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光(59)
也不会有人知道，有双漂亮的黑色眼瞳，曾经那?惊讶的，瞬间为之闪神，尔后随即敛下，掩去了与之被唤起的颤悸。
除了那双，总是深邃注视其中的湛绿眼眸。
「真令人不敢置信.」
庄家那位老太太，转头看着那位男人，由衷地赞叹道：
「如此纯粹如月光般的美丽色泽，令人移不开目光.」
灯光下，细长玻璃杯内的纯透色液体，隐约散发着宛若月华的如斯润泽度，以及淡淡的香气。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杯独特难得一见的酒饮给吸引住了，一时之间，谁也无暇注意到注台之间的事。
绿色眼眸定定注视着对面那端的那张面容上，过了一晌，男人轻扯了下嘴角，微沉的嗓音缓缓地启声，深锁的目光依旧未移地，应答道：
「的确……独一无二.」
庄家老太太认同地溢出一抹微笑，转头唤了唤失神的Dealer。
Dealer闻声回头，脸庞经不住困窘地一红，连忙稳定住自己的注意力，宣布新一轮的开始，并将左手边男人面前的175枚筹码，也就是酬金875欧元下注到黑色，10。
「请下注。」
纷纷下注的手势在墨绿色的桌面里移动，待所有人都收回手之后，Dearler询问般地转向右手边的男子。
只剩下他尚未下注。
男子轻抿着唇，眼睫在脸上微微投射下阴影的神情，竟是有些失神。
「先生？」
黑发的男子缓慢地回过神来，抿着的唇瓣未松懈半毫，眉目却是反之的平静。
当他在所有目光中，将桌面上最后剩于的175枚红色的筹码，全部挪放到那只号码上时，有道低沉的轻笑响起。
这时，原本伫立在原地静静等待的侍者再次将托盘抬高，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下，走至右手边的位置，并且微微弯下腰，为黑发的男子在酒杯旁比出了一道手势。
「这杯酒，是属于您的。」
在座霎时一片默然。所有人见状皆不动声色的观看着这……让人无法言喻的情况。
只见，那之卓绝的面容，从头到尾未曾卸下过的沉稳，彷佛在那?那尽数溃去，眼瞳在那杯物上滞留了会，长睫扇下时又流露出一股恼意，随之别开脸，转避了相会的目光。
如此奇景，处于庄家的老太太看看他们，又看看Dealer，有些无措的女Dealer只是报以一抹苦笑，同时也看向两名仍在场的巡视。
她在Casino担任轮盘Dealer的时间也不短了，客人们来去通常是单方面的，只为在各个号码间找寻运气的出口，而今日，如此诡异的局面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现场有些尴尬，时间变得异常缓慢，没有人开口，一切宛若就要归于静止。
因为男子一直没有照实伸手接过，可怜的金发的侍者不得不维持姿势静待，所有人不由同情的看着他，心里也悄悄的臆测着，这名看似淡然的东方男子，是否会接下这杯如同他般美丽、宛如为之特别调制的饮品。
对面的男人，绿眸如昔，慵懒地往后靠向椅背，姿态好整以暇。
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名侍者的忍耐度，是否会因为僵持的局面而毁掉那杯酒。
他总是好整以暇地，把狡诈不驯全掩藏在狂妄的逍遥背后，以优雅的姿态与危险的眼神盯着，并且等着答案。
他势在必得的答案。
就在所有人几乎要为那名青年侍者的腰力捏上一把冷汗或喝采的时候，有只细白修长的手，终于从中截走了那杯饮品，高雅的玻璃杯立即幸免碎于一旦。
紧紧握在手中的杯围，仍透着一股微微沁凉的冰意，他的掌心，却热得，像是回到那一夜，在上头留下了一层擦之不去的雾气。
那?令人心悸。
所有人舒了口气，那名侍者也毫不例外，又折了下腰，微微一笑后退了下去。见再无外事干扰，Dealer顺了下呼吸，做出手势，然后旋动转盘。
小球掷入。
「停止下注。」
刷啦的声音开始回响。
静默里，只有小球快速转动的单调声，而那短短几秒之间，有道低沉的嗓音，以在座没有人听得懂的语言说：
「中了的话，今天晚上就放过你。」
执着玻璃杯的手一颤，细瘦的腕骨抖得差点拿持不住。
垂下眼，男子咬住唇，盯视着杯中物。
没有人知道，在他平静的面容下，忽然浮起的一抹淡淡绯红是为了什?。
转动声渐止，小球就要掉落，再待转盘最终呈现结果。年轻的女Dealer在紧张又沉默的气氛里，动手松了松领结。
「答」一声，小球终于掉落。
在一片响喨的抽气声中，转盘最后圈的极慢缓冲，也告知了结果。
──黑色，10。
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还是女Dealer率先反应过来，艰难地扫视整场，看见每一个不同程度的表情，告知了所有人正处于极于震惊状态之中。
这实在很令人难以置信，两名巡视也僵立在原地，这种情况他们都是第一次遇见，没有人可以解释这是怎?一回事──同一晚的两场straight up，未变的单押选择，黑色，10……同一名幸运儿。
处于庄家的老太太纵然阅历丰富，见到这情形也不免感到叹为观止，只见她双手在胸口划了划，转头对男人说：
「噢、这是老天赐予你的好运气啊，孩子！！」
绿瞳的男人脸上似乎看不出来有特别高兴或雀跃的神色，宛如这场得来胜利只是理所当然，眸底的明锐碎光如此清晰，幽邃的意图也毫不保留，胶着于所有物般的专注与认真，全牢牢地紧系在对面的人身上。
依旧那?安静、炙热的……让他几乎要忘了怎?呼吸。
「……我的确是很幸运. 」
冰质声线的低沉嗓音，忽然变得丝微暗哑，一字一顿地，用最软呢优雅的语言。
「我的幸运女神总在我身边.」
握着玻璃的手清楚颤抖，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缓缓将杯口移近唇畔。
清新的香气，充斥着呼吸……
「咳……」
Dealer清了清有些发涩的嗓子，正式宣布道：「黑色，10。」
全场仍是寂静。
「喀」玻璃敲上注台桌缘的轻脆声暂时夺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只已然空了的杯子随之被妥放到桌面上，紧握杯身的那只手顿滞了会后松开，位置上的人跟着起身，推过一张五十元面额的橙色纸钞到Dealer面前后，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一道道视线不由跟着那道纤细清瘦的白色背影离去，直到Dealer声音再起，划破令人窒息的气氛。
「请问您要多少面值的Plaques（注四）？或是French Jetons（注五）？Cash chips（注六）？」
「随便。」
Dealer开始吃力的数着筹码。
不是6125枚（注七）白色筹码，而是三张面值10000的Plaques与另外五枚白色筹码。
最后，Dealer将总价值30625欧的酬金与男人桌面上所剩的最后10枚筹码放在一起，并告知其数目，等待对方确认。
男人仅是扫了她一眼，后者心脏不觉有些停摆，尔后是两张面额500欧的褐色纸钞被推向她。
「35份。」
Delaer一愣，笑容有些紧张地道：「您确定吗?」（注八）
淡淡说罢，男人拿起桌面上的三张Plaques，起身离开玩桌，越过众人目光，朝刚才另一个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注四：plaques＝plates（一万元面额值的玻璃金属板筹码）
注五：Jetons＝Tokens （代币）
注六：Cash chips＝现金筹码
注七：175x35＝6125
21
走出Casino，一路马不停蹄地快步离开，脚步虽然依旧沉稳，但略显急促的步伐仍是悄悄泄露了不为人知晓的秘密，就连刚才站门的服务生跟他说了什?他都没听见。
越过每一道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他知道……
幸好电梯里没有人，垂首欲掩的脸轻轻靠向镜面，冰凉的触感贴着肌肤，不住以手抵捂住抿紧的唇瓣，从手背传来的高温根本抑止不住，想必脸庞也不用多说……
「啊、先生你……」
跨出电梯，无暇多注意旁边的人是否说了什?，他几乎听不见了，顾不得全身越来越轻，一径地继续走，眼看着出口就要到了，再也支撑不住的离焦视线与气力却像在瞬间全都被抽走──
双腿不住虚软?那，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牢牢地撑扶住了他。
熟悉的男性气息从耳边拂吹而来，他微震地睁了下眼，视线里被颠覆的景象全是模模糊糊，只有那双总习惯性霸道地圈占着他的手，以及从背后传来的温热感，还那?真实，那?真实……
手不觉抓住近在眼前的，紧紧抓牢。
彷佛就在身边的这个人，已非是那个站在前方傲视周围的身影，那?陌生。
「单先生！」
Casino某层楼的负责人急步走了过来，边指示人过去，边喘着道：「抱歉，苏律师走太快了，我们的人来不及拦住他……需、需不需要我们帮忙？您这样会不会不好走，不如让我们帮忙抬到休……」
「不用了。」
沉冷的声音打断他，将人纳进怀里。
「把车拿来给我。」
「啊？您……」经理错愕的瞪大眼睛，随即又在那双深眸的淡瞥中紧张错开，朝一旁的侍者吩咐道：「快去把单先生的车开过来，顺便拿几瓶水。」
「还请您等一下，车子马上就替您拿来。」经理对恭敬地说完，面无表情的男人却没理会他，无措的他擦擦汗，恭敬地站在一旁，视线也不知该往哪摆。
引起众人紧张的小小骚动刚平息，空旷的大厅长廊上瞬间恢复成寂静，连呼吸都特别清晰。
手里的人似乎已无所觉，将虚软如泥的躯体完全面向自己贴靠，男人垂首在那张酡颜上停留了会，蓦然将他脸按进怀里，扯开自己颈上微束的领结，举臂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
怀里的人主动抬起乏力的手臂环上他肩膀，脸跟着埋进他颈窝的那短短一秒里，一声细若蚊蚋，低喃般地「……混蛋」传进了他耳里。
轻扯了下嘴角，双臂将怀里的人更揽紧些。
Casino负责人暗暗地又瞠了下眼，却已是不敢再多看，更遑论他原本的目光其实是不由自主地想放到那张，因为酒力而泛着自然红泽的白皙面容上……
不过多久，酒店门口外便驶来一台火红色跑车，男人举步将人抱进车里，旋即自己也坐进驾驶座内后，驰骋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