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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mber's Moon(23)

作者:vallennox 时间:2018-12-13 23:21:55 标签:强强 军旅

  109引开了注意力。
  有六个飞行员都说没留意“雷鸟”,但驾驶“幸运九号”的丹顿中士提供了迄今为止最清晰的线索。他确认查克的飞机直至离开柏林时依然在队列之中,就在他的两点钟位置,他们甚至在无线电里简短地说过两句话。“雷鸟”右翼的一个引擎停摆了,这对一架四引擎轰炸机来说不算什么问题,剩下的三个引擎理论上足够支撑她飞回英国。然而就在轰炸机队爬向云层的时候,高射炮击中了“雷鸟进行曲”。
  “雷鸟”下坠得那么快,丹顿中士以为它半分钟内就要摔成铁饼了,但查克又奇迹般地把她拉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她还能飞吗?”路易问。
  “不能了,长官,从我的驾驶舱里都差不多能看见机身上的洞了。”丹顿中士说,挠了挠手臂,突然想起那里绑着绷带,停了下来,“我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辛克莱中士不是要救回飞机,而是让她在坠毁之前尽可能保持水平,这样机组才能跳伞。”
  路易用力握紧钢笔,免得让丹顿中士看出自己的手在发抖:“有多少人跳伞了?”
  “我不太记得了,长官,我没数,四个吧。”
  “你确定吗?”
  “也许五个?我真的记不清楚了。”
  “你有没有看见‘雷鸟’坠毁?”
  “看见了,这我能确定。”
  “谢谢你,中士,你可以走了。”
  对方点点头,戴上帽子,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关上门。路易丢开钢笔,想给自己倒一杯茶,差点把一半的茶水泼到桌子上。他重重地坐下来,仔细看了一遍笔记,算上查克,“雷鸟轰炸机”上总共有六个人,假设丹顿中士没看错,有四个人跳伞,那查克生还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但飞行员多半最后一个离开飞机。
  路易不得不站起来,推开窗户,在一涌而入的冷风里喘息。他需要新鲜空气,这个房间的天花板和四面墙仿佛马上要把他压碎。就算跳伞的飞行员还活着,多半也逃不出德国国防军的追捕。大多数飞行员会被送进战俘营,但也有可能被当场枪毙,假如他们反抗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路易靠着墙壁滑到地上,坐在那里,颤栗着。
  注1:
  路易的姓氏Linden在德文里指椴树


第27章
  军队的卡车颠簸着开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熊熊大火已经熄灭,留下轰炸机焦黑扭曲的骨架,泄漏的航空燃油焚毁了一大片草地,把树林边缘燎得发黑。空气里满是橡胶烧焦的臭味,零星的灌木还在闷燃,一团团闪烁的火光在黑暗之中很显眼,烟雾缓缓飘向远处的低矮丘陵。
  车厢里有六个人,四个国防军,两个戴着手铐的美国人。卡车在离飞机残骸十来米远的地方停下,除了司机之外,带着枪的德国军人都下了车,一个守着俘虏,另外两个向那架不成形状的B-17轰炸机走去,绕着这团扭曲的废铁走了一圈,探头探脑,最终决定没什么值得拆回去研究的。一个士兵用靴子踩灭了草丛里蠢蠢欲动的火苗,另一个就着车头灯的光线在小笔记本里写了几个字。两人继续盯着轰炸机看了一会,似乎有点惋惜,就像一心猎熊的猎人发现熊已经自己病死那样。
  司机摇下车窗,冲两个士兵喊了一句什么,指着树林。一棵光秃秃的树上挂着降落伞,仿佛长出了某种奇异的真菌。要不是有月光,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现。两个士兵向那边跑去,手电筒光线在树林里晃动,越走越远,最后都被灌木和藤蔓的阴影吞没了。大概半小时之后,这两个军人才重新冒出来,一无所获。回到车上。
  引擎发动时,车灯的光线抖了抖,又恢复正常,转了半圈,照亮了一条往东北方向延伸的小路,那两个灰头土脸的美国人郁郁不乐地缩在后排,随着车子摇晃。
  查克远远地在山坡上看着这一切,屏着呼吸,趴在厚厚一层结霜的枯枝败叶上,直到确定汽车的噪声消失才爬起来,靠在树干上,松了口气。他摸了摸皮带,小刀好好地放在原处。刚落地的时候他被降落伞绳子缠住了,像个虫蛹一样挂在树上,绝望地切割了很久才挣脱出来,军用卡车出现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经在树林的掩护下爬上了山丘。这和他五年级时玩过的捉迷藏游戏差不多,只不过输家要进战俘营。要是不想被抓到,那就得时刻揣摩追踪者的想法,保持移动,让他们扑空。
  待在野外不是办法,他没有水和食物,没有像样的武器,连火柴都没有一根,还扭伤了脚踝。大约五六公里外有闪烁的灯光,一个小村子,但他一句德语都不会,还穿着美军制服,简直是在邀请盖世太保来逮捕他。
  那条东西延伸的小路上又出现了车头灯的光点。查克飞快趴下,让灌木丛遮住自己。从树枝的间隙里,他能看见两辆军用卡车驶向烧毁的轰炸机,十来个士兵下了车,都带着枪和手电筒,分成两队,一队钻进树林,另一队沿着草地搜索,慢慢接近小山丘。查克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呼出,四肢并用地钻进树丛下面,从虬结的树枝和气根之间挤过,潜入阴影深处,要是好运的话,等德国人气喘吁吁地找到这里来,除了石头、落叶和多刺的灌木,什么都不会发现。
  ——
  夜鸟发出短促尖利的鸣叫。
  惊惶不安的梦境松开了獠牙,路易从中挣脱,昏昏沉沉地醒来,因为枕着手臂睡在书桌上,手指都快要失去知觉了。少尉小心地坐直,试探性地活动脖子和肩膀,疼得倒抽了一口气。一张皱巴巴的简明地图摊开在桌子上,旁边是笔记本,还有一堆揉皱的废纸。他昨晚尝试从飞行员们的证词里推测查克的跳伞地点,没多少头绪。路易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再看了一眼窗外微弱的晨光,叹了口气,站起来,翻出干净的衬衫换上,穿好制服外套,出去了。
  他先去了无线电收发室。英美联合指挥部发来了消息,寥寥几字,说已经收到失踪和伤亡人员名单,完毕。也许今天之内会有更多的电报,一般来说德国人抓到战俘——尤其是飞行员——之后会给伦敦一份名单,以便协商换囚,因为双方都想把自己的飞行员要回去。要是查克被逮捕了,有可能出现在名单上。路易甚至暗暗祈祷查克会出现在上面,这比什么都不知道好多了。
  “要是伦敦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找我。”他告诉发报员。
  “好的,长官。”
  引擎的低沉噪音从外面传来,像受伤巨兽的呜咽,今天的轰炸任务照常开始,除去失踪的四架和送修的一架飞机,剩余的十五架B-17已经在基地上空集结完毕,准备再次飞往柏林。路易在走廊上呆站了一会,看着护航的野马战斗机起飞。他觉得查克还活着,但他早就明白这种感觉根本靠不住,威廉死后整整一个星期,他也“觉得”弟弟还活着。这是大脑最擅长的把戏,背对着事实,死死抓住一厢情愿的幻觉。
  飞机远去,基地恢复了那种手术室般的安静。路易走向查克的宿舍,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开门的时候鸭子跑了出来,一团跳动的羽毛,吓了路易一跳。鸟儿停下来梳理了一下翅膀,一摇一晃地沿着走廊出去了。
  房间像个海难后被遗弃的船舱,几个纸箱占据了墙角,上面是查克歪斜的字迹,写着“乔迪”。半满的行李箱躺在地上,衣服和杂物胡乱堆在里面,新来的那两个中士还没来得及完全拆包行李。路易在查克床上坐下,抱住他的枕头。床头柜上放着一只摔坏了的手表,指针停在四点二十分,不知道是凌晨还是下午。嵌着剪报的相框原本也应该放在那里,现在不知所踪。路易在地上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他把柜子推开一些,看了一眼床头柜和墙壁之间的夹缝,也没有。抽屉没有锁,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开了一条缝,路易犹豫了几秒,拉开了抽屉。
  相框就在那里,正面朝下放着,像是查克不想再看见那张剪报似的。路易把它拿起来,注视着那三张油墨印刷出来的脸孔。现在他们都死了,成为了报告上的一个呆板的数字。
  他站起来,把相框塞进衣袋里,离开了宿舍,特意让门半开着,免得鸭子觅食回来的时候被关在外面。
  ——
  见到小溪的时候,查克终于走不动了,跪在冻硬的淤泥里,俯身喝水,然后洗了洗脸上和手上的泥。枯干的芦苇丛稀稀疏疏的,不能提供什么遮蔽,白天比晚上更危险,这地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荒僻,不远处就有农场。他昨晚看见的村子实际上是个小镇,时常有农民拉着一车车的马铃薯或者白菜往那边去。也许他可以打昏一个,抢几个马铃薯,但在此之前他得先吃点什么,他的胃在饥饿中扭绞,仿佛填满了碎玻璃。
  喝够水之后查克躲回树林里,捡了一根树枝,扫开落叶,在泥地上写写画画,想搞清楚自己在哪里。这里应该离柏林不远,几十公里,大概,轰炸机是在柏林西北面某处被高射炮击中的,加上他们滑翔了一段路,也许是哈费尔堡。查克努力回忆柏林和汉堡之间到底有什么,但除了一片点缀着森林的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阳光穿透云层,从树冠的空隙里洒下金色小光点,通过太阳和树干上苔藓的位置,很容易就能判断方向。以查克现在站着的地方为参照点,小镇在西南面,正西方就是德国-荷兰北部边境,查克粗略估算了一下距离,如果只靠步行,就算一分钟也不停,至少也要三天整才到,算上中间可能遇到的哨站和国防军,那可能花上一个世纪也走不到。
  他也不见得有别的选择了,只能试试看。在此之前,他需要食物。
  查克沿着一条动物踩出来的小径摸到农场边缘,茂密的树林在这里戛然而止,紧贴着草场围栏的树都被整齐砍倒了,灌木也被清理掉。俄克拉荷马老家的农民也会这么做,剥夺狼和狐狸的藏身之处,免得它们趁机拖走游荡到围栏边缘的小羊羔。查克趴在草丛里,审视着农场。谷仓前面拴着两只狗,这是他最大的敌人,查克得找个办法绕过它们。
  他在树林里等到傍晚,睡过去好几次,醒了就盯着农场里的动静。快天黑的时候砖砌小房子里亮起灯光,有个姑娘拿着什么东西出来了,拴在谷仓前面的两只狗兴奋起来,上窜下跳,女孩把手里的东西扔给它们,狗埋头大吃,互相推挤着。女孩看了它们一会,回到房子里去了,关上门。
  查克继续等到房子里的灯光熄灭,才悄悄接近农场。为了不让狗发现,他绕了很大一圈,从马厩后面翻过围栏,这是下风处,加上马匹的气味,狗应该察觉不到。他弯着腰跑到谷仓背面,寻找入口,门锁着,但旁边有个简陋的窗洞,用薄薄一层布盖着,他从那里爬进去,摔进厚厚的干草堆里。响声惊扰了鸡舍,那些肥胖的鸟儿们不安地挪动,发出畏怯的咯咯声,查克大步走过去,摸出了四五个鸡蛋,直接敲开,把蛋液倒进嘴里。
  烧灼般的饥饿感暂时退下去了,查克又摸了几只鸡蛋,塞进口袋里。一个麻袋放在鸡舍旁边,查克解开袋口,里面是干玉米粒,像石子一样坚硬,他也抓了一把,填满口袋,继续在谷仓转圈,寻找别的可以带走的食物。真正的大奖是木梁上挂着的风干火腿和香肠,为了防止动物和像查克这样的小偷,吊得很高,查克拖来两个装马铃薯的板条箱,摇摇晃晃地站在上面,抽出小刀,先切了一小片火腿塞进嘴里,边嚼边割下旁边两根手掌那么长的香肠。
  谷仓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闪烁不定的光线窜了进来,刚才那个女孩进来了,一手提着锌皮水桶,一手抓着提灯,一根粗短的蜡烛在里面燃烧。是查克先看见了她,但也来不及躲藏了,在那可怕的、紧绷的几秒钟里,飞行员和女孩面面相觑,都被对方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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