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不见(84)

　　周朔有些吃惊:“他那时候就这么有名了吗，网上就能查到？”
　　“我原本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罢了。”夏凉道，“因为我与他交谈的时候，发现他西装上别着的胸针，是红宝石色的—一我在跟随父亲进入会场之前，就发现有些受邀客人在递上邀请函的时候，招待人员会毕恭毕敬地向他们献上一枚红宝石胸针，他们的邀请函与我们的颜色不同，受到的待遇也是天壤之别。
　　“所以我当时看到他的胸针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他的身份地位可能有些不一般，但是我没有料到，他竟会是Nelson家族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在家族中获得的支持度也不容小觑。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当即就去跟我爸商量了这件事，爸的想法与我—致，他在确认我除了透露了姓名和电话号码之外，没有再透露过多信息之后，就建议我更换手机号，不要再与他联系。”
　　周朔有些迷惘:“可是为什么呢，他的来头这么大，你们要是能攀上他们家族。”
　　夏凉笑了起来:“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在合作商圈，也有一种门当户对的说法。”
　　周朔摇了摇头。
　　“就好比我们家与宋家，”夏凉耐心解释道，“我们两家都是祖父辈开始白手起家，积累的家业不过三代，这在普通人眼里，算是底蕴不错了，但是在那些上可追溯十几代甚至几十代的财阀大族眼中，我们这些新生的家族企业，生命力脆弱地连蚂蚁都不如。”
　　周朔恍然道:“所以我们和宋家，就是所谓商圈里的门当户对。”
　　“没错，”夏凉点了点头，“商圈合作，不但要讲基业，还要讲缘分，夏氏和宋氏在祖父辈的时候就联手合作过几次，交情一直都还不错，所以即便宋延和小临的恋情引人争议，但仍有可转圜的余地。
　　“但试想一下，如果其中一方是像 Nelson那样的豪门大族，那么两家的地位就不可能平等，也不可能会有合作互利的局面，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如果两个年轻的恋人不顾长辈反对硬要在一起，那就只能悲剧收场了。撇开婚恋不说，单是商业合作，也是如此。当初我爸让我尽快断了与 Morton的联系，是怕 Morton背后的那些支持者胡乱猜忌，以为这是一次动机不纯的邂逅，进而对我们抱有防范甚至是敌意。”
　　周朔不解道:“像Nelson那样的大家族，想要依附他们的人应该不少吧？”
　　“确实不少，但也要看对他们有没有用。”夏凉无奈地笑了笑，“我之前说了，像我们这样底蕴浅薄的家族，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也就没有费心招揽的必要。如果对方看不上，我们还要一厢情愿地送上门去，那就只能有两种结果—一要么，被当成棋子，想用的时候利用一下，不想用了，就撇得远远的；要么，被当成炮灰，用完了就丟。我们夏家虽说底蕴浅薄，但还是有些中国人的骨气在的，没必要自动送上门去受这窝囊气。”
　　周朔又问:“但你方才说的，都是从家族的角度权衡的利益得失，那么你个人呢，你和 Morton既然相谈甚欢，就这么断了联系，你心里……有没有舍不得？”
　　夏凉好笑地看了周朔一眼:“有什么好舍不得的，酒会那种地方，虚与委蛇的人多了去了，即便遇到一两个能说上话的，谁知道对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你就能随便把自己的真心掏了去？
　　“更何况，那次酒会之后，我的假期也结束了，我正好换掉了在美国临时买的那支手机，里面那张卡里也就存了几个号码而已，对我没什么太大影响。这一次要不是应莫华出现，我都快把十年前的那件事给忘了。”
　　周朔听得简直通体舒畅，嘴上却道:“你把他忘得彻底，他倒似乎对你还念念不忘。”
　　夏凉经他一提，也似乎有些上心了，喃喃道:““我确实没有想到，他会先回国接手母系的产业，看来……他们家族内部关于继承权的斗争，已经渐渐浮出水面了。他在这个时候找到我，对我如此示好，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周朔想了想，自告奋勇道:“凉哥，要不要我……”
　　夏凉却一摆手:“还是谨慎点比较好，在没有搞清楚对方的来意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什么也不做，静观其变。”


第43章 闺蜜
　　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另一边，应莫华的助理向他递上一份资料，恭敬道:“老板，您让我调查的关于夏氏企业这十年来的发展情况，基本都在这里了。”
　　应莫华大略翻了翻资料，视线落在最后几页，凝了凝眉，道:“最近几年，他们家好像跟宋家的走得很近？”
　　“宋夏两家是故交，”助理似乎连带着将宋家也查过了，此刻立即能答上话，“听说几个月前，两家还联了姻。”
　　“联姻？”应莫华眉心一紧，“夏凉结婚了？”
　　“不是夏凉，是他弟弟夏临，和宋家独子宋延结了婚。
　　应莫华怔了怔:“我记得。中国目前好像还没有通过同性恋婚姻法吧？”
　　“是的，所以宋夏两家是办的家族婚宴，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应莫华笑了起来:“这么有趣的事情，我竟然没有听说，真是孤陋寡闻了。”
　　“算起来，那会儿老板似乎正好回美国去了，所以错过了这件事。”
　　“或许吧。”应莫华道，“以前经常听母亲说，中国老一辈的人死板保守，没想到这一次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助理笑道:“听说这两家能结亲，夏凉这个做兄长的，从中做了不少工作，那一场家族婚宴，也是夏凉一手操办的。”
　　应莫华露出微讶的神色，抚掌道:“这个夏凉，倒真是让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而后，他挥退了助理，开始仔细翻看那份资料。
　　半个小时后，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你在资料里提到，他父亲四年前将主要市场从海外转为国内，是因为在美国的几家分公司亏损较大的缘故？”
　　“是的，”助理道，“虽然过去了四年，但是那几家分公司的亏损还是没能完全追平，目前还留了一些尾巴。”
　　应莫华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就想办法拖一拖他们的后腿吧。”
　　“老板，您的意思是……？”助理洗耳恭听。
　　“你去找一找他们在美国的那几家分公司的负责人，给他们抛一些诱饵，”应莫华语气温和地道，“注意隐藏好自己的身份，手段做得委婉一些，不要过早地打草惊蛇。”
　　助理连声应下，同时又有些不解:“可是老板，您这样做，只怕要让夏凉不太高兴吧？”
　　应莫华笑了起来:“只有把美人逼到了绝路上，英雄救美的时候，他才会对你感恩戴德啊，你说是不是？”
　　助理赶紧拍马屁:“老板英明。”
　　接下来的几个月，应莫华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没有再出现打扰夏凉的生活。渐渐的，夏凉也便将那一次通话抛到了脑后。
　　而夏临上回在电话里试探了夏凉一次后，夫夫俩也安分了很多，即便偶尔通个电话，也没有再提及见面的事情。
　　甚至两人还主动为夏凉打起了掩护，有一次夏老太太跟团旅游途径D城，想要顺道去看看自己的大孙子，结果被夏临连哄带骗地给打消了这个念头。
　　事后夏凉听说了此事，感激之余，不由暗暗反省自己，以后是不是应该对自己的弟弟坦诚一点，毕竟……关键时刻，这个弟弟还是比较靠谱的。
　　这期间，周朔依然在B城和D城两地跑，虽然忙得分身乏术，但只要一到周末，周朔不论多忙，都会赶回D城的公寓陪伴夏凉，因为在他看来，只有夏凉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而夏凉也明显地感觉到，经过这几个月的高强度磨炼，周朔在处理一些紧急事务，以及关键性决策的时候显得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以前周朔对自己的判断能力不太有自信，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向夏凉报备工作进度，请夏凉指出其中不妥之处。
　　后来渐渐的，他能自己判断是非，事无巨细的汇报变少了，只挑一些重点的问。
　　再后来，他问的也少了，当遇到重大决策时，他会先自己思考出几套方案，再与夏凉一起探讨。
　　对于周朔明显的进步，夏凉心中感到非常欣慰。如果说，几个月前的周朔，还是个站在楼梯下抬头仰望他的孩童，那么现在的周朔，已经顺着楼道渐渐爬了上来，快要与他比肩了。
　　但是还不够，夏凉心中默默地想，他如此花心思栽培周朔，不仅需要周朔与他比肩而立，更需要周朔能够独当一面。
　　因为他迫切地需要周朔助他一臂之力，好让夏氏在他们这一代，走得更远、更宽广。
　　夏凉怀胎六个多月的时候，柯眉按照约定前来给他做第二次全面检查，顺便对胎儿的发育程度进行深入鉴定。
　　而这一次，随行人中除了杜蓝泽，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对方客客气气地对夏凉自我介绍道:“夏先生，您好，我是温屏，您的主治医生。这以后您的每一次产检，直到接生，都将由我负责。”
　　夏凉很快便明白过来，这位便是杜蓝泽上次在电话里提到的他们那边最优秀的医生。
　　夏凉态度冷淡地朝他点了点头。他虽然面上不显，但杜蓝泽没有事先征得他同意便将人带来，让他心中有些不快。
　　“我希望您不要误会，”温屏似乎看穿了夏凉的想法，好脾气地解释道，“我们虽然很希望能争取到您这样一位梦见师，但如果您实在不愿意背井离乡，我们也会尊重您的决定。就眼下来看，您的孩子能够健康平安地降生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夏凉见温屏态度温和诚恳，对他敌意渐消，点头道:“那就麻烦温医生了。”
　　“应该的。”温屏顿了顿，“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温医生请说。”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会住在你们这套公寓的隔壁，方便我每天就近观察与照顾，希望夏先生能配合我，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夏临有些意外:“你……就住在隔壁？”
　　“不错，房子我已经租下了。”温屏笑了笑，“我这算是先斩后奏了吧，希望夏先生不要介意。”
　　周朔一直站在夏凉身后没有说话，此刻见夏凉有些犹疑，开口劝道:“凉哥，这段时间我每个周未才能回来一次，不能时刻照顾你，我心里也很不放心，不如就劳烦温医生就近照顾一下吧。”
　　夏凉诧异地看了周朔一眼，以前这小子对谁都很防备，此刻倒是通情达理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