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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一级艺术狂徒(138)

作者:言朝暮 时间:2021-11-10 10:03:48 标签:强强 甜文 爽文 时代新风

  他的徒弟手伤了,心伤了,能有朋友陪着,也许能慢慢好。

  忽然,樊成云幽幽叹息道:“你说我不让厉劲秋来,是不是做错了?”

  宁雪絮整理着账本,头也没抬的说:“也没错。他来有什么好啊?问个问题、说个话就那么伤人,他是仙人掌吗?还不如他妹妹来呢。”

  樊成云:?

  樊成云还不知道,厉劲秋在宁雪絮这儿的风评也不好。

  毕竟是个傲慢狂妄的年轻人,时常说些话,夹枪带棒,他听得踌躇满志。

  他不怕钟应学坏,他怕钟应伤心。

  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脾气性格他最清楚。

  伤心了不会说出口,一个人默默的拂弦弹琴,像极了林望归。

  樊成云就这么坐着,不去协会,也不回琴室。

  直到雨停了,钟应送走了厉劲秋,他才穿过长廊,走进琴馆。

  推开门,就能见到林望归温柔微笑的彩色遗像,还有安静摆放的乐器。

  林望归为遗音雅社付出了一生,尝试复制了不少遗音雅社的乐器。

  真正留下来的作品,除了他的那四张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就只有琴馆里的游春、渌水、幽居、坐愁、秋思。

  樊成云慢慢踱步过去,伸手拂过秋思琴弦。

  这是林望归的遗作,是他送给钟应的十弦琴,更是他送给樊成云的惊喜。

  秋思琴声清冽,比雅韵更加轻盈。

  林望归不过是一个天赋平庸的斫琴师,却能做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琴。

  他一根一根挑过秋思琴弦,缓缓坐在琴凳上。

  十弦秋思,正好伴着秋日思绪,渐渐回荡于琴馆之内,带起琴师的一片深思。

  樊成云并不会弹十弦琴。

  他不过是随性抚弄琴弦,让它们发出悦耳声响。

  不一会儿,室内琴声慢慢消失,归于平静。

  樊成云叹息一声,稍稍侧身,就能抹响旁边那张坐愁。

  坐愁是张九弦琴。

  九根丝弦清泠冷冽,琴身取自老杉木,绝佳良才斫制而成。

  费了林望归不少功夫。

  自古伏羲作琴,舜帝定为五弦,增一弦为文,又增一弦为武,古琴本该是七弦。

  可宋太宗又增两弦君、臣,变为九弦琴——

  君、臣、文、武、礼、乐、正、民、心,弦弦有意,音音动人。

  樊成云就是用这张坐愁,登上法国的音乐舞台,得了个千古遗音的名头。

  然而,他根本不会弹奏九弦琴。

  只不过是学了大名鼎鼎的朱文济,以九弦之中的七弦,奏响一曲《风入松》,故意要引得近在意大利的贝卢,知晓他“樊成云”罢了。

  九弦动七弦,仍是绝世佳音美名远扬。

  他记得,这琴弦上响彻的《高山》,获得法国新闻争先恐后的报道,仿佛真是什么上古绝响,惊艳西方。

  一连十天半月,他忙得只顾得上给林望归发消息,叫助理打电话给宁雪絮询问林望归的病情。

  再回来,就是天人相隔,不复相见。

  “嗡!”

  一声沉闷的响动,樊成云也不爱弹它了。

  坐愁坐愁,这琴没取错名字,更懂了蔡邕的古意。

  要不然,他怎么会坐在这儿随手剔弦,就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樊成云放下那张九弦琴,笑了笑,拿过了那张自己熟悉的七弦琴。

  七弦幽居,尽是欢喜。

  他记得,这琴是在樊林诞生的第一张琴。

  那时樊成云倾尽所有,抵押了别墅、古董,还欠了大把人情,才将这栋原属于沈家的老宅院给买回来。

  僻静偏远,离最近的市场采买也要开车几十分钟。

  但是林望归说,这里好,人杰地灵,山清水秀,适合他练琴,也适合林望归斫琴。

  樊成云掌心抚过深沉红木的漆色,记忆里却是幽居浅色木坯的模样。

  这不是什么好木材,也不过是林望归拿来练手的琴罢了,却是他最喜欢的琴。

  因为,林望归说:“等我试好了这张七弦幽居,我就动手给你做一张更好的七弦琴。”

  樊成云端坐于幽居之前,伸手按弦拂音,旋律流转,即兴猱吟双弦,奏出澄澈清泠之声。

  如今无论他有了多少年岁过百的老琴,还见识过了千年不腐的十弦雅韵。

  在他心中也没有任何一张七弦,能比得过林望归亲手斫制的良琴。

  一曲终了,樊成云尽是笑意。

  幽居幽居,清幽雅致,居于樊林。

  他没有取错名字,林望归也没有斫错琴。

  时至今日,依然是当年的清雅声韵,依然是当年的水榭楼亭。

  樊成云有些想念他自己的琴了,长清声调悠远,短清厚重绵长,长侧辗转哀婉,短侧清澈澄明。

  各有千秋,他爱不释手。

  林望归终日琢磨古琴,寻找良才,确实给他做出了最好的七弦琴。

  这琴一张一张的弄弦,就只剩下一张五弦渌水。

  樊成云没有弹奏它,而是站起来,缓缓坐到稍远一些的椅子里。

  他离渌水很远,离林望归很近。

  沉默许久,樊成云才叹息出声。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日本,为什么要去找宁明志。”

  似乎见到那张五弦琴,他就有说不尽的抱怨,“筑琴没了就没了,我们可以斫制新的。”

  “你看秋思,在小应手上奏响一曲《华歌》。你看坐愁,我这样平庸的古琴演奏者,居然也可以用它,奏响《高山》《流水》。”

  樊成云低低的笑出声,“你是最好的斫琴师,你能做出最好的琴。”

  “你斫制的筑琴,肯定比宁明志带走的十三弦筑更好。”

  他懂林望归对遗音雅社的追求,可他依然忍不住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抱怨他的老朋友。

  那张林望归早些年斫制的筑琴,十三根银弦绷紧于琴身,小巧玲珑,音色悦耳。

  然而他每每击筑,却说:“这筑,奏不响《猗兰操》啊。”

  什么《猗兰操》《水仙操》,都不过是琴曲罢了。

  筑琴奏不响便奏不响,樊成云从未觉得可惜。

  “小应前几年就会击筑了,他肯定经常演奏《大风歌》《易水歌》给你听。”

  他盯着林望归温柔眉眼,絮絮叨叨的质问道:“你听见了吗?你斫制的琴那么好,为什么要去求他们。”

  求一个老不死的贝卢,求一个老不死的宁明志。

  樊成云记忆中,他们爆发过许多次争吵,唯独渌水斫制而成的时候,他们吵得互不相见。

  他还指着那张五弦琴,愤怒的发誓——

  “你再悄悄去日本,我就把你这破琴砸了!”

  樊成云担心林望归,不愿意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谁知,林望归声音平静,“砸吧。”

  他说:“如果我不去找琴,留着这条命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樊成云依靠在椅子里,五十多岁的人,身体蜷缩萎顿得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他视线垂下来,不去看林望归,也不去看渌水。

  盯着旁边空荡的琴桌,兀自出神。

  那是放游春的位置。

  钟应伤了右手指甲,不便弹琴,他就整天抱着游春四处闲逛,坐着就敲琴身琴徽,在轻柔木响之中,弹奏着无弦之音。

  游春是林望归的琴。

  斫制而成的时候,樊成云亲眼见他在漆黑的琴身上认真的点出了白皙的琴徽。

  当初樊成云还很年轻。

  二十来岁,弹琴方面毫无建树,倒是傲慢抬杠尺有所长。

  他撇了撇嘴,说:“人家陶渊明的素琴,可是弦徽不具,没有弦和徽的。”

  “所以这是我的琴。”

  林望归笑着点出十三徽,耐心性子说道,“君子无故不撤琴瑟。我既然不会琴,那就做张无弦素琴。弦在我心上,琴徽在琴身,我心里是有音乐的。”

  “你看。”说着,他放下了工具,端坐于无弦木琴之前,按弦拂弦,似模似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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