭就是睡，放心吧周哥！”

　　他被扶着一瘸一拐歪歪扭扭地坐上轮椅，顾思远把毯子盖在他腿上。

　　医院的走廊里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林乐予偷偷地憋住气。

　　电梯缓缓上升，停在了顶层，门徐徐打开的瞬间，林乐予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他被刺激得倒吸一口气，憋气的后果就是重新吸到第一口氧气后就会持续一段时间止不住的气喘。

　　林乐予眼里蓄满了泪，在浑身剧烈的颤抖中一滴滴砸落。

　　他哆嗦着双手往前够，喉头被哽咽堵住，他好像又失声了。

　　“妈......妈妈.......？”

 

第93章 完结

　　回家的路上，林乐予躺在后座，脑袋搭在沈惠文腿上，哭得几乎虚脱。

　　他的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但却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如果忽视那单薄脊背的轻微抖动和沈惠文被浸湿的衣料，说是睡着了都没人质疑。

　　沈惠文轻拍着小儿子的背，想起在电梯口林乐予叫的那声妈妈，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不敢相信，沙哑苍白且无力，她就心疼得无法忍受。

　　车里的氛围因为林乐予情绪的异常显得有些压抑，顾思远在副驾驶一直注意着，到家前的最后一个红绿灯时递给沈惠文一个便携式氧气瓶。

　　“阿姨，让他吸点氧。”

　　在面罩扣住林乐予的口鼻后，顾思远看他不规律起伏的胸口又对他道“不哭了小宝，你呼吸太急要喘不上气了，听话。”

　　沈惠文皱着眉帮林乐予压氧气，闻言也跟着应道“是的宝贝，妈妈没事了，身体已经好了，你听话，不难过了啊。”

　　林乐予本来就控制不住自己，没听到沈惠文的安慰还好，听到之后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哭得直抽抽，喘气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手术之后，林乐予心脏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了大半，唇瓣颜色只要不在发病或者缺氧不舒服的情况下已经很少发紫了。

　　而现在他的胸口开始又闷又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带着尖刺，刮得他气管生疼，微张的唇瓣急切地摄取着氧气，在不经意间爬上淡紫。

　　顾思远精神一直紧绷着的顾思远警觉地发现，心里一紧。

　　“咳咳......”

　　痒意顺着气管钻到喉口，激得林乐予忍不住咳嗽，眼前一阵阵发白发花，逐渐被黑雾缠绕。

　　手本能地攥住胸口的衣料，林乐予弓起膝盖缩了缩身体。

　　咳嗽声被闷在面罩里，林乐予肺如火烧，呼吸声中出现了突兀的哮鸣音，脸色肉眼可见地惨白下去，冷汗几乎在三秒之内浸湿了鬓发。

　　难受缺氧疼痛渐渐占领林乐予的意识高地，耳畔是“嗡嗡.....”的耳鸣声，恍惚之中他察觉车停了，后车门被打开，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抱起，扶着他靠在胸口。

　　嘴巴被哮喘喷雾口撑开，苦涩的药如一股清流涌进气管，带着阵阵清凉的微风，在两三次大力的深呼吸后终于灭了肺里和喉头的火。

　　“咳咳....嗬......咳咳咳........”

　　林乐予吸着药还止不住地抽噎，眼角红得厉害，攥在胸口的手落在大腿上，指尖还在发抖。

　　顾思远搓着他的后背，打圈揉他的后心口“好些了吗小宝？”

　　林乐予失焦的眼眸颤了颤，最终无力地半合上，紧绷的身体失了力，彻底瘫软在顾思远怀里。

　　沈惠文在旁边急得坐立难安，心里被苦涩酸胀填满，急得她满脸都是泪痕“都是我不好....是妈妈没用.....我的宝贝.....”

　　最后是顾思远把虚弱昏睡过去的林乐予抱回了家，放在床上后立马接上了制氧机给他戴上鼻氧。

　　沈惠文泡好了药，跟进房间。

　　“给我吧阿姨。”顾思远接着，先放在了床头。

　　林乐予睡着了也能看出不舒服，细白的脖颈无意识伸直带着脑袋抬高后仰，嘴巴上的淡紫还没完全散去。

　　顾思远在床边坐下，轻揉林乐予的脑袋“小宝，哥哥喂药喝。”

　　林乐予意识模糊，浑身软得像水，眩晕之中被抱起来很容易便开始心悸，喝药也不配合，喂进去多少就往外呛多少，胸口垫着的毛巾几乎湿透了。

　　顾思远见状也有些急了，想再说点什么哄他，沈惠文却开了口“小顾，我试试。”

　　本来两个人都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听到沈惠文的声音，林乐予居然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紧接着主动地抿住了杯口，一点点地喝完了剩下的小半杯药。

　　顾思远稍稍放下了心，他用手顺着林乐予的嗓子帮他咽药，期间两次反胃要吐都被他按着穴位止住了。

　　喝完之后，林乐予躺了回去，心悸稍稍缓和很快便又睡着了，沈惠文见状想去做饭，刚一动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一股力量阻拦，低头一看是林乐予扯住了自己的衣角。

　　“哎....这孩子......”

　　沈惠文心疼道。

　　经过这一遭林乐予连续三四天都缓不过来，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问顾思远他是不是在做梦。

　　沈惠文每天都来家里给林乐予熬汤，做养胃小菜，陪着他一起走路复健，徐姨和顾思远只落下瞪着眼看的份，双双被迫下岗。

　　林乐予有了亲人和爱人的陪伴，身体有了很明显的好转，七月里的一天，他坐在顾思远腿间靠在他身上一起看电影。

　　等吃完顾思远给洗好的半碗车厘子后，林乐予觉得撑，忽然低头撩起自己的衣服，极其认真地凝视了一会。

　　“哥哥，我是不是长胖了？”

　　林乐予皱着眉毛，生闷气似的撅着吃完车厘子后获得粉嫩咬唇妆的嘴巴，捏起自己肚子上因为坐姿挤出来的一点点皮陷入了沉思。

　　还没等顾思远回答，他就叹出好长一口气，惊呼道“真的胖了！”

　　“真的真的！我长肥肉了哥哥.....”

　　顾思远把眼睛从投影幕布上移开，低头看向林乐予所说的“肥肉”。

　　顾思远“......”

　　他不太想回答林乐予，于是趁人不注意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在他的略显夸张的惊叫声中一起站到了秤上。

　　等不断跳跃的数字停稳，顾思远质问道“减去我的体重，小宝你只重了三两，肉从哪来？”

　　林乐予愁眉苦脸的，他在顾思远胸口蹭个没完，脑袋都炸毛了“都怪你都怪你，每天都给我吃这么好，我的好身材不保，哥哥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顾思远被逗笑，不过很快就收了回去，他换了个姿势，抱小孩似的让林乐予趴在自己的胸口，托住他的臀往上颠了颠，佯装严肃“小宝，我每天给你做这么多好吃的，到现在仅仅只重了三两，我还没说你你倒是先怪起我来了？”

　　放在林乐予臀部上的手忽地给了林乐予轻轻的一巴掌，打得林乐予浑身一缩，头顶的呆毛跟着晃了晃，“啊！你打我！”

　　“家暴，这是家暴！我要跟妈告状去！然后再叫我哥来揍你！”

　　林乐予双腿卡住顾思远的腰，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顾思远勾起嘴角，稳着他往房间走，走着走着觉得气又打了一下，又宠又恨地咬着牙骂道“小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