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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一段白月光(11)

作者:天北闻秋 时间:2018-12-14 19:21:51 标签:宫廷 强制 朝堂之上


景铭昭为他理了衣上的一处褶皱,陪笑道:“学生不敢。只怕老师受了寒,那便是学生的罪过了。”

温老轻笑出声,不再接话,转而指着赵冀道:“赵家那小孩子,你那爱闹的小弟,我看就很有灵气。他在勾栏院里写的唱词我曾看过,颇得我当年的风韵。”

大家都哄笑起来,赵冀一时不防被点了名,又是因为这样的事情,立时红了脸,连道谬赞,他那弟弟是不务正业,不学无术。

温老却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各人自有各人的天分。诸位只知道柳宣明的画,却不知道他原是想以文扬名的。当年我在扬州时,他正苦心学作诗词,有一回为了体会女子心思,竟在画舫上作了美人打扮。”

众人又是一片笑声,间杂着几句惊奇的议论。温老这才缓缓接道:“宣明于此不可谓不用心了,最后终于认了自己不是这块料子,这才专心工画去了。”

严清鹤向来喜欢柳宣明的画,上回赵冀谢他还送过他一幅,却从来不知道其中有这样的趣事。而柳宣明尤善画竹,用墨刚健有力,他想到这样一个人穿着描画红妆强作闺怨词的姿态,忍不住也笑出来。

温老看看他,叫道:“清鹤。”

“先生何事?”严清鹤不知温老何故忽然唤他。

“你瞧那株梅花如何?”

严清鹤顺着温老所指望去,是一株白梅。梅中以绿萼白梅为上品,这一株又像是精心照料修剪过的,长得极好。

严清鹤道:“可谓极品,想来是先生心头之好。”

温老点点头,道:“你且为我折一枝来。”

严清鹤失笑:“景遐才是探花郎,这折花的事该由他做的。”

温老道:“从前探花郎原是选了新科进士中年少俊秀的来折花,你不正是么?”

身边的人都催促他快去,连严沧鸿都笑道:“去吧。”

严清鹤轻叹:“先生精心栽培的梅树,晚辈鲁莽,折坏了如何是好?”

“花开堪折直须折,我这主人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严清鹤这才前去,选了一枝生得嶙峋曼妙的,折来呈给温老。温老却笑道:“赠你。”

“先生何意?”严清鹤越发不解。

“以绿点白,今日恰好衬你。”

严清鹤里头穿了一身月白天青的淡色,腰间坠了一块碧玉牌子,鹤形生动。待他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时,脸色却不大好看。腰佩是母亲选的,他没理由拒绝,只好将就用了。

原本他已快忘了自己佩了什么,经这一点又想了起来。温老先生提的原是风雅的玩法,一时间他脑子里却又想起许多胡乱的东西,扰了心神。

但这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又与众人说笑。

章颉前来时,便见他手拿一枝白梅,与身边人议论什么。冬日穿得厚重,却没影响了他身材挺拔,脸上神色轻快,与半开的梅花相映成趣,尚未走近却仿佛已觉幽香扑鼻。

他一时有些出神,恍惚之间却捕捉了一丝熟悉的悸动。他曾让严清鹤在灯下写字,他还原了印象中多年前的场景,此刻却才真正找回了十多年前的那份触动。

像。又是哪里像呢?

章颉只站在不远处略看了一会,便转身去屋里等人了。他知道今日此处有宴,但微服前来也并不是赴宴,他也无意平白扰了别人兴致。

他到无园不过是见了见温如玉。先帝在时,曾嘱咐他不到不得已时勿动此人。这是他第二回来,这位老先生已是古稀之年,他虽说无心探究上一辈人的恩怨,也多少想见见这叫父皇特意提名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至夜间,章颉阖眼欲入梦,却有些辗转。他在想今日无园所见——自然不是见温如玉。

他该感到愉悦的,可总有些理不清的头绪,使得心上有些痒,又有些郁郁的沉闷。

此刻夜深,他自然不能再叫严清鹤来,便更多一丝烦闷。长叹一口气后,章颉索性叫刘善带个**来。

即便皇帝不用,**宫中向来是有的。大约是刘善知道皇帝口味,这个男孩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却眉清目秀,长得干净,没有妖娆作态的样子。

来时都已清洁润滑过,这**温顺地跪在床上,配合皇帝的动作。章颉刚起了个头,却又不知哪里不对,总觉得失了兴致,摆摆手又叫那男孩回去了。

这般折腾了一阵,他也没了心思,却仍觉得不大能睡着。最终起身又去了赵贵妃处,却未临幸,只是同宿了一夜,身边有人多少解了些他的没由来烦闷,方得一夜安眠。

第十五章

[15]

这日夜里,惠嫔从梦中醒觉,却感到腹痛难忍,她正有身孕,却还未到该生产的日子,因此十分紧张,忙叫人去唤太医。太医尚未至,她却一阵痛过一阵,有经验的婆子便道,这是要生产了。屋内便急忙拉开接生的架子,又去叫稳婆。

惠嫔从三更痛至五更,终于在天色将明时诞下皇子。皇子——她已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周遭的一切都如隔世一般不真切,但她还是听到了这两个字。有宫女将孩子抱来给她看,她瞧瞧那尚且浑身是血的一小团,便觉得瞧见了未来所有的希望。

宫里大动干戈的闹了一夜,但丝毫没有影响到皇帝。章颉晨起更衣时,刘善便上前道:“恭喜陛下,喜得龙子。”

章颉一时竟显得有些迷惑,刘善便又提醒道:“是惠嫔娘娘,母子平安。”

章颉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道:“很好。”但他心中竟然十分平静,而并未感到十分的喜悦。他原先已经有两个皇子,两个公主,这是他的第三子,他已没有刚有孩子时那样的满足与喜悦。

刘善又问:“陛下,下了早朝可要去看看?”

章颉思索一瞬,道:“去看看吧。”

惠嫔劳累一夜,方歇下不多时,便听得圣驾前来。章颉要她躺着歇息,不必乱动,自己接过孩子来看。

婴儿刚出生时,自然谈不上白嫩可爱,反倒是眉眼皱作一团的奇丑姿态,尤其这孩子不足月,四肢瘦如树枝,整个身子几乎只有巴掌大,简直不似人形。

偏偏这时有嬷嬷在一旁道:“三皇子生得好,眼睛像陛下,嘴巴像娘娘。

章颉笑道:“朕有这么难看?”

刘善在一旁掩嘴而笑,那嬷嬷大惊失色,便是请罪求饶。

章颉:“无事,惊慌什么。仔细看看,这嘴巴还真有些像惠嫔。”

一众宫女,嬷嬷终于安下心来,不再随意做声。

章颉瞧这小东西丑是真丑,但又觉得十分奇妙,这么小的一个婴孩,今后竟可长成七尺男儿。大约是血脉相连的缘故,他竟看着这分辨不清面容的小东西,生出些亲切来。

他忽然记起来前些日子说要给严清鹤说一门亲事,他想想,觉得严清鹤是个顾家的人,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应当会十分亲近。如果是他抱着孩子呢?那该是眉开眼笑,目不转睛,满心的欢喜都写在脸上。

章颉又想起了严清鹤与自己在一起时的神态来——总是少了笑容,总是谨慎,畏惧又隐忍。他从前并不十分在意严清鹤的反应,这只是他自己求个安慰,也并不是要两情相悦。若相处得愉快,那是情趣,不能都得趣也便罢了。

但此时想起严清鹤以后与妻儿共享天伦的欢乐场面,他却没由来地不快起来。那是什么?像是怜悯么,还是嘲笑?笑他位至九五,能迫使另一个男人雌伏在他身下,到头来还是这般可怜可笑么?

众人见皇帝原本微笑的面容不知怎的沉了下来,皆是惶恐不安。惠嫔更是不知自己孩子哪处犯了皇帝忌讳,望着皇帝沉郁的脸色,霎时手足冰冷,如坠深渊。

章颉回过神来,又将孩子交还给奶娘,神色如常。他温言安抚赞美了惠嫔几句,嘱咐她好好休养,又将赏赐吩咐下去,这才离去。

皇帝方走,惠嫔便挣扎着起来,抱着孩子近乎痴狂地反反复复检查了许多次,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安了心。

第二日退朝后,严清鹤在宫门边上被叫住,说是皇帝在书房等他。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严清鹤应了便往书房去了。

章颉此时以摒退了宫人,叫严清鹤不必行礼,随意坐下。

严清鹤先道:“恭喜陛下再添皇嗣,福泽绵长。”

章颉笑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他又道:“五个孩子,朕已觉得不少了。太宗皇帝共育十三子,朕是无法想象了。”

严清鹤道:“臣虽久未成亲,却很想要个孩子。看到别人与子同乐,总是艳羡不已。陛下的皇子聪慧机敏,臣也……”他说着说着,却见皇帝唇边笑意未散,眉目间却显出些阴郁来。他不知自己哪句话惹了皇帝不快,心中莫名其妙,又只好硬生生收住了话。

章颉忽然转了话头,道:“你是忙人,朕见你一面可谓艰难了。有时竟愿你是京中纨绔,受的约束还少些。”

严清鹤此时忽然想到,莫不是皇帝的那一位当初因喜爱孩子,执着子嗣而不欲行分桃断袖之事?故而皇帝听到这样的话,触及了伤心往事才不快的么?他如此想着,一时没听清楚皇帝那句玩笑,抬眼时带着些茫然,正一边回忆皇帝的话一边措辞。

章颉便问:“世安神思不属,神游何处?”

皇帝的目光依然是温柔,但却很深沉,严清鹤有些被摄住,一时忘了开口,也不知怎么开口。但话总要有人来接,他半晌才扯了个毫无说服力的由头:“臣……臣思及公务。陛下恕罪。”

章颉显然不信,轻笑一声,但也未再纠缠。他换了个姿势,随意靠在椅背上,把玩手上的扳指。

严清鹤刚松了一口气,却听皇帝问道:“世安不愿来见朕,对么?”语气也是一样的轻松闲散。

严清鹤这回可是听得真切,直教他还没落回去的心又高悬起来。他倒是不想怠慢,开口道:“臣……”只是臣了半天,臣不出个所以然来。

严清鹤不知皇帝何故给他出这样的难题。皇帝宠幸你,是你的荣幸,圣恩当前,有几个脑袋敢说不愿?但若要违心说是,他实在说不出口,何况皇帝也自然不可能相信——这是欺君之罪了。

这问题是无需问的,为何要问出来惹得不愉快呢?

严清鹤想不通皇帝何故专程叫他来,却是对他发难。当然不会是皇帝良心发现,认为这几月来君不君,臣不臣的一段太过荒唐。但皇帝要玩什么花样,他向来是摸不清的。

但他不愿僵持了,于是咬牙道:“臣不敢。”

倒不是不愿,是不敢不愿。严清鹤原以为皇帝会生气,没料到又将皇帝惹笑了。事实上,章颉这回也并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原只是觉得久未见严清鹤,上回无园匆匆一面,反倒又挑起他的心思。至于问出这样的问题,是他自己也未料到的。

他想听什么回答呢?他只是带着些莫名的不快,发泄一般问出来罢了。

于是他又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孔,道:“你不明白。”

他说:“朕是希望你高兴些……你总是郁郁,朕也该难过的。”

章颉自己明白。是他太贪了。

他原本只是贪恋这一双眼睛,妄图以此自欺,因而只要严清鹤足够听话,他可以不在意对方的反应。但此时他贪求的更多了——他自己付出一腔情意,真也好,假也罢,总是投身其中,严清鹤却恨不能将“奉旨行事”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他想要严清鹤的回应,甚至无论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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