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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性浪漫(56)

作者:含糖的小山鬼 时间:2020-04-06 10:28:01 标签:年下 强强 校园

  史博文有点好奇,程旷会读些什么呢?
  早自习一共半个小时,史博文通常会留十分钟看题,边看边在脑子里解,锻炼自己的思维能力。他读了二十分钟以后停下来,借着找题的工夫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结果令他感到意外。
  他听到程旷在帮章烬背书。那天他听到的是化学,程旷问章烬海水提溴的流程,这个问题十分简单,史博文听他说完,脑子就自动思考出了答案。
  他失去了兴趣,把注意力转回了手边的有机化学题目上,等他把芳香化合物G的同分异构体算完时,听见章烬还在海水里提取溴。
  想不到七班的学霸还真有耐心。史博文想,换作是自己,就绝对不会这么干。扶不上墙的烂泥就随它烂在地里,何必要事倍功半,扶得自己一手脏呢?
  烂泥自己也不太想上墙——章阿斗过惯了不学无术的日子,学习的时候习惯成自然地提不起劲,何况像他这样的学渣,顶多从大专混成个三本大学,学习的折磨总比进步的喜悦来得更多。
  章烬忍不住跟程旷抱怨过几回,没想到他那冷酷无情的学霸同桌破天荒地给他喂了碗鸡汤。
  程爷爷和程奶奶从前在种植队里工作,程旷小时候跟爷爷一起搬过树,那会儿燕石街那片到处都是山,从山脚下往山上爬,树干压在胳膊上特别沉。程旷去过一次之后就不再想去第二次,甚至也不想让爷爷去了。
  那时候,程爷爷对他怕吃苦的小孙子说:“过日子就跟爬坡一样的,你觉得又苦又累啊,就是在往上爬,熬过去啰才会越过越好哩。”
  程爷爷没念过书,普通话也说不好,程旷当年懵懵懂懂,却莫名其妙地记住了。现在他把这句话说给了章烬听。
  在灯色晕黄的房间里,章烬躺在床上,听见程旷叫了他一声“炮哥儿”。程旷很少这么叫他,因此章烬一听,心跳就剧烈起来。
  “炮哥儿,我暂时……”程旷说着顿了顿,半晌才说,“没想过分手。”
  章烬蓦地回头,正对上程旷的眼睛,那双过于冷淡的视线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而有温度,章烬才知道,原来这个折磨过他的问题也曾经出现在程旷的脑子里。
  高考以后,他俩就不是前后桌也不是同桌了;高考以后,这个人就不会再回到二楼的小出租房了;高考以后……这场短暂的早恋还能撑多久呢?
  章烬心口一阵骚动,忽然涌出了一把狂妄的气焰。
  ——不就是学习吗?不就是高考吗?不就是D大吗?
  程旷已经伸手拉他了,他凭什么不敢爬上去呢?
  在总复习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同时,燕石街发生了一系列事情。
  中秋节过后不久,程旷的二伯——程有良带着一家三口搬家了。他们的新家不在燕石街,程怡一走,平日里程奶奶就成了孤家寡人。
  老人家睡眠少,早上四五点就醒了,以前醒过来还能出门溜达,可现下她腿脚不及从前,走路不太稳当,出不了门了,常常睁着眼睛躺到天亮。
  程怡不在,没人陪着唠,程奶奶起来以后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在家一坐就是一整天。
  对程奶奶而言,一周最难熬的就是从周一开始的五天,到周六就好了,她孙女程怡不用工作,会回来陪她一天,周末她孙子从学校回来,又是一次欢天喜地的团圆。程奶奶指着这两天,日子有了盼头,五天也就不那么难捱了。
  她在家闷得慌,于是腌了不少咸菜萝卜干,还包了满满一大屉鲜肉包,周六的时候,送一些给程怡——老太太听说孙女工作的单位没有食堂,午饭总要用自己带,硬是塞了不少包子给她。
  程旷周末回去,程奶奶很高兴,老人家一高兴话就很多,她戴着老花镜,像数豆子似的,仔细地从自己乏味无聊的日子里找出一些乐子,以取悦她的孙子,让他相信自己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
  程旷问她一个人待在家里闷不闷。
  程奶奶摆摆手,马上否认说:“谁一个人啦?那个玲子家的婆婆每天跑过来找我叨叨,我都没时间看电视剧哩!”
  程奶奶撒谎比她孙子厉害,假的掺着真的说,还能移花接木——玲子婆婆确实来找过她,但那已经是上个星期的事儿了。
  程旷将信将疑,但他一周只有一天看得见程奶奶,学校的事情很快把他的精力拽走,也就没工夫刨根究底。
  只是没想到他这一松懈,就出了岔子。
  这事儿要从程有义买车说起。
  眼看着二哥搬新家了,程有义眼酸,可他穷得叮当响,买不起房,只能退而求其次,打起了买车的主意。
  程有义那辆二手桑塔纳开了好些年了,跟他本人一样灰头土脸,十分不气派。除此之外,老破车毛病忒多,车子一发动,发动机轰轰作响,就跟开飞机似的。程有义老早就有换车的意思,可是他自己身上没钱,而且买车不是一件小事儿,程有义一个人说了不算,于是他旁敲侧击地跟方幼珍提了好几回,可惜方幼珍像是听不明白,总能把话题岔开。
  程有义想通了,跟一个装傻充愣的人绕弯弯是行不通的。某一天饭桌上,当他终于直截了当地把话题挑明了,告诉方幼珍“我想换辆车”的时候,方幼珍把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声音大得吓人:“买你狗屁的车!”
  此话一出,程有义就知道好好商量也是行不通的,方幼珍不可能同意拿钱给他,可是他又实在想买一辆新车。
  程有义从白天琢磨到晚上,琢磨得半宿睡不着,起床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坏了的抽屉。没关严的抽屉歪斜着卡在滑轨上,程有义蹲着修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方幼珍在抽屉里放的一条金项链。
  那条链子还是结婚时他送给方幼珍的聘礼,不算很粗,但也绝对不细。程有义看中的车子不贵,把旧车卖了,再加上这条金链子,够付首付了。
  程有义把账算清后,毫不犹豫地摸走了方幼珍的金项链。
  他很快就办好了后续的事情,风风光光地开着新车回家了。那是在傍晚,方幼珍送走一桌客人,用桌布拎着一兜垃圾走到门口,这时她看见一辆新车在不远处停下来。方幼珍一愣,然后她瞪圆了眼睛,发现推门下车的人居然是程有义。
  方幼珍跟程有义大吵了一架,吵得人尽皆知,好些人议论纷纷,有人说程有义娶了个泼妇,还有人骂程有义简直不是个东西。
  吵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方幼珍把嗓子喊哑了,把指甲刮折了,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但金项链回不来了,程有义的车也已经买了。她把程有义关在屋外,一个人靠着墙坐了一夜,哭一会儿停一会儿,停一会儿又哭一会儿。她感到天昏地暗,一想起这些年程有义干过的龌龊事,她就忍不住掉下眼泪,因为命运的捉弄而气得浑身发抖。
  在方幼珍的少女时代,因为生得十分标致,有不少男青年追求她。程有义是这群人当中最穷的一个,但这个穷光蛋有一个别人所不及的优点——书念得好。
  方幼珍娘家兄弟姐妹众多,她书念得不怎么样,小学毕业后就辍学了,当时二十出头的程有义说话很有些水平,张口就是她听不懂的成语,身上还飘着一股墨水味。
  事实上程有义也就是初中文化水平,只不过比旁人多念过一些闲书,但这并不妨碍方幼珍对他的崇拜。
  少女方幼珍被这股墨水味儿迷了心窍,终于跟程有义好上了。
  程家穷得远近闻名,方幼珍的母亲不同意,放话说:除非程有义能拿一条金项链做聘礼,不然这门亲事想都不要想。
  在那个年代,金项链的粗细也有讲究,太细了也不行。程有义为了娶老婆,心一横,东拼西凑地凑够钱,把项链给买了。
  金链子是方幼珍和程有义的婚姻当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当初她因为程有义送了这根项链,才答应嫁给他,从此开始了一段不幸的孽缘。现在金项链没了,孽缘却断不了。
  方幼珍把自己关在家里,像精神病人一样蜷着抖索了一整天,最终妥协了。在程旷周末回来的那天,她的伤心已经不见端倪。
  方幼珍笑着对程旷说:“这车比从前那辆稳多了,等会儿让你爸开车送你回去。”
  程旷拒绝了。
  程有义也没吭气儿,在这方面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程旷有多不待见他。
  好不容易有了新车,程有义抓紧时间四处炫耀,首先就是他身边的几个亲戚。
  比如他大哥程有德。
  程有义开着新车到程奶奶家吃饭,程奶奶家前面有一条狭窄的巷子,车开不进去,于是程有义把车停在了巷子外面,也恰好在程有德家楼底下。
  兄弟俩在饭桌上边吃边聊,程有德开了一瓶啤酒,正要给程有义倒上。程有义摆摆手说:“不喝了!开车来的,喝不了酒!”
  程有德没说什么,自己喝了起来。燕石街这边的村庄里没有查酒驾的,程有义从冰箱里拿出了米酒,兄弟俩凑合着把酒言欢了一个多小时,回去的路上,程有义领着他大哥,说要带他出门兜风。谁知还没出巷子,前方就传来“哐啷”脆响,程有义睁圆了眼,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车玻璃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碎裂的玻璃就像龟裂的土地,也像程有义眼球里的红血丝。程有义仰头一看,正好看见程有德家的窗户被一个女人关上了。
  那个女人就是程有德的毒蛇老婆,眼见着躲不过了,她又拉开窗子,假惺惺地吓了一跳:“哦哟,有义啊,你怎么把车停这里啦?我一没留神……”
  新车买回来才多久?车牌都还没上,玻璃就被砸烂了。
  程有义只喝了二两米酒,却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他出离愤怒地吼道:“你他娘的给老子死下来!”
  老婆被人骂了,程有德马上跳了出来:“你骂哪个?有胆子再骂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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