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魔慈悲甜(14)

　　美妙动听的下课铃声响起，片刻功夫，学生们就打开教室门一窝蜂冲了出去。
　　莫一归留在讲台上整理教学资料。琴圆走上前去，腹中措辞片刻，正打算婉拒这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便听莫一归抬头说：“2班班长不行，没有责任感。现在南归梦已经是你们班上的同学。你们是一个集体，是一家人。你一定要拯救南归梦这只迷路的小羔羊，把他劝来上课哦。”
　　他说着拍了拍琴圆的肩膀。
　　琴圆莫名地觉得肩上的担子很沉。他问：“如果南归梦同学不来怎么办？”
　　莫一归凝思片刻，斩钉截铁道：“那你去寝室里，给我把他拎出来！”他说完后，便夹着资料扬长而去。
　　琴圆心：我怀疑他根本不在寝室啊！！
　　教室里还有一名学生。
　　陈棠棠正聚精会神地抄写黑板上的笔记。
　　琴圆等她抄完后喊：“学姐。”
　　陈棠棠心下了然，“南归梦是吧。他应该在梨园，我带你去。”
　　琴圆嘴巴一咧，笑嘻嘻地说：“谢谢学姐！”
　　梨园在市中心的大剧院里。
　　他们坐“跳楼机”下山，骑着共享单车来到云水镇，再搭了一辆顺风车去市中心。
　　陈棠棠坐在车里给他科普，“梨园有许多戏班子，其中以烟雨堂资历最深。烟雨堂起于明末，是皇家戏班子。即使在如今，依旧只给达官贵人唱戏，并且一票难求。”
　　琴圆问：“南归梦同学在烟雨堂打工吗？”
　　陈棠棠道：“不是打工。唱戏是他的本业，学生是他的兼职。南归梦原本就是他的艺名。他当初以艺名来大学报到，校长也没说什么。”
　　琴圆又问：“既然一票难求，我们怎么进去？”
　　陈棠棠道：“唐、李、云、萧、徒，五大世家随便冒充一个就能混进去，只要你有胆。毕竟无论被哪个世家查出来，都吃不了兜着走。我看你和李家、唐家两个小子关系不错，唐家门风严谨，向来不踏足九流之地。你就冒充李俊杰吧。”
　　琴圆皱起眉头说：“这样不好吧。”
　　陈棠棠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知道莫一归老师原形是什么吗？”
　　琴圆摇摇头，便听她科普道：“蟒。”
　　琴圆鸡皮疙瘩直竖，干笑道：“老师看起来挺和善的。”
　　陈棠棠转头直视他的双眼，淡淡地说：“我的意思是，他吃人。”
　　她继续补充：“尤其是他生气的时候。上次有个同学考试没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吞了。校长把莫老师倒吊在树上三天三夜，才让他把学生吐了出来。幸好这学生的原形是只穿山甲，才没有被胃液消化。算是有惊无险地渡劫了。”
　　“……”
　　琴圆交叠修长的双腿，坐姿挺拔优雅。他微笑道：“从这一刻开始，请叫我李公子。”
　　顺风车的司机恰好是南归梦的戏迷。听说他们是南归梦的同学，就直接把他们送到梨园大剧院门口。
　　“谢谢您。”
　　琴圆下车对他道了一声谢，随后便关上车门，和陈棠棠一起往梨园走。
　　他们来到买门票的地方。陈棠棠说谎不打草稿，神色自若地道：“这是演武李家的公子，李俊杰。他是南归梦的戏迷，特地从法国飞来，赶这一场戏。”
　　或许是陈棠棠演技精湛，又或许是胆敢冒充世家公子的人都下场凄惨，总之售票员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
　　他拿出两张戏票递给琴圆，“请收好，祝您听戏愉快。”
　　戏曲的魅力在于舞台上的短短几分钟，伶人能淋漓尽致地演绎人生百态，尝尽世间辛酸苦辣，传承千年的忠孝仁义信。
　　烟雨堂以闽剧为主。闽剧发源于福建等地，特点是以方言相唱。
　　引路人带他们进入一幢古色古香的酒楼。大堂十分宽敞，桌上摆放青花茶壶和点心瓜子。
　　琴圆粗略地扫视一周，约莫有十几名戏迷，个个打扮华贵，气度不凡。
　　陈棠棠道：“南归梦有个规矩：看戏的人超过20个，他就不唱。他嫌人多拥挤。”
　　“……”
　　他们找了角落的空位坐下。
　　台上正演出《碧玉簪》。
　　说的是尚书之女李秀英和门当户对的王玉林喜结连理。但李秀英的混蛋表哥对她垂涎已久，竟然伪造一份假情书和假的定情信物——碧玉簪，放在李秀英和王玉林的婚房里。
　　王玉林果然中计，认为李秀英水性杨花，对自己不忠，遂与她产生嫌隙。
　　舞台上反串的花旦头戴粉色水钻珠花，光彩照人；身穿衣襟绣兰草的胭脂红花帔，体态婀娜；两鬓别着的娇艳花朵又衬他秀美无双。
　　最勾人神魂的是他两弯柳眉远山黛，一双秋瞳清水润，明丽如画，顾盼生情。
　　他是贤淑端庄的大家闺秀李秀英，也可以在下一瞬变成没遇到负心人之前，美艳绝俗，遍体生香的风尘女杜十娘。
　　或婉约典雅或清新俏皮的唱腔，惊艳全场。
　　他水袖蹁跹，流旋飞舞。一颦一笑扣人心弦，秋波流转间皆是绝美风情。
　　名不虚传的烟雨堂当家花旦——南归梦。


第25章 梦官威武
　　随着真相大白, 李秀英和王玉林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出唱罢，戏班成员全部回到舞台上谢幕。
　　南归梦戴凤冠披霞帔，手中执着一柄扇子, 款款欠身, 动作优雅而细腻。
　　琴圆一边鼓掌一边说：“我还以为他会耍大牌，直接去休息室卸妆。”
　　陈棠棠喝了一口西湖龙井, 说：“他对戏很执着，称得上敬业, 有始就要有终。不然怎么会年纪轻轻就独挑大梁, 成为当家花旦。”
　　琴圆道：“学姐, 为什么你这么了解他？”
　　陈棠棠道：“掌握学、生、资、料，了解学生近况，是一个学生会长应尽的职责。”
　　他问：“那你还知道其他事吗？”
　　陈棠棠道：“你要听什么？”
　　“有没有特别重要的, 能影响他决定的事？”
　　陈棠棠放下茶杯，凝思细想，片刻后说：“在如今的太平盛世还未建立之前，国家外忧内患, 时局动荡。当时敌军请他唱一支戏。他不愿意，并且大义凛然地破口大骂。敌军恼羞成怒，对他开枪, 正好经过一个小公子。那小公子是他的戏迷，为他挡了一枪，变成一个残废。当时的医疗技术并不先进，小公子伤口感染。临终前, 小公子送他一串铜铃。南归梦一直佩戴在身上。我想能影响他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琴圆道：“爱的小铃铛？”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却又想不想来，只问：“他今年贵庚？还有，你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
　　陈棠棠说：“因为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以一棵树的形态。妖族有妖族的规矩，我们不能插手人间的事。”
　　琴圆道：“那时你还不能化为人形，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正在这个时候，烟雨堂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道：“二位，我们要关门了。”
　　琴圆对他说：“我是南归梦的同学，学校要我捎口信给他，您能带我去吗？”
　　他道：“请您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琴圆道：“学姐，你说南归梦会见我吗？”
　　陈棠棠不假思索地说：“不会。”
　　两人说着便站了起来，悄悄地跟在戏班人员的身后。
　　这时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打扫酒楼，没人注意到他们，即使发现了，也以为他们是被人领进后台。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那人抬手敲了敲，说：“梦官，有两个小同学来找你，说是学校有事。”
　　南归梦珠圆玉润的声音透过门缝悠悠传来，“不见。”
　　琴圆瞅准时机上前一步，对着门喊：“南归梦同学，我叫琴圆。我本来是你的室友，现在是你的班长。因为你不去上课，学校对你做出处罚，把你调到妖修1班。我来是想请你回学校上课。”
　　他机关枪似地毫无停顿吐了一大串，结果只得到南归梦简单利落的两个字，“没空。”
　　琴圆道：“我刚才看了你们这的演出表，每个月你只有两场戏。”
　　陈棠棠适时出声，“南归梦要跟着烟雨堂全国巡回演出。”
　　琴圆扭头看她，吃惊地道：“你怎么不早说……”
　　陈棠棠道：“刚忘了，这里的茶不错。”她说着回味了一下。
　　陈棠棠不爱笑，但是她眉宇温柔。三分疏冷，七分亲和，恰到好处。
　　见他们迟迟不走，休息室里的南归梦冷冷地道：“阿丹，送客！”
　　名叫阿丹的工作人员弯腰对他们做了一个手势，“二位，请吧。”
　　来梨园之前，陈棠棠已经提示过，如果不完成这个任务，下场有多凄惨。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第一条被蟒吞食的龙，琴圆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门，大步流星往里走。
　　南归梦已经卸完妆，换上一套刺绣的复古亚麻v领长袖t恤，搭中低腰直筒休闲裤，不过是简单的穿着，却被他穿出贵气与古韵。
　　他五官中最出色的部分是一双秋水般的含情眼。眼梢上挑时，含的是撩人春情；眼眸垂下时，含的是楚楚幽情。
　　他无疑是好看的。脸蛋秀丽，身材瘦削，举手投足都是诗，嬉笑怒骂皆成曲。
　　这种长相男女通吃，令人赏心悦目。
　　而琴圆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白皙的脚踝上一串精致小巧的铜铃。
　　从他们进屋那刻起，南归梦便没有施舍给他们一个眼神。
　　在梳妆台上，用支架撑着一部手机。
　　南归梦一边执眉笔描眉，一边听手机里的直播。
　　“老铁们！又到了小芳养猪时间啦！你们想我了吗？今天我们来讲解，如何处理猪猪的粪便。首先，你要请一个愿意挑粪的员工。”
　　即使南归梦没有理睬他们，琴圆依旧自来熟地说：“你也看直播吗？这主播的声音有点耳熟。”他走近几步，看清屏幕上的主播，惊讶地说：“这不是小芳吗？”
　　直播间的唐小方玩得近乎忘我。
　　步秋风正把猪猪的粪便装入粪桶里。
　　唐小方一边直播，一边全方位365°无死角地拍摄步秋风的动作，还附带挑粪解说。
　　步秋风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见他不帮忙反倒添乱，气得站起来，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机，怒道：“播你妹啊！”
　　手机在空中旋转几周，唐小方急忙上前去捉，却不料脚底一个打滑，身子向前，即将直挺挺地摔进粪堆。步秋风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唐小方下意识地一拽。
　　他抢救下手机，站直了身体，而步秋风却面朝下猛地摔入粪堆。
　　“……”
　　目睹一切的观众厚道地集体保持沉默。
　　唐小方：emmmm……
　　步秋风慢慢地从粪堆里爬起来。他阴沉着脸，眉宇间的戾气几乎冲破天际。
　　三秒后，他眼眸喷火，一字一句地道：“唐！小！方！”
　　他一张娃娃脸扭曲得可怕，厉声咆哮：“老子杀了你——”
　　只见步秋风隔空一抓，一柄刀背上扣着七个钢环的大砍刀横空出现。他目露凶光，手握砍刀，猛追唐小方，边跑边吼，边恶心地呕吐：“老子要把你切成丁！呕——”
　　唐小方拔足狂奔，叫道：“我不是故意哒！厂长，救命啊，有人要大义灭亲啦！有人要杀英俊的少年啦！”
　　盛怒之下的步秋风浑身煞气绕体，不消一刻便追上唐小方。他举起手中的大砍刀，笔直地朝唐小方劈去。
　　唐小方神色惊惶地叫道：“救命啊——要死啦，要死啦！”
　　惊险一瞬，天外飞来一剑，当得一声，强势挡下步秋风致命一击。
　　唐小方高兴地叫道：“哥！”
　　唐秀瑶微蹙着眉问：“步秋风，你干什么，练功走火入魔了？”
　　步秋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自己站满大粪的脸，咬牙切齿地道：“你看看你这个白痴弟弟做的好事！”
　　恶臭阵阵，唐秀瑶却面色不改地说：“恕我直言，他年纪比我们小，也是你的弟弟。”
　　闻言，步秋风丢掉手中砍刀，烦躁地说：“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们两个唐门扫把星！”他说着便转身，打算回宿舍洗澡，哪知却看到了一个恨不得自戳双目的人。
　　步秋风错愕地叫道：“你这朵白莲花来做什么？”
　　眼前人正是带着一股子书卷气的林小钗。
　　唐小方皱着眉说：“哥，你怎么又和这绿茶婊搞一起了？”
　　唐秀瑶冷斥道：“唐门禁止出言不逊！”
　　直播突然黑屏，想是被唐小方掐断了。
　　琴圆转头问陈棠棠，“秀瑶同学怎么也去养猪场了？”
　　陈棠棠道：“还有林小钗。”
　　琴圆讶异地说：“难道是旧情复燃？不会吧……”
　　见他如此惊讶，陈棠棠打趣道：“如果他们真的旧情复燃怎么办？”
　　琴圆一脸严肃，“那我建议唐秀瑶去丹宗院检查一下眼睛和脑子。”他说着摇摇头，“不行，我得去看看。秋风是暴脾气，小芳是一根筋，他们两人遇上林小钗，肯定没好事。”
　　他说完后往门口走，要踏出去的时候，突然驻足，回头说：“南归梦同学，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那里的东坡肉味道不错。”
　　从林小钗出现开始，南归梦的神情就变得狰狞。他放下眉笔，握上手机，轻轻一捏，“啪啦——”
　　一台营销时号称锤子都砸不坏的手机屏幕在他手里轻而易举地化为玻璃渣子。
　　南归梦翘起嘴角，笑得令人背脊生寒，“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字正腔圆，充满杀机。
　　陈棠棠道：“我就不去了。我吃素。”
　　陈棠棠的本体是一株亭亭玉立的海棠树。她吸风饮露，偶尔会吃蔬菜水果打打牙祭。
　　琴圆说：“学姐，这么晚了，你在市里的酒店住一夜吧，明早再回学校。”
　　陈棠棠对他挥挥手，“别担心我了，你快去看看唐小方他们吧。”
　　琴圆和南归梦离开剧院，在支付宝上叫了一辆滴滴专车，直奔翠花养猪场。
　　已至深夜，万籁俱寂，唯有秋蝉鸣鸣，风声簌簌。
　　厂房之间的空旷地面上，三条人影凛冽对峙。
　　步秋风已经捡起砍刀，唐小方也严阵以待，皆是虎视眈眈地瞪着林小钗。
　　唐秀瑶斥道：“步秋风，把刀放下。你忘了在凡间不能私自斗法的校规吗”
　　步秋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唐秀瑶，你这人怎会这么贱啊？林小钗给你洗脑了吗？”
　　林小钗道：“不知是谁私自将视频放到网上，造成主任的误解。我第一时间向他解释，但他依旧对你们做出这么重的处罚。我一直想登门道歉，可因学业繁忙，拖到现在才来。实在对不起。”
　　步秋风冷冷地道：“我不接受。你滚吧！”
　　林小钗将视线放到唐小方身上，神色真挚地说：“小方，对不起，害你也牵连进去。”
　　唐小方说：“你不用给我道歉。你只要离我哥远一点，我就谢天谢地谢谢你祖宗十八代！”
　　唐秀瑶蹙眉道：“好好说话！阴阳怪气做什么？”
　　唐小方一口气堵在胸口，郁卒地转身向宿舍走去，打算离开这片是非地。
　　风中突然飘来一阵花香，迎面走来一人。黑灯瞎火，唐小方一时没看清楚，见他身段轻盈，秀骨珊珊，便说：“美女你谁啊？我们猪场打烊啦！”
　　他的话音一落，又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同学，你等等我！你认识路怎么走吗？”
　　琴圆一边喊，一边跑，心中直嘀咕，不过付个车钱的功夫，怎么一眨眼南归梦就不见了。难不成他还会飞吗？
　　这时唐小方才看清两人，他道：“圆哥，你咋又来了？”
　　琴圆道：“我看见你直播了，怕你和秋风一激动，把猪场给人拆咯。”
　　唐小方翻了个白眼，“有我哥这护花使者在，我们能做什么？”他又问，“这是谁？”
　　琴圆道：“这是我室友，也是我同班同学，叫南归梦。”
　　“南归梦……”唐小方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嘴里念叨了几句，脑中白光一闪，叫道：“哦！我记起来了！你是逢年过节来我家唱戏的那个伶人！我太爷爷最喜欢听你唱戏了！有段时间，逼着我和步秋风翘兰花指，捏嗓子说话。”
　　唐秀瑶和林小钗也走了过来。
　　南归梦微扬眼梢。一旁的琴圆却觉得仿佛有一柄锋芒森森的刀子从他眼中飞了出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而琴圆的肚子也适时地叫了一声，挽救这尴尬的场面。他摸着胃问：“小芳，你们吃过饭了吗？”
　　唐小方摇摇头，“还没呢。这几天工人陆续请假，人手不够，有些忙不过来。”
　　琴圆看向唐秀瑶，问：“你吃过了吗？”
　　唐秀瑶摇摇头，“没有。我昨天挂掉电话就去找太爷爷。得到他的许可后，今天下了课来这里。”
　　唐小方道：“那就一起吃吧！跟我来！”
　　四人走进食堂，便见洗完澡的步秋风顶着印度阿三的发型，蹲在凳子上，一手捧碗，一手拿筷，吃得满嘴都是油。
　　琴圆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地说：“我闻到红烧肉的味了。”
　　唐小方倒抽一口冷气，几步冲上前，指着桌上的菜，嗓音颤抖地说：“你居然……你居然又杀了一头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