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温(72)

　　顾思远看不到林乐予的表情，只知道他一直颤抖的肩背和时不时抹去泪水的左手。

　　递过去的纸上是顾思远无比熟悉的图案，他心里猛地一震，当时在办公室里完全没能看出来，因为少少糖的奶油已经化的面目全非。

　　少少糖……

　　顾思远想起来了，那天林乐予晕倒在办公室里，人刚清醒就想给自己糖吃，可能在当时，这是林乐予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可自己当时还在赌气，为了拒绝的不那么直接，随口一句“不爱吃甜的。”却让林乐予一直记着。

　　而在林乐予买了少少甜的蛋糕，满心期待地等着自己尝的时候，自己却和那群胡闹的崽子们一起嘲讽它难吃。

　　顾思远被心痛冲红了眼，林乐予一无所有，却拼了命的想对他好，他究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知轻重地伤害了林乐予多少次？

　　“嗡——”急促的震动声立马拉回了顾思远的思绪。

　　是手环在振。

　　顾思远立即看向林乐予，只见他睁着眼睛朝着自己看，他嘴巴抿着，眉头忍不住揪在一起。

　　手环上显示林乐予血氧低于九十，顾思远调大了氧流速却发现林乐予在憋气。

　　“小宝呼吸，是不是哪疼？”顾思远凑近问道。

　　林乐予小心翼翼地小口吸气，“不疼……马上就好了……”

　　顾思远看他想靠自己扛过晨起时偶尔出现的心脏阵痛，有气舍不得发，一句责备的话也舍不得说，只默默地替人揉着心口，替换硝酸甘油贴片。

　　林乐予懂事得令人心疼，从前就算手指破了点皮都要吵吵嚷嚷地找他闹，现在不管多痛多难受却怎么都不肯主动和他说。

　　少有的几次说痛，都是意识不清时呢喃出来的。

　　“哥哥……是不是公司……有事……”林乐予观察了好一会，确认顾思远神色确实有异，才出声问询。

　　“我没关系的……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一个人在家……真的……可以的……”林乐予一阵阵痛刚过，惨白着小脸道。

　　“哥哥……你安心工作……我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回公司……上班……”他说着说着有些急了，逐渐语无伦次起来“急……公司……急…有事…哥哥你快去……我真的……已经……好了……”

　　明明早上还咳了很多血，明明现在还在痛，却依旧固执地推开他，生怕因为自己耽误了什么。

　　从前他从来不会在意这些。

　　手环停止振动，林乐予血氧回到正常值，顾思远淡淡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听到关门的一声轻响，林乐予随之闭上了眼，左臂连带着指尖都发麻，他想让自己睡着，睡着了就不会难受了，说不定再一睁眼，哥哥就回来了。

　　意识即将陷入黑暗之时，林乐予忽然想到还没有吃药。

　　不好好吃药就不会好，不会好就会一直拖着哥哥。

　　于是林乐予尝试撑着身子坐起来，太久没使过劲让他的动作很是笨拙，反复摔回去三次后，终于成功坐了起来。

　　药都被分好在小格子里，水也是顾思远早就备着的温水，林乐予伸手去够，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栽了下去，氧气罩被扯掉，发出声响。

　　“呃嗯……”

　　心脏供血不足导致林乐予过于虚弱，他整个上半身都歪倒在床下，耳畔嗡嗡作响，意识短暂地消失了几秒，又如涨潮的海水猛地拍了回去。

　　探出被子的冰凉躯体被温热包裹，轻柔地抱起，药被喂进嘴里，渡进两口水。

　　刚一回过神，便听到一声急切的责问“你真觉得我会放心丢下你一个人？”

　　林乐予浑身一颤，顾思远语气稍微重一点他便害怕到在被子里抠着自己的手指，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顾思远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抱着人拍了拍背“我才离开几分钟，小宝…”

　　林乐予还晕乎着，这下也不敢再逞强，安安静静地在顾思远怀里待了会，药逐渐起效，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

　　有人按门铃，顾思远去开，带回来一个精致小巧的蓝莓蛋糕。

　　林乐予眼睛一亮，感觉脑袋瞬间不晕了，“蛋糕……”

　　顾思远神色算不上好，拆开包装的过程也始终沉默，他舀出一点奶油，递到林乐予唇边。

　　“哥哥订的。”

　　“刚刚吃完药，嘴巴苦，吃点甜的压一压。”

　　林乐予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开心，他顺从的张嘴含住勺子，抿走了那一点奶油。

　　他满足地眯起眼睛，活像一只餍足的小猫。

　　“好吃吗？”

　　林乐予舔着嘴巴“好吃……”

　　“甜吗？”

　　林乐予点头，眼里隐约显出稀碎的水光“甜……很甜……”

　　“小宝喜欢吗？”

　　林乐予笑着，鼻尖眼角都悄悄地红了“喜欢……哥哥买的……特别喜欢……”

　　顾思远像是被击溃，一时间连塑料勺也拿不稳了。

　　蛋糕里没有放糖，一点都没放。

　　思绪忽地飘回五年前，林乐予打翻那份提拉米苏的晚上，仅仅因为做出来的味道不如家里的甜品师，林乐予就毫不犹豫地将它丢进了垃圾桶，任性骄纵。

　　而如今，仅仅因为是他买的，不论好坏，林乐予都如获至宝。

 

第79章 徐姨

　　剩下的蛋糕，全部进了顾思远肚子里，他以林乐予不能吃多为理由，自虐似的吃完了那发腻无味的蛋糕。

　　吃到最后，嘴巴里居然蔓延出苦味，却半分也比不上心里的苦涩。

　　林乐予舔了舔唇，似是在回味，眼尾始终噙着一抹笑。

　　“等小宝好了，哥哥再买个更好吃的，到时候小宝可以吃一整块。”顾思远忍着心疼，克制住情绪，一下下地顺着林乐予的小卷毛。

　　林乐予顺从地用脑袋回蹭着“谢谢哥哥……”，他轻声道。

　　五天的针灸一结束，林乐予夜里气闷心口痛的症状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终于能睡个完整的觉了。

　　这让固定时间醒来查看的顾思远很是欣慰，怀里的林乐予睡得香软，就连脸颊上也因为被窝里的暖意捂得粉粉的，看上去显得年纪更小了。

　　顾思远抚着他骨节凸出的脊背，在天刚泛白时戴上耳机打开了周含瑞发给他的视频。

　　“孩子营养不良怎么办？跟着刘妈学食谱！只需一周还你健康宝宝！”

　　顾思远专注地学习着，看到一半甚至拿来纸笔开始记，学完一个又去找了不少，包括饭后助吸收的腹部按摩手法，饭前开胃的健康小食等等…

　　天彻底亮了，算着林乐予该醒了，顾思远摘掉耳机，闭上干涩的双眼揉了揉太阳穴，再睁眼时，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分钟不到，林乐予动了动脑袋，眉头微蹙，刚伸手就碰到了顾思远的胸膛。

　　“哥…哥…”

　　当年的那道气切口多少伤到了声带，林乐予晨起总是失声的，但顾思远却清楚地听到了，他拍着林乐予的后背，把人往怀里搂紧了些

　　“我在，不急，我们慢慢醒。”

　　等待意识回笼，林乐予开始低低地咳嗽，浑身轻轻抽颤着，早晨总要咳一会。

　　顾思远把床头调高，让林乐予靠着自己，拿开氧气罩换成鼻氧，喂了些温盐水。

　　几分钟后，林乐予眼睫微颤，终于睁开了眼。

　　睡梦中脸上聚起的血色彻底消失殆尽，林乐予缓慢地眨了眨眼，抬头看向顾思远，哑声道了句“咳…咳咳……哥哥……早安……”

　　顾思远帮人揉按长期卧床导致酸痛的身体，亲了亲他的唇角“小宝早。”

　　林乐予没什么力气，却依然撑着笑了笑“哥哥……我昨天夜里…是不是…没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