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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就是这样的鸟儿(24)

作者:落樱沾墨 时间:2018-11-08 19:32:08 标签:情有独钟 生子 甜文 种田文

  世间万物,人无完人,鸟无完鸟,此消彼长,才是舍得之道。
  灵江先在心里宽慰好了自己,又整出一套说词打算劝一下殷成澜,让他看开点,不要随意放弃自己。
  灵江昨夜赶了一夜的路,今天鸟不停歇又早操晨飞了一个时辰,但原本的饥肠辘辘装满了沉甸甸的心事,直到晨飞结束,肚子都饿扁了,他都没注意到,一停下来便钻进了书房。
  屋里大总管已经离开了,桌上有一碗飘着热气的汤药,披风搭在床头,殷成澜换了件墨蓝缎面的袍子,正捧着一本簿子翻阅。
  灵江觉得自己应该适当殷勤一下,于是飞到床头叼起披风连拉带扯的拖到了殷成澜肩上。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站到他肩头,伸长小身子往他手里的簿子看去。
  殷成澜看的是灵江前些年在黄字舍的行信簿,先前翻过一遍,只觉得惨不忍睹,如今再看,就看出来些问题了。
  ——昌平三年一月初三,南北山试飞,三日还,延二日有余。
  灵江不自在的动了动尾翼:“这个是没找到路。”
  殷成澜眼角往肩上的扫了一下,又翻了一页。
  ——昌平三年二月初九,邙江镇至阁邸行信,小雨二日,七日还,筒裂,延四日有余。
  灵江道:“嗯……下雨了路更不好找,也迷。”
  殷成澜继续翻,灵江伸长小脖子,继续道:“还迷。”
  一直翻至一半,迷路迷的娘都不认识的灵江忽然激动叫道:“这个不是迷路,和几只黑鹰打架来着。”
  殷成澜抬起下巴,转头道:“为何打架?”
  灵江拿小翅膀一下下戳着爪上的脚环:“饿了。”
  小肚肚还配合的‘咕噜’一声,真是有声有色。
  殷成澜:“……”
  他将行信簿合上,放到腿上,放松了姿势,微微斜靠着轮椅,曲肘撑着脸,抬手将肩头的小黄鸟移到手指上,然后端到膝头。
  灵江忐忑的从他指尖挪到他膝盖蹲好。
  小黄鸟小模小样,蹲卧下来时圆滚滚的一坨黄,仰起头时,水汪汪的小圆眼,黑的纯粹,折射着清晨阳光的细碎光芒。
  殷成澜第一次发现它还挺好看的。
  灵江只觉得男人的眼神格外专注,沐浴在这般目光之下,饶是灵江见惯风浪的厚脸皮都忍不住隐隐有些发热。
  他与他对望着,眸子怔怔的坚定不移,脑子却已经信马由缰,想起夏天瀑布喷溅的水雾,春天微风吹拂过嫩草,秋天的黄昏染红了大海,冬天开在纷飞大雪里的梅花。
  然而这世间一切美好的瞬间,都比不上他被殷成澜这般凝神望着。
  望的他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来回荡漾。
  荡漾了好大一会儿,才荡回正主身体里,灵江注意到殷成澜眼角不易察觉的疲惫,想起连按歌的话,心里又是一阵紧缩,他记起自己每次晨飞时殷成澜都等在窗里,一落地就能看到他清隽挺拔的身姿,连这一次都不例外。
  灵江在心里问自己:“他每次都等着我回来吗?”
  没有人回答他,然而殷成澜已经这么做了。
  殷成澜本来正思忖如何处置一只会迷路的鸟,谁知看着看着,竟感觉膝盖上被小鸟卧着的地方慢慢热了起来,他讶然伸出两根手指,将那一坨夹了起来,悬在眼前,道:“你怎么了?”
  灵江眨眨眼,把脑袋埋进翅膀下面,害臊了。
  殷成澜一身寒毛倒竖的将他搁到了桌上,说:“你喜欢你的窝巢吗?”
  灵江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想了一下:“还成吧,天地之大,住哪都成。”
  他不挑住,所以能搬到你卧房的屋檐下面去吗?
  殷成澜顿时便明白原委了,信鸟之所以能千里传书,便是因为恋巢,不归巢,不吃不喝,不死不休。
  他年少时曾带过一只名唤扶波的信鸽去了南疆的战场,扶波在敌我阵地之间飞纵来往三万里传送军情,直到被敌方发觉,派出弓箭手绞捕猎杀,在最后一次从潜伏在敌军的细作中得到情报后,扶波在送回的路上遭箭雨拦截,拼死才飞出回到营地,然后,就这么在殷成澜的目光中血肉模糊的僵死在了半空,重重跌落进了鸽舍。
  归巢之心便是如此。
  信鸟一旦认定巢穴,便终生不移,而灵江则不同,说搬家就搬家,实在没有节操。也是让殷成澜轻易便想到了问题所在。
  他既然也能归来,就不可能是完全不认识路,抛却皮肉,往骨子里看,大概就是要回去的地方让他生不出眷恋,没有不回不休不死之心。
  殷成澜根本不信它是一只会认认真真认路,辨别方向的小鸟,依着它的性子,大概就是随便飞飞,等飞了好久,还不到目的,才从天外神游回来,开始仔细的琢磨方向。
  毕竟认路是鸟的天性。
  虽然成为他的鸟还没多久,殷成澜便将灵江小黄毛的尿性摸了个里外通透。
  他所猜不错,不过这次,灵江并未神游天外,而是神游到了他的身上,才无心飞行,以至于认错了路,被想念之人问起时,才愧于说出口。
  殷成澜不晓得自己一把年纪还当了回红颜祸水,说道:“你若不喜归巢,总要找出来一件东西,成为你必须回来的念想,你若不归或迟归,便会因此寝食不思,辗转难安,唯有此物才能成为你的牵绊,有了牵绊,你就不得不专心行信,归来时迫不及待。”
  灵江看见山风吹开殷成澜鬓角的青丝,那张脸在夏末的微风中格外清晰俊逸,他喃喃道:“人行吗?”
  “自然可以。”
  灵江便道:“那就你吧。”
  殷成澜一愣。
  灵江站了起来,缓缓道:“如果我知道你在等我,就一定会回来,会按时回来,会竭尽全力尽快回来。”
  殷成澜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竟能听见此番感人肺腑之言,而且还是从一只鸟嘴里说出来的,哑然半晌,笑道:“行吧。”
  心里却想,这小鸟若是人,在哄人一行当里也算个中高手了。
  之后灵江才吃上了他一天一夜以来的第一顿饲料。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殷成澜依旧要求他目的试飞,一次是往北海域十公里的渔船上传书,一次是往南过三个城镇、入山林的庙宇来回。
  灵江虽嘴上答应,但骨子里的懒散哪能一时间就褪的干净,只好将‘殷成澜’三个字念经似的来回在嘴上骨碌,提醒自己他还在等他,这才险险的按要求归巢。
  这几个行信地并非是真的传书,而是驭凤阁里训练幼鸟常用的几个据点,灵江来往途中常见身侧幼崽振翅疾飞,于是他故意飞的极快,将幼鸟落在身后,等他先回到驭凤阁,就恬不知耻的跑到殷成澜面前邀赏,摆着身后七乱八翘的尾巴毛对着自己毫不留情的一通赞赏。
  连按歌有幸听了一回,只觉得脸都没地方放了,就是仗着别的小鸟不会说话呗。
  这天傍晚,灵江出门行信,连按歌神色匆匆的上了听海楼。


第23章 北斗石(五)
  殷成澜坐在倚云亭里, 远处霞光染红了云彩。
  “爷,有下落了。”连按歌少见的严肃, 低声附耳说了几句。
  殷成澜正往一块横木上雕琢着什么, 他不知跟谁学的手上功夫,一手的鬼斧神工,刻刀扁扁的刀刃每一落一起,一朵精巧的小花便宛然出现。
  闻言,他勾了下唇,却并不是笑,手里的动作不停:“怪不得江湖四大世家都在追杀他,原来他盗走的正是北斗石。”
  “但裴江南一边逃亡一边四处放出流言,声称东西并不在他手上,而另有其人。”
  殷成澜抬起眸,看见连按歌眸中闪烁异样:“何人?”
  连按歌从怀中摸出巴掌大的一张纸,皱巴巴的,上面的墨迹已经模糊不清, 但依旧能看出个大概轮廓——要是没认错, 这个人的画像是殷成澜第三次见到。
  “这个人据裴江南所说, 乃是他的师弟, 北斗石就是两个月前被他夺走了。”连按歌环着手臂靠在柱子上,夕阳将他的身影拉的颀长, “而两个月前, 季公子拿了驭凤阁的消息, 正和此人在追捕裴江南。”
  连按歌眨了下眼:“如果真是他拿走的, 爷说季公子会不会——”故意拉长了语气。
  殷成澜将横木上的碎屑抚掉,对他那副装神弄鬼丝毫不感兴趣:“此事神医谷的人知道了吗?”
  “我有意放出消息,估计差不多了吧。”
  正说着,影卫从一旁掠了出来,抱拳行礼道:“爷,季公子和严神医正往峰顶赶来。”
  殷成澜示意知道了,影卫便又悄无声息消失不见,殷成澜搁下刻刀和横木,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拭手指:“去备茶吧。”
  连按歌退下,令人送上今年的新茶和点心。
  山路上,严楚脸色发黑,望着十步之外走的飞快的人,眸中更是阴沉,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不肯再走了。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季玉山不解的扭头,见他神情异常,就又拐了回去,走到严楚身旁,问:“走不动了?那我们休息一下吧。”
  严楚沉着脸,一把抓住他伸向自己的手,冷声说:“他到底是何人,令你这般忧心,我不过数日不见你,你就又多了一位挚友。”
  季玉山心里叹气,怎么灵江小鸟出门惹事,不出门也惹事呢,他不在江湖,江湖却处处都是他的传说。
  知晓严楚误会大发了,季玉山只好小声解释道:“我不是担忧他……好吧,我是担忧他,我只是不想让殷阁主怀疑他。”
  严楚横眉冷眼:“他怀疑不怀疑他,跟你有关系吗?”
  季玉山顿住,乍的一想,怀疑者和被怀疑者都不是他,自然是没有关系,但再一细想,作为唯一见证着灵江小鸟暗恋殷阁主的目击证人来说,他觉得出于某种类似媒婆的本分,应当该出手时就出手,牵了一对儿是一对。
  但严楚对他讳莫如深的态度很是深恶痛绝,越想心中越有气,现在不单是‘影儿’插一脚了,连半路杀出来的少侠都要一脚挨着一脚插。
  严楚心里那个气啊,他和季玉山之间怎么就这么多脚呢。
  严楚一生气,娃娃脸便会比平常微微鼓一点,他皮肤莹白如玉,眼睛剔透似有水光,生起气来粉意便氲上双颊,教季玉山只看一眼,就招架不住,头皮发麻,身体发软。
  “你别气,我……欸,罢了,我答应他不告诉别人,但严兄不算别人,我相信严兄的为人,我偷偷告诉你,但你莫要声张。”季玉山只好拉住严楚的手臂,低头附耳过去。
  他还没说话,严楚就被他喷出来的鼻息弄得浑身一僵,耳朵麻痒,胳膊上当即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暗暗咬住下唇,就这么一边出着疙瘩,一边听了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季玉山说完,同情的看着他瞪大眼的娃娃脸:“这事……还是最好让他自己告诉殷阁主,严兄说呢?”
  严兄什么都不想说,浑浑噩噩上了听海楼。
  殷成澜已经备好茶等候已久,让下人直接将二人带到了倚云亭。
  严楚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季玉山见他备受打击的样子,懊恼自己是不是不该告诉他这件事,想叮嘱几句严楚,却已经到了殷阁主身前,只好拿眼睛使劲瞄他。
  殷成澜气定神闲的饮茶,有趣的望着神色迥异的二人,等着他们开口。
  严楚这才“啊”的一下回过了神,目光炯炯的盯着殷成澜。
  殷成澜微微笑着:“我的脸上有污痕吗?”
  他这么说,却并不像其他人会下意识伸手摸一下,而是笃定自己的仪态得体,只是寻了个恰到好处、既不疏离又不显得过分亲近的话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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