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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暮色(22)

作者:初禾 时间:2021-10-23 11:52:35 标签:乡土 HE 市井

  放在平时,他早就靳哥长靳哥短,让靳重山帮忙了。

  现在却不好意思。

  靳重山视线扫来,也不问,把掰好的放他碗里,又拿过被他掰得坑坑洼洼的。

  这已是他们来塔县的第四天,加上办证的那天,七天时限已经过了五天。

  最迟后天就要返回喀什。

  斯野琢磨回去办个时间长点的边防证,又觉得让靳重山来回跑很麻烦人。

  “哥,跟你打个商量。”吃完早餐,在塔尔乡没什么目的地瞎逛时,斯野以商务口吻说。

  靳重山听得漫不经心,走到一棵杏树下,朝他招招手。

  粗壮的树枝下挂着木秋千,绳子是成年人两指粗的麻绳,看上去朴实又牢靠。

  斯野上次荡秋千还是小时候,坐上去时有点别扭。

  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怎么还玩这种小姑娘玩的东西?

  但靳重山在一旁推他,风里是成熟杏子的香甜,他将腿抬起来,很快适应一米八的大男人也会荡秋千这件事。

  “商量什么?”靳重山问。

  “我那边防证后天到期了,但我还想在塔县待一段时间,想借你那辆别克开一下,办了我就回来。”

  “不借。”

  “……”

  靳重山手上加力,秋千越荡越高。

  斯野起初只是虚虚挽着两条麻绳,现在双手抓得死紧,生怕被甩出去。

  风从耳边呼啦啦吹过,眼前的景物在蓝天、雪山、杏子和褐色的土地间万花筒般变化。

  “哥,哥!”开口就被灌一嘴杏甜的风。

  虽然借车未果,但身体被高高甩起,又急速后退的刺激让斯野盲目地畅快起来。

  他不停笑,不停喊,“哥!放我下来!要飞出去了!啊!哥——”

  又一次坠落时,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他的腰。

  他的心脏仿佛还停在空中狂跳,他的灵魂也停在空中,俯瞰被靳重山搂住的自己。

  他稳下急促的呼吸,在靳重山怀里偏过头,“哥?”

  “我和你一起回喀什。”

  “送我吗?”

  “嗯。”

  斯野既开心,又觉得给靳重山找了多余的事,“其实我可以……”

  “车不租给你。”

  “啊?”

  靳重山拿来一个梯子,手臂挎上篮子,爬到树上摘杏。

  “小杨转给我的费用只有六天,从出发那天开始算,明天就截止了。你想开车回去,租车是另外的价钱。”

  斯野听到一半都懵了,听完才反应过来,靳重山在逗他。

  “另外的价钱是多少?”

  “不想租了。但可以免费接送。”

  斯野跑到梯子下边,望着上面的靳重山。

  树影在他们身上脸上明媚地晃动。

  “小杨说你带客很随意,原来租车也很任性,说不租就不租。”

  说接送就接送。

  靳重山选了颗大杏子,往下一抛。

  斯野接住。

  “不用洗,撕掉皮就可以吃。”

  “哦。”

  斯野照做,很甜,糖水黏了满手。

  两人一个在树下,一个在树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靳重山时不时抛下一颗最好的,斯野只管吃。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问靳重山,但吃人嘴短,胸膛都被甜被堵住了,什么也问不出来。

  靳重山没多久就装满一篮,带斯野去溪水边洗。

  溪水不深,将篮子放在鹅卵石上,水流自动漫过黄灿灿的杏子,从雪山上来,汩汩朝远方而去。

  斯野蹲在溪边,金发被晒得和溪水的粼光一样耀眼。

  “哥,你不是说不用洗吗?”

  靳重山毫不亏心,“骗你的。”

  斯野没忍住,一捧水朝靳重山泼过去,靳重山更狠,仗着自己站在小溪里,索性一脚朝斯野踢来。

  在耍水这件事上,脚的威力可比手大得多。

  斯野湿漉漉地回村子,又去荡秋千,风没多久就把他吹干了。

  靳重山端来现榨的杏子水,除了冰块什么都没加,清爽香甜。

  斯野接连喝了两杯,看着雪山发呆。

  毕业之后,他每天都被工作塞满,虽然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但偶尔还是会感到焦虑和失落。

  在塔县的短短几日,焦躁被抚平,失落被填补。

  他还谈起一场恋爱。

  他很咸鱼地想,不回成都了,一辈子在帕米尔高原上放羊就可以。

  但很快,他甩了甩头。

  靳重山回喀什倒不是只为了送斯野,喀什还有他的生意,和时不时需要照顾一下的老乡。

  喀什和塔县之间的这条喀喇昆仑公路,他每月都要跑上几次。

  斯野如果跟着小杨的车走,最后一天得从塔尔乡翻越险峻的塔莎古道去莎车,再从莎车返回喀什。

  这样不用再走回头路。

  但和靳重山待一块儿,他就无所谓了。

  靳重山怎么安排,他就怎么走。

  “还想回塔县吗?”靳重山问。

  “还可以吃牦牛火锅吗?”

  靳重山笑,“又想喝骨髓?”

  “嘿嘿。”

  靳重山在塔尔乡的检查站拐弯,朝塔县方向开去。

  他们车后面放着好几篮杏子。

  斯野突然道:“但我们是骑摩托到的瓦恰乡,现在得去把车换成摩托吗?但杏子怎么给古丽巴依他们带回去?”

  靳重山说:“顶在头上。”

  斯野想象一番那场景,都要当真了,才发现靳重山唇边挂着一丝不明显的笑。

  他又被骗了!

  “不想顶的话,我们直接开这辆回去。”靳重山还不承认刚才说了谎话。

  斯野再笨也猜到了,这车和瓦恰乡那院子一样,都是靳重山的。

  他靳哥,在帕米尔高原的任何角落,都有车有房。

  但靳重山的气质又和那些车与房那样疏离,好像只是暂住暂用,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随时可以离开。

  这是游牧牧民天然的性格吗?

  流浪,浪漫的流浪,处处是家,又处处不是家。

  斯野想,这样的话,我可以将他带走吗?哪怕只是带走一小会儿。

第16章

  经过瓦恰乡时,靳重山没去把车换成摩托,倒是回屋拿了个塑料袋。

  斯野解开一看,居然是一包冒菜调料两包螺蛳粉。

  “……哥,您怎么能吃螺蛳粉?”

  您可是喀喇昆仑上圣洁无暇的山神。

  哪个山神是臭烘烘的?

  靳重山答非所问:“你也吃。”

  斯野连忙摆手,“我不吃!”

  他们这会儿在瓦恰乡村口休息。

  半个哈密瓜切成牙放在引擎盖上,下面垫一张毛巾。

  斯野从小爱吃哈密瓜。但在成都,再贵再号称空运保鲜的哈密瓜,也是在路上折腾了好一会儿的。

  这是他头一次吃到现摘的瓜,香甜新鲜简直没得说。

  别说和靳重山分半个,就是让他一个人吃一整个,他也能如河马啃瓜,不带抬头的。

  可靳重山说哈密瓜一次不能吃太多,容易伤肠胃。

  斯野顾及自己的形象,勉强赞同。

  但靳重山居然说起螺蛳粉。

  哈密瓜都不能忍。

  靳重山吃完两牙就不吃了,从后备箱拿出一桶备用水冲手,“我们这儿有个习俗,关于婚姻的。”

  斯野河马啃瓜的动作一顿。

  靳重山眼里盈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很轻松,“新婚燕尔,姑娘和小伙会在一个碗里用餐,加深情谊。”

  斯野将一块没怎么嚼的瓜囫囵咽下去,被哽得涨红脸。

  靳重山看看他,善解人意地拍他的背,“瓜还有,不急,没跟你抢。”

  斯野觉得,靳重山每一句话都在逗他,并且越发乐此不疲。

  刚接触靳重山时,他就觉得这人虽然从内到外都一副酷哥派头,但时不时会流露出原始而野性的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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