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温(74)

　　一双眼弥漫着水汽，正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心口忽地被大手缓缓揉按，随即顾思远的面孔在眼前逐渐清晰，林乐予沙哑唤道“哥哥....”

　　顾思远低头吻他，道“嗯，呼吸慢一些，不然心脏又该疼了。”

　　“腿疼是不是？刚刚有点抽筋，等徐姨把盐包拿来，我们敷一会。”

　　林乐予还发着懵，只能做出点头这一种反应，心口憋着的那口气被揉通畅了，忍不住咳了一阵。

　　徐姨拿着盐包进来，在床尾掀开点被子，想将发热的盐包敷上去。

　　还没能碰到林乐予的腿，他瞬间倒吸一口气，咳嗽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猛地一缩，狠狠撞进顾思远怀里，“呃.....不要....”

　　林乐予大幅度地战栗着，牙齿都发出了因为剧烈颤抖产生的“咯咯”声。

　　顾思远心道不好，立即大力揉搓林乐予的后背，发现他肌肉僵硬，身体紧绷着，是很明显的警戒防御状态。

　　“小宝，小宝？哥哥在这，哥哥之前和你说过的徐姨，小宝忘记了吗？”顾思远没有一刻停止按摩，始终让林乐予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别怕，不怕了，哥哥在，哥哥在。“

　　林乐予把自己的身体越缩越小，嗓子里发出些含糊不清的气音，“不......不要.......不打........”

　　仔细听甚至能听出哭意。

　　顾思远鼻尖酸涩，他强忍着心疼，耐心地哄着，温热的大手从林乐予的后脑顺到尾椎，反复十几次“睁眼看看哥哥，小宝？”

　　林乐予紧紧攥着顾思远的衣角，终于在一声声轻哄中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求助地望向顾思远“哥哥....”

　　顾思远见他有了反应，稍稍放心了些，于是轻刮着林乐予的耳廓耐心道“嗯，我在。”

　　林乐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极其迅速地瞥了一眼床尾，在看到徐姨后又害怕得一抖。

　　“是徐姨，小宝刚醒还没缓过来是不是？”顾思远慢慢把人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用身体将他一整个包裹住，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哥哥找来的护理阿姨，小宝忘记了？“

　　林乐予心脏依然胀痛，又因为惊吓呼吸变得费力，身体很不舒服，情绪也就更加脆弱些，“徐姨.......徐姨......”他努力让大脑开机，恢复思考功能，被顾思远拍着拍着终于清醒了，他把头埋下去，怯生生地说了句“对不起.....”

　　徐姨这才敢上前，先把盐包帮他敷好，虽然林乐予还是本能地缩了一下，但好歹没再反抗。

　　右小腿渐渐回温，痛意也在因为惊吓迸发的肾上腺素失效后重新找了回来，林乐予鬓发间的冷汗闪着细碎的光，惨白的小脸一半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低垂的眉眼，看上去惹人疼的紧。

　　他咬着下唇忍痛的时间，徐姨走到床边，伸出手，替他理了理杂乱的额发。

　　林乐予不受控制地想躲，可顾思远在身边，怕他担心，到底还是逼着自己接受了徐姨的触碰。

　　林乐予因为顾思远回公司上班，心里一直有事，晚上也睡得不太深，半夜做了梦，还迷迷糊糊说了梦话

　　“哥哥....我是不是....又让你为难了......”

　　“对不起.....我是个麻烦.....是个拖累.....”

　　“你们都....因为我....很累.....”

　　“对不起.....”

　　顾思远默默听着，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扎进心脏，让他痛得彻底没了睡意，就这样看着林乐予一整夜。

　　第二天，顾思远早起为林乐予做饭，亲自喂了早饭后，才开始换正装准备上班。

　　林乐予现在吃饱了胃里暖暖的，丝毫没有夜里丧气的痕迹，正睁着双大眼睛盯着顾思远的背影，看上去精神得很。

　　一身纯黑西装让顾思远瞬间有了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内里的温柔完全被覆盖。

　　见他转过身来，林乐予在氧气罩下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哥哥真帅....”

　　顾思远在床边坐下，俯身亲了亲他的眼尾，沉默地抱了他几分钟才舍得起身。

　　“需要什么就跟徐姨说，有事给哥哥打视频。”

　　林乐予主动牵住顾思远的手，乖巧道“好，哥哥放心吧....我会听徐姨的话.....”

　　顾思远走后，林乐予的精神耗尽，很快便昏睡过去。

　　徐姨知道心脏病患者大多嗜睡，见状也不觉得有异，跟顾思远报备后就去厨房给他打车厘子果泥。

　　她一直守着，昨天林乐予对她的反应也让徐姨留了心眼，这次在林乐予苏醒后，徐姨没有立马进去，而是在门口敲了敲门，先发出声音让他听见“乐予，是不是醒了？徐姨可以进来吗？”

　　林乐予刚醒果然还发着懵，听到徐姨的声音还是吓了一跳，反应了半晌才忐忑着回应，“可以....”

　　声音很小，但徐姨听见了，端着车厘子果泥进房间时，林乐予正自己坐起来，只是非常吃力，上身一动扯着氧气管，氧气罩也歪了。

　　徐姨走近放下碗，立马扶着人躺下，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乐予，徐姨是来照顾你的，不用替徐姨省事，好好躺着坐起来干嘛，不难受吗？”

　　他帮林乐予把氧气罩换掉，戴好鼻氧管，再把床调高让林乐予可以自己靠坐着。

　　“这是车厘子果泥，徐姨已经隔着开水烫热了，想吃吗？”

　　吸氧吸得林乐予嗓子很干，确实想吃些有水分的酸酸甜甜的果泥，看着和善的徐姨期待地看着自己，林乐予抿着唇点点头。

　　在徐姨眼里，林乐予就像个惹人疼的乖小孩，她温柔地笑了笑“乐予不爱说话吗？徐姨都没怎么听过乐予说话。”

　　林乐予咽下果泥，哑声道“以前爱说......不知道会惹人烦....现在知道了.....就少说一点......”

　　徐姨有些心疼，反驳道“怎么会，是乐予想太多了。”

　　“顾总那么爱你，乐予可以多跟顾总说说话的呀。”

　　林乐予不语，只礼貌地笑了笑。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下勺子碰碗壁的清脆声响。

　　果泥吃了小半碗徐姨就没再喂了，“还想睡吗？”

　　林乐予情绪不高，心里思虑的东西太多，他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躺着，也不配再毫无付出地享受任何人对他的好，于是跟徐姨说“想去客厅坐一会......可以吗......”

　　顾思远一整天工作得魂不守舍，时不时就要看两眼手机，看看林乐予有没有给他发信息，看看徐姨的报备，确认他没出状况才行。

　　一整天，林乐予没有给他发一条消息。

　　从前他只要一离开，手机会一直不停地振，林乐予蛮不讲理地让他立即回来，不管在干什么，不管有多重要的事，必须立马见到他，不顺着他来那必定是一场激烈的指责，什么难听的话都说。

　　可现在，太安静了。

　　晚上开最后一场会议，他离开林乐予已经超过了十二小时，顾思远终于看到林乐予的头像旁冒出了一个1。

　　本以为是催他回家，没想到林乐予只发了句“哥哥，外面好像下雨了，回家注意安全，慢一点，我一切都好。”

　　顾思远心里酸涩得不是滋味，分配完任务后便草草结束了会议，没再停留。

　　客厅灯还亮着，顾思远放下包快步进屋，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已经睡着的林乐予。

　　电动轮椅，呼吸机整齐地摆放在一边，电视机里小声地放着focus的新团综，成员们做游戏，笑声此起彼伏，林乐予脑袋仰靠着沙发背，身上被盖上厚毯子，看不清人形，他戴着鼻氧管，因为缺氧呼吸很费力，正虚弱地昏睡着。

　　连顾思远走近了也没有察觉，手机握在手里还亮着，顾思远轻轻抽走，不经意地一撇动作便顿在原地。

　　“陈哥您好，有什么没做完的工作需要我帮忙吗？”

　　“小王你好，还有资料没整完吗？我可以帮忙汇总。”

　　“张哥您好，还有金额合计没算完吗，我可以帮忙。”

　　一条下来问了五六个，林乐予把他们发来的工作全部完成了，托着这样病弱的身体，极差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