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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敌跟我双向暗恋(67)

作者:毛白饭 时间:2019-10-13 10:20:07 标签:灵异神怪 强强 年下 天作之合

  殷洛道:“我信。”
  男童就很开心。
    殷洛的确是信的,却并没有跟着开心。
  男童前不久还是在父母保护下天真懵懂的小孩,现在却能够面不改色地把杀字挂在嘴边了。
  可以面不改色地杀掉人身的魔族,离面不改色地杀掉自己讨厌的真正的人,又还有多远?
  也许魔族泛滥最可怕的不是带来死亡,而是让活着的人习惯死亡,渐渐忘记生命的可贵。
  一旦尝到拥有力量的甜头,便难以抑制滥用它的贪婪。
  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
    一旦接受这样的规则,一旦屈服于这个规则,一旦利用起这个规则。
  要是放弃坚信的东西,总会有一天,会变成比魔族更麻木不仁的存在。
    会变成连自己都憎恶的存在。
    所以,无论坚持得有多么痛苦,都不能够动摇。
    只需一念之差,保卫者就会变成加害者。
    越是强大的人,越容易忘记生命的可贵。
    若所有强大的人都笃信胜者为王的逻辑,那样的世界与地狱无异。
  他明明不曾亲身经历过那样可怕的世界,却觉得自己好似已然很熟悉,并且忍受了太久太久,以至于一旦想象那样的场景再次出现,就觉得快被绝望与挣扎淹没了。
  而他亲身经历的是什么呢?
    是自幼在尸山腐水中长大,终于成为了一个最擅长杀戮、背负恶名的怪物,又怎么忍心看着一个小孩步入自己后尘。
  可他即使这样想了,也没有权利阻止他人主动寻求更强的、自保的能力。
    魔族一日不除,生命一日无法被当成生命对待。
  *
  殷洛在营帐外铲炭火。
  因为出来好几日,一路有惊无险,看到平安抵达太涵的希望,一行人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商量着晚上做些烤物。擅厨艺的妇人说用明火烤出来的味道都不对,须得用炭火。
  ——此里哪里来的炭火的咯?
  ——个么拾些木柴现烧撒。
  就这么敲定了。
  沙漠里风大,炭火不容易烧,他们挑在营帐后方靠石壁的一个角落烧。
   木柴大多被半埋在黄沙里,大小也很不一致,收集起来需要不少体力,是青壮年干的活,可这一行人了健全男丁着实很有限。殷洛生于皇家,虽然之前没干过这种事情,来的路上也算有过一次经验,勉强挑了个青年和自己一起去了。
  柴火有些不够,青年又去拾了。
  殷洛用铲子翻了翻,让被埋在下面的木柴接触到更多空气,因为经验不足,翻完之后被烟熏得迷了眼睛,扶着铲子,想:那个青年怎么还没回来?
  不一会儿,浓烟散了开来,殷洛挥开面前的烟,睁开眼睛。
  地上是红色的。
  红色氤氲在沙地上,勾勒出卷曲的图腾。
  殷洛将视线移向鲜血流淌而来的方向。
  嘀嗒、嘀嗒。
  本应该出去拾柴的青年双目大睁,双足距离地面两厘距离,被挂在一双指甲发黄的手上。
  ——死不瞑目。
  挂着尸体的手慢慢地移开,露出一张狰狞而得意的脸。
  他也许曾经是人,但现在已然不太能看得出来。
    丑陋不堪、堕落疯狂。
  这一路行来,青泽嘴上刻薄,动作上倒一直很护着殷洛,遇到的魔族几乎还来不及近身就被青泽解决干净,就算近距离接触也无缘仔细观察,这还是殷洛第一次独自面对这种摧毁了整个人间的怪物。
  见殷洛看着自己,那魔物开心极了,雀跃着把破破烂烂的尸体往殷洛面前递,好似以为这样能讨好殷洛似的。
  过了许久,发现殷洛没有要接的意思之后,它愣了一下,看了看尸体,觉得必然是这个尸体太拿不出手,便把尸体往地上一丢,气急败坏地踩了好几脚,好生泄了一番气。
  殷洛看了眼被丢在地上的尸体,想起自己手里握着一把铁铲。
  是农忙的好家什,铲炭球的好用具。
  ——杀人的好凶器。
  魔物仍在拿尸体泄愤,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个世界怎么会又变成这个样子。
    都怪你。
    你早就该死了。
  殷洛咬了咬牙,握着铁铲,一步一步向魔物走去。
  魔物从殷洛迈出第一步就不停地发出喜悦至极的、呜咕作响的声音,在殷洛走到与它一步之遥的时候,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它的眼里是疯狂、欲望、贪婪、杀戮、痴迷、狂热、暴躁、麻木、残忍。
  和虔诚。
  殷洛的脚停在魔物的面前。
  他们距离很近,近得殷洛能清晰无比地看到魔物灰白色的瞳孔和身上的纹路。
  虽然不是全然一致,却很难说不似曾相识。
  也许才转化不久,魔物的肢体在做攻击以外的动作的时候还有些僵硬。
  它低下头,几乎是匍匐在地上,用畸形可怕的手小心翼翼托起殷洛的脚,用那糊满口水的、脏兮兮的嘴去亲吻殷洛的黑色纹龙的鞋尖。
  好似在朝圣。
    抑或在供奉唯一的王。
  可惜他没能完成自己的动作。
  他的手被殷洛狠狠踩在了脚下。
  魔物看着那随着殷洛动作在鞋上飞舞的龙纹,口齿不清地发出咿呀一声,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殷洛看着它,憎恶得几乎在颤抖。
  好似在看一坨不应存在于世界上的、肮脏不堪、恶心至极的垃圾。
  阳光下,铁铲反射出锐利的光。
  棍身光滑,铲锋厚重。
  被高高地扬起,狠狠地砸在魔物身上。
  铲尖捅进魔物的肩头,发出裂帛似的声响。
  魔物留着口水,脸上的虔诚喜悦之色还没来得及褪去。
  殷洛想拔出铲子,不知是因为武功毁损得太厉害还是铲尖埋得太深,竟然没能拔得动,咬了咬牙,用另一只脚踩在魔物肩头,才手脚合用地拔了出来。
  又重重砸了下去。
  血肉模糊。
  一下。
  又一下。
  一下。
  又一下。
  哐、哐、哐、哐、哐、哐……
  魔物的双眼失去光彩,半边身体被彻底砸得塌陷。
  起初是为了杀掉它。
  可是明明魔物已经如同接受恩赐一般毫无挣扎地死掉了,动作却停不下来。
  ——你已经杀死它了,快停下来。
  你在干什么,快停下来。
  快停下来。
  殷洛呼吸急促地用铲子把那魔物砸得不成全无形状,心里因自己的动作而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在做的是憎恶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啊。
    他在做的是厌倦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啊。
    他在做的是挣扎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啊。
    可是快意却沸腾在指尖。
    为什么不再痛苦、不再挣扎、不再悲伤了?
    他到底怎么了?
  到最后他实在没有力气了,颤抖着手停下动作。
  面前是一滩烂泥。
  那摊烂泥只有一只手尚且完好,被自己踩着,饶是刚才被砸得再重也不敢伤着自己的脚。
  铁铲已经被染得通红,殷洛蹲下身去,对齐位置,一铲下去,砍断了那只先残忍杀死了青年后虔诚捧着自己脚的手。
  鲜血喷出来,溅到他脸上,衬得他嗜血神色,宛如最暴戾的君主。
  殷洛站起身来,把铁锨扔到一边,鬓发湿丫丫贴在他的颊边,神色难辨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魔物的死状远比青年更凄惨,不知片刻前经历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折磨。
  殷洛垂下眼睑沉思许久,身体火喿热久久不能平复,伸出红/艳/艳的舌尖舔了舔溅到唇角的血。
  冷静下来。
  有人被魔族杀死了,他要回去告诉青泽这个消息。
  对,他要回去让别人警惕这些魔物。
  殷洛这样想着,放着一地狼藉,心神不宁地在原地踱步,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对了,他怎么忘了,他还要把生好的炭铲回去。
  晚上大家要烤东西,用明火烤出来不好吃的。
  烧了这么久,木柴应该都烧成炭了。
  那个去拾柴火的青年呢,怎么还没有回来,这些应该不太够用。
    算了,先把这些带回去,大家都在等着,不能回去太晚。
  殷洛蹲下身,想要捡起铲子,因为手颤抖得太厉害,好几次都还不急等他拿着站起来就重新哐当掉到地上,溅得一片尘土飞扬。
  他握过重若千钧的长/枪,使过削铁如泥的匕首,不可能拿不起一把平平无奇的铲子。
  殷洛掐了掐掌心,定了定神,把铲尖戳进地里,撑着棍身站起,缓了一会儿,终于弯下腰干呕起来。
 *
  他忘记了炭火旁还有尸体,想起自己今天的工作,拿了簸箕,挑开被鲜血染红的那些,用铲子把剩下的炭球铲了进去。
  烧炭火的地方就在营地背后,走不了多远就能回去。
  炭球被殷洛倒进他们刚砌好的烧烤台里的时候还滚烫得很厉害,稍一拨弄还会勉强燃起小小的火苗。
  不一会儿,炭火上轻烟渺渺,旁边是一群在公廨里担惊受怕数日、难得欢声笑语的人们。
  殷洛把簸箕放到一旁,向与自己打招呼的人点了点头,拿了张帕子,坐在角落,一下一下擦着自己的衣服。
  他惯着黑衣,血迹在上面很不显眼。
  没事的。
  没事的。
  擦掉就好了。
  他已经沾染过很多血腥,不差这一点。
  他从来没干净过,不怕再脏一些。
  *
  殷洛进营帐之前,青泽先闻到了一股酒味。
  他正撑着下巴和一名不相识的老妇人聊天,抑或说是在听老妇人说些花样百出的民俗传统之类的打发时间,转头面向殷洛的时候脸上仍挂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
  等他看清殷洛的神色,虽然仍是笑着,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你喝醉了?”
  殷洛不发一语地看着他,指尖微微战/栗着。
  青泽的笑脸就收了回去。
  他想起来了,殷洛不能喝酒。
  他与殷洛对视了几秒,脸色越发难看,转过头,语气如常对阿临道:“看好小孩。”
  又对老妇人道:“婆婆,晚些时候再回来听你讲故事。”
  说罢站起身来,难得动作粗暴地拽着殷洛,不由分说地一把把他拉出了营帐。
  殷洛几乎称得上毫无挣扎地被青泽拉着走。
  青泽走得太快,他头脑昏沉、有些看不清路,被拽得磕磕绊绊,好几次都差点摔到地上,动作间手腕被拉扯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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