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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狂(9)

作者:初禾 时间:2020-01-11 11:39:55 标签:悬疑 推理

  这案子北城分局完全能够处理,无需报到刑侦局,但当所有人认为尘埃落定时,鲁昆突然一改之前的说法,坚称自己是无辜的,是受到他人蛊惑才杀人。
  去年发生在洛城的邪教恐袭案给整个公安系统敲响了警钟。那起案件中,邪教头目以催眠为武器,杀害了大量民众,甚至腐蚀了在职警察。与邪教有染的洛城前特警支队队长韩渠至今生死不明。
  此案之后,冬邺市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一切与心理操控有关的案子,哪怕仅是八竿子打着一丝儿,都必须由市局处理。
  鲁昆突变的说辞令北城分局刑侦支队副队长王豪大为恼火,不得不将案子交给市局。
  前几日,他与明恕狭路相逢,丢下豪言壮语,一说明恕没资格管这案子,二说非得上头下命令,他才会将这案子送到市局。
  当时他有着顶顶的自信,认为鲁昆这事儿在自己手上肯定结了。没想到鲁昆说辞一变,不等上头下命令,队长和分管刑侦的副局就把人转到市局去了。
  不用说,鲁昆到了市局,铁定是交给重案组审。
  他向来看不惯明恕,觉得这人花里胡哨,虚有其表,娘炮似的,靠着一张脸混到现在的位置。偏偏整个重案组都把明恕捧着,吹得如当世神探。他自是不服,连重案组也看不惯,几次三番声称早几年重案组就跟他抛过橄榄枝,被他拒绝了。
  眼睁睁看着鲁昆被带走,他低骂一声,恶狠狠地唾了一口。
  明恕熬了一宿,尽管夜里被萧遇安投喂过一顿,但除去被案子勾起的那股兴奋劲儿,精神上还是有些疲乏。
  鲁昆坐在审讯椅上,双手戴着手铐,比在书瀚咖啡馆滥杀无辜时萎靡憔悴了许多,胡子拉碴,皮肤暗黄,干裂的嘴唇爆出血丝。
  “你说你犯案是受人蛊惑。”明恕凝视着他,冷感的目光直刺他的双眼,“受谁蛊惑?怎么蛊惑?”
  在北城分局时,鲁昆说到“蛊惑”二字时几乎发狂,像被困住的野兽一般嚎叫,眼神混乱,又哭又笑,大呼冤枉,整一个精神病患者,连王豪都镇不住。
  但此时,被明恕这么看着,他的气势彻底颓靡下去,双手绞在一起,频繁搓动,裂开的唇张开又闭上,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明恕食指在桌上敲击,视线始终未从他脸上移开,声音愈冷,“你看清楚,这里不是北城分局,是刑侦局重案组,专门对付你这种人的地方。”
  鲁昆不由自主地收肩,脖颈与下巴异常僵硬。
  明恕道:“我再问一次,谁蛊惑你?怎么蛊惑?”
  半分钟后,鲁昆哆嗦道:“墓……墓心!”
  明恕没听清楚,“MU什么?哪个MU?”
  坐在一旁的方远航露出诧异的神情,“墓心?坟墓的墓,心脏的心?”
  鲁昆眼中的红血丝好似突然有了生气,像寄生虫一般曲曲拐拐地爬动。
  “是!”他惊叫道:“就是墓心!就是她害了我!”
  明恕扭过脸,“你知道这个人?”
  “师傅,你从来不看小说吗?”方远航说:“墓心是近几年最火的悬疑小说作家,本本畅销!”
  “悬疑小说?”明恕还真不看小说,一是天生没有文学细胞,喜欢不起来,翻书就打瞌睡,二是没有时间,不是专研在案子里,就是接受特警的专业训练。
  “是她蛊惑了我……我以前不是这样……”鲁昆断断续续地说:“她教唆我去杀人!如果没有她,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恕打量着鲁昆,心中渐渐有了数,“你说的‘蛊惑’与‘教唆’,是指墓心的小说?”
  鲁昆鸡啄米似的点头,“墓心说,有的人就是该死!法律惩罚不了他们,我们自己就该拿起武器!”
  明恕无奈地叹一口气,“那你见过墓心吗?”
  “师傅。”方远航说:“墓心只是一个笔名,据我所知,这人从未露过面,是男是女,是否在国内都没透露过。”
  “墓心是女人!”鲁昆激动起来,“我听了她的话,才会去杀人!”
  “喂喂喂!”方远航嗤之以鼻,“看本小说而已,入戏太深了吧?”
  明恕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再睨了鲁昆一眼,拍了拍方远航的肩,那意思是“这里交给你”。
  所谓的“蛊惑”原来是嫌疑人的臆想,明恕略感无奈。
  这个鲁昆有点意思,之前都认罪了,却突然将一个悬疑作家扯进来,这行为可以有多种解读。如果没有别的要事,他会留下来,听鲁昆从头到尾掰扯完。但现在显然不能浪费时间,另一个疑点更多的案子还等着他去侦破。
  罗祥甫今年62岁,年轻时在冬邺市下面的乡镇教语文,是绘制黑板报的行家,如今在市书画协会任干事,与妻子康玉住在西城区一栋年头颇久的居民楼里。
  两人育有一子,目前在外地工作。
  康玉6月下旬与姐妹结伴旅游,7月4日返回家中,发现罗祥甫不在,电话亦打不通,而此前两天,罗祥甫就已经不接电话了。康玉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问了所有罗祥甫认识的人,都说这几天没有见过罗祥甫。
  康玉深感罗祥甫出了事,于当日报警。
  经失踪人口对比,被埋在乱石地之下的男人,正是罗祥甫。
  在命案侦查中,受害人身份的确定是极其关键的一步。绝大多数命案都发生在熟人之间,有的牵涉到利益、金钱,有的是宿怨叠加,冲动犯罪。
  现下,排查罗祥甫的人际关系成了重中之重。
  康玉认过尸之后,情绪平静得不大符合常理,一言不发地坐在问询室,过了十来分钟,眼眶才飘出一缕红。
  明恕并未立即与她攀谈,让人给她倒了一杯水,不做声色地陪着她。
  在派出所送来的视频里,康玉报警称丈夫失踪时,也不见多着急,反倒是条理分明,列出了几个罗祥甫可能去的地方,最后轻声叹息,猜测罗祥甫可能已经遇害了。
  处理失踪案的民警见惯了情绪激动的居民,对自始至终都很冷静的康玉印象非常深刻,送视频时还顺道提了一嘴——“这阿姨有点奇怪,通常家里有人失踪,再镇定的人都镇定不到哪里去。她倒好,好像就等着这天似的。”
  明恕反复调看视频,觉得康玉的反应的确值得关注。
  放眼全国,夫妇矛盾导致的凶杀案比比皆是,有的人生生忍了二三十年,一朝爆发便不可收拾,导致惨烈后果。
  但罗祥甫遇害时,康玉根本不在冬邺市,酒店监控、交通监控都可作为证据。
  康玉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你报警的时候说,罗祥甫可能已经遇害。”明恕从报警当日的情况入手,“你认为他可能被谁所害?”
  康玉很轻地“啊”了一声,“我……”
  “不用紧张。”明恕语气略缓,“我只是在想,你提出‘遇害’,那你心中应该有一个猜测。”
  半晌,康玉摇了摇头,“老罗没有精神上的疾病,不可能是自己走失,那么最坏的结果就是被人所害。至于这个人是谁,我没有头绪。”
  这个解释显然说服不了明恕,他支住下巴,“说说你最后一次见到罗祥甫时的情况。”
  “这次旅行我本来不会去。”康玉拿起桌上的纸巾,在眼尾处碰了碰,纸巾并没湿,随后被她攥进手中。
  明恕顺着问:“那为什么后来又去了?”
  康玉叹了口气,苦笑,“老罗上了年纪后,耳朵变得很背,我对他说什么,他总是听不到。我们在家里习惯大声说话,其实这样我……我也很累。”
  “上个月,他协会里的朋友到家里来做客。我准备了一些酒菜,叫他来端。他听不见,我就大声喊了好几回。他当时就给我甩了脸色。晚上他的朋友离开,他跟我大吵一架,意思是我当着他朋友的面对他大呼小叫,让他丢了面子。”
  说到这里,康玉眼中才真的有了泪光——也许是终于将情绪酝酿出来了,也许是当真心有感怀,“我气不过,这些年我因为他耳背,没少受过气,他居然还这么说我。过了几天,我的朋友邀我去洛城旅游,我不想在家里日日对着老罗,便交了团费。离开那天,老罗什么都没跟我说,却清早起来给我卤了一锅鸡脚鸭掌,还做好了凉面,留张字条,让我们带去火车上吃。”
  “我看着那些东西其实就原谅他了。”康玉越说越慢,“偶尔给他打个电话,准备回来后好好给他做顿饭。没想到……他就这么去了。”
  一段沉默后,明恕说:“你与罗祥甫的感情,似乎不算太深。”
  康玉猛地抬起头,眼中光斑闪烁。
  在六十岁左右的女性中,康玉算保养得不错的,皮肤虽然有些松弛,但色泽不错,说是不到五十岁也有人相信。
  “我……”康玉在与明恕对视一秒之后别开视线,“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感情怎么会不深?”
  “但在你的反应中,我看不出多少悲伤。”明恕语调几乎不变,平铺直叙得叫人心惊。
  “你怀疑是我杀了我丈夫?这怎么可能?”康玉身子向前倾,眉心向上耸起,“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杀他?”
  明恕摇头,“我这么问,不是因为我怀疑你。罗祥甫遇害,被抛尸,而你是他的至亲,我们要查案,就必须与你打交道,在你这里寻找线索。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康玉先是怔愣,然后紧张地点头。
  明恕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与表情有种难以说清的魅力,加上那一把刻意模仿萧遇安的声音,轻易就能让被他注视的人缴械。
  “我现在打算去一趟你家。”明恕说,“路上我们详细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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