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书奇谈(42)

知道这个真相，丫头又惊又喜。对他来说，不管是魏紫姐姐还是魏紫哥哥，只要能在一起便足够了。此时此刻，丫头庆幸魏紫是妖精。因为这样，才不会轻易死掉。
魏紫哥哥没死，丫头相信。素生哥哥和猫熊师兄都说了，魏紫哥哥会恢复好的。
和枯枝败叶的魏紫说了一番话，闻小狐便过来叫丫头。
“丫头，我们去学堂。”
“好！”
“走吧。”竹素生拿起丫头的书袋给她递过去，丫头接过便挂到左肩上和竹素生到隔壁镇守使宅邸和闻小狐杨管家一起汇合出门。
闻焰没有给他们备车，不管是马车、汽车还是黄包车，都没有。这以后，都由杨管家接送的他们。这要是在以前，闻小狐会感到父亲对自己的冷漠。到了现在，却不会了。
“丫头第一次上洋人学堂，自是有很多不知道的。在学堂，小狐还要多多照顾丫头。”路上，竹素生道。
“我知晓。”这一次他不会让人欺负到他们头上的。
“与人为善，若遇恶人则不必客气。”闻小狐在学堂的事情竹素生一清二楚，虽然是一群孩子，但到底家国不同，自然有很多摩擦。所以，在里面谁要是不识相，就没必要客气了。该训则训，傲骨铮铮，不可屈服。你要是弯了一次腰，自会让那些欺负自己的人变本加厉。
“竹素生，我会好好照顾丫头的，也不会让人欺负我们。”
竹素生微笑。
眼前的少年似乎变了很多，不再是自己初见时那番孤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闻小狐的变化，杨管家也看在眼里。幸好有竹少爷他们在啊。
他们一行四人过了金刚桥到电车站等电车，电车缓缓开过来。上了电车之后，电车便往九国租界开去。

车子缓缓进了租界，经过日租界到法租界站之后竹素生他们下了电车。
洋人学堂在法租界紫竹林教堂附近。
紫竹林教堂在法租界海河岸边，教堂附近有一家洋人学堂。这洋人学堂的位置在法租界领事馆与紫竹林教堂之间。学堂里教书的先生有洋人和华人。来洋人学堂的学生非富即贵，里面洋人先生教的东西都是竹素生没见过的。
他们四人到的时候，学堂前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到来。这些洋人学生看到在学堂里“大名鼎鼎”的闻小狐的时候目光全部放在了他们的身上。
可见，闻小狐在这洋人学堂里究竟受过什么遭遇。闻小狐嘴角噙上一丝冷笑。丫头忍不住把手牵到他的手上。
“闻小狐！”一道别扭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谁了。
“路易莎，威廉公爵。”竹素生笑意盈盈地挥手。
威廉公爵带着路易莎和罗伯特上前：“竹素生。”比起路易莎那一口别扭的腔调，这威廉公爵那一口汉文，不看人还以为他是华人呢。
“今日送我家两个孩子上学堂，以后有什么事还请路易莎多多指教。”竹素生笑着说道。
“嗯，我会的。”路易莎高兴地道。
“走吧，盖比神父在等着我们。”威廉公爵道。
于是，他们一行人往学堂去。

学堂前，盖比神父在迎着今日入学堂的学生。威廉公爵带着他们上前，看到闻小狐还有那个自己送出十字架的东方小姑娘后，他说道：“很高兴见到你们。”
闻小狐翘了一期的学课。这件事，整个学堂的人都知道。现在看到他还有新入学堂的东方姑娘，盖比神父自然高兴。
对神父，竹素生挺好奇。
威廉公爵告诉他，盖比神父不仅是神职人员，还是位优秀的物理家。
威廉公爵说了很多新奇的东西，竹素生听得一知半解。虽不完全明白，但却知道这些东西是极好的。
把学堂入学的事物办好之后，竹素生和杨管家离开回家。离开前，竹素生对丫头嘱咐：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告诉他。
丫头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耶诞节打了一架的原因，其他洋人学生没有一个敢上前找不痛快的。
目送他们进去之后，竹素生和杨管家与威廉公爵告别回去。
上了电车离九国租界到下了车，杨管家去了一趟南市买菜，中午他得给闻小狐和丫头带饭。竹素生则回家，到家，闻焰已经去镇守使署了。
竹素生对猫熊师兄说道：“猫熊师兄，一起出个门？”
“何事？”暖春的阳光晒得它很舒服。猫熊师兄打了个滚。
“去看二胡。”就算他凑足了所有做二胡的木材，也暂时不能离开津门去深山找蟒割皮。所以他想再出门一趟看看有没有好的二胡。
说起来，他那把二胡真是失踪得奇怪。
“沙沙”
“嗯？”院子里传来的“沙沙”声十分轻微。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细微的声音了。
难道院子里又来了小妖怪？
“好。”猫熊师兄回道。
于是，竹素生和猫熊师兄离开宅子。在他们离开之后，院子里的草茸里露出一个小脑袋。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上那只巨大的怪兽露出开心的笑容。

竹素生摸不到自己的二胡就手痒。他在外找了几次，都找不到称心的二胡。就算他去了津门里最有名的二胡师傅那里，也因为琴皮的问题没法买下。
猫熊师兄随着他走了一次还是找不到。
在奥租界与华界交界的街市里。猫熊师兄看到身着警服戴着警帽的慧宝在巡逻。
俄租界的事情之后，慧宝最后的那丝青涩退去。警察厅里的差事把整个津门展现在他的面前。
在这个“各自为国”的九国租界，底下的比双眼看到的更加残酷。时间长了，慧宝不再莽撞。如果他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依旧会找竹素生谈。
自从来到津门之后，不管心中堵着什么，竹素生都能给他解开。竹素生是他的至交，更是他的挚友。
巡逻中看到他们，慧宝微笑着和他们挥手招呼了一下继续巡逻，而竹素生他们继续寻找二胡。这找了一圈下来。竹素生算是放弃了。
“我听说，这城里有蟒蛇妖。不知道它能不能借我皮用用。”
猫熊师兄：“……”
竹素生的话让猫熊师兄一悚。又不是蜕皮，这皮哪能说借就借的。这撕下一小块皮来也是生疼的。
在外一无所获。午过申时，竹素生和猫熊师兄前往法租界接小狐和丫头。
“这洋人教得到是有趣。”和猫熊提起，竹素生说道。
可就是这些有趣的东西成就了欧洲人的野心，结束了延续了几千年的帝王治世，让帝治王朝时代轰然倒塌成为废土。世界早已革新，如果不努力前进迟早有一天会成为铺路的尸骨。
不管是丫头还是闻小狐，竹素生不求他们有多大的风骨，只求他们不落后于人成为他人前进的垫脚石。
眼下，早已不是以前了。

他们到法租界洋人学堂的时候，杨管家已经在等着了。这些洋人看到竹素生和猫熊师兄的时候显然认出了他们便是大闹希伯来馆长的东方客人。
特别是那只猫熊，大家记忆犹新。
学堂的课业结束，这些当属未来的孩子们纷纷涌出。
“素生哥哥！”
“丫头，走，咱们回家。”竹素生笑意盈盈。
“华霜，闻小狐。再见，再见。”路易莎那口别扭的腔调说道。
“谢谢你，路易莎。再见。”丫头脸上绽开笑容。

沿着海河岸边往华界去，一路上。丫头说起学堂的趣事。闻小狐别扭地“哼”一声转过头什么话都不说。
原来，那些和闻小狐打过架的学生有意同他和好。奈何闻小狐没搭理他们。
竹素生笑着听着。
丫头第一次入学堂，有很多不懂。但她很认真，太复杂的东西，她会请教闻小狐、路易莎和先生。竹素生相信，假以时日。她会能成为优秀的人，不会成为别人往前行走的踏脚石。

***

枯木逢春。
过了十多天后的某个晚上，猫熊师兄看到魏紫生出了新的枝叶。次日，丫头去学堂向魏紫道别的时候，看到新生的枝叶露出笑容。
“今天的包子又少了两个。”而且少的还是闻小狐和猫熊师兄最喜欢的肉包子。难道宅子里遭窃贼了？杨管家口中念着。
这话让经过灶房的竹素生听到之后心中琢磨了一番。看来这宅子里确实是来客了。这来的，不是恶妖，而是个小妖怪。人世间，隐世里的小妖精要是没有双亲照顾便会偷俗世人家的吃食。
“沙沙沙”轻微的声音起。
又来了。
竹素生摇摇头。
他已决定去找蟒妖借块皮用用。
据他所知，韩世文遇见过游蛇。韩世文和他提起过这件事，说他在晚上看见游着蛇尾的女人走过暗巷。这件事把他吓得再也没有去过那条街巷。
所以，他把韩世文约去茶楼喝茶。在他道明了来意之后韩世文脸色一白：“你真要去？”
“非去不可，还请世文兄指条明路。”
“小心被妖怪吃掉！”韩世文没好气地说道。
最近，这津门奇谈很多。他总能遇见怪事。为免遭灾，韩世文很少走夜路了。现在，他爹看不上他东混西混不干正事儿，便逼他跟着大哥学做生意。韩世文不想学，但又怕他爹拿板子抽他。所以，他很少上小班喝酒了。
“竹素生，我告诉你啊。这津门里真的有妖怪。”韩世文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世文兄说说。”竹素生来了兴趣。
“除了那个蛇尾女人，我还看到了一个鬼面人。”
“鬼面人？”这倒是奇了。
“嗯，这鬼面人在津门神出鬼没吓了不少人。德租界有人上巡捕房报了案子，但没把人抓到。”韩世文把来龙去脉告诉了竹素生。
这鬼面人是最近出现的，韩世文在几天前碰见过一次。
几天前，韩世文去日租界办事，他走到秋山街没多久便看到一个鬼面人，这鬼面人被日警察署的警察追捕着，但他行速极快，没一会便消失在他们眼前。
“这是谁戴着面具吓人吧。”竹素生道。这人人都可戴着面具，不一定是妖魔鬼怪。
“不，我看到他的手臂和脖子上有斑驳的锈迹。”韩世文一个哆嗦。
那个鬼面人就像是埋在土里多年的青铜和铁器一般锈迹斑斑。
竹素生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这件事，确实是有点古怪。
“你要是不信，去租界与南市交界的那一带打听打听便知道了。”韩世文打定主意了，最近少出门。
“至于你说的那个蛇女。就在南市那一带。”说着，韩世文把自己在南市遇见蛇女的地方告诉竹素生。得到消息之后，竹素生打算明天去一趟。
“世文。”一道声音响起，韩世文一看：还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卞仲霖。
卞仲霖上前刚坐下，他便驱赶到：“去去去，那边有桌子别来碍我们的眼。”
跟着他哥学了几天的生意，到底不是毛头小子了。以前，要是看到卞仲霖非得扑打过去把人揍一顿不可。现在，韩世文已经懂得收敛自己，他可不要再给津门里的人看他们韩家的笑话。
“你替我给你哥带个信。”卞仲霖道。
“又不是没腿，自己去。”韩世文嫌弃说道。
卞仲霖接口：“我还有事要去京城，待会就走。这信你替我传。”
韩世文烦不胜烦：“自己去！”他不喜欢卞仲霖！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特别是他们之间发生过那种关系之后。眼前的人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之前承受过的羞辱。
看韩世文这番姿态，卞仲霖心中一叹。
“卞大少的信，要是方便的话我替你传。”津门八大世家的卞家是首家，几次相见，竹素生和他之间也算是点头之交。
“那就麻烦了。”卞仲霖道。说着，他刚把信掏出来便被韩世文抢了去：“竹素生你不用跟他客气。这信，我传了。”
韩世文不高兴，要是让他哥知道自己不给卞仲霖传信非得抽自己一把不可。
“那就辛苦了。”卞仲霖道。
“哼。”韩世文哼一声别过头。
卞仲霖喝了两杯茶水便告辞离开前往京城。在他走后，韩世文对竹素生道：“以后，对卞仲霖不必客气。”
“我看世文兄和卞大少倒像是冤家。”竹素生笑着道。
卞仲霖对韩世文无恶意，竹素生看得出来。就是不知道韩世文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久了你就知道了。”
“别的我不知道，可却知道这以后啊，世文兄要是有什么事，卞大少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帮助世文兄。”
如果有一天，韩世文出了什么事，第一个站出来帮助他的人一定是卞仲霖。
但韩世文不信。
“不说他，闹心。”韩世文喝了一大口茶，仿佛这样能够把自己心中对卞仲霖的厌恶压下去似的。
“竹素生，你怎么不剪辫子？”在津门里，很多华人开始留短发。就算那位前清的德奕亲王也是一头短发和一身的洋人束装。现在他，也是一脑袋柔软的短发。可这竹素生，他留着辫子，但没有剃发，他额头前还留有刘海呢。这要是以前，留发不剃非得被抓去砍脑袋不可。但现在不会了。不管是留着发的竹素生还是剪了发的他，都不会有人抓他们去砍头了。
大清朝没了，北洋政府提倡剪辫放足。现在，不管他们是留辫子还是留短发都不会有人抓他们了。
“习惯了。”竹素生淡笑，然后把目光放到茶楼外的街市里。
这人来人往的街市里，有剃发留辫的晚清遗民；有留了短发穿上洋装的华人；还有九国租界里的洋人。
很混杂，却混杂得理所当然。
“我刚剪发的时候也不习惯，时间长觉得可方便了。”韩世文留辫子的时候是剃了头的，所以在剪辫子的时候剪了个大光头脑袋。后来这头发才长起来的。
头发剪了，他感觉利索多了。同时，这双眼睛看到的东西也变了。
两人在茶楼里喝了一壶茶之后一起返回大经路。

晚上。
竹素生和慧宝打听起鬼面人的事情。
慧宝道：确实有人报了这个案子。但对方神龙见首不见，不管是华界还是租界里都没人抓到他。
“而且。”慧宝继续道。
“九国租界的巡捕房都在抓捕鬼面人。”这个案子不重，鬼面人没有伤人。但这巡捕房的人全部出动查捕，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不仅如此，他们警察厅也下了要是看到鬼面人要抓捕的命令。
慧宝的话让竹素生深思。
为了一个鬼面人大动干戈，实在是异常。
“若是有什么消息，知会我一声。”竹素生道。
“好。”慧宝道。

谈完，慧宝问起丫头学堂的事儿。
十多天的学堂生涯，看丫头和闻小狐没有被欺负他就放心了。丫头聪明伶俐，闻小狐和那群学生“撕破”脸皮倒是让双方之间化干戈为玉帛。
这样的结果是好的。
谈完之后竹素生折回镇守使大宅闻焰房中。
窗户前，闻焰点着灯在看书。院子里，竹素生静静地看着窗下点灯夜读的男人。
没有了白天里的凌厉和肃然，这个男人功名一身，身上肩负着重任。竹素生看在眼里，却不过问。
不管他身上背负的，还有未来的路，竹素生会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闻焰将手里的书放下对院子里的人说道：“过来。”竹素生扬起笑容然后从窗口蹿入，闻焰接住他便把他抱到床上。
少年身子骨柔软，也很轻，比不上成年男性。竹素生任由闻焰给他解衣解发。被闻焰摆弄脱光之后，竹素生一个翻身坐到闻焰身上然后俯身吻向他。
这温情的吻让彼此之间的爱意更加浓情。
闻焰将少年的长发挽到他耳后，他的双手慢慢地抚摸着少年这柔软的身子。暖光中，少年的脸色开始变得嫣红。
“闻焰……”竹素生与闻焰的双目对视，他们看到对方眼中彼此的爱意。
闻焰微笑。
他们坦诚相对的时候，闻焰把竹素生抱住让他趴伏在自己身上。
“素生……”心意相通，为彼此舍己。

次日，竹素生醒来的时候枕边人已不在了。他伸了伸自己布满爱痕的腰身然后起床。今日，他要去找蛇女，看有没有办法弄到蟒蛇身上的一块皮。想到巨蟒的本形，竹素生突突地打了个冷战。

穿上衣服回竹氏宅子的时候，他看到猫熊师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猫熊师兄，这是玩什么呢。”竹素生上前蹲下好奇问道。
猫熊师兄还没来得及回答，这魏紫忽然控制不住地抽离生长，她的枝叶开始繁盛，魏紫牡丹花开始绽放。
竹素生一喜！
魏紫要好了！
惊喜后，下一刻，她的枝叶窜在院子里缠住一人，然后把人卷住往猫熊师兄身上丢。
“啊——”一道软糯的孩子发出惊叫声便向猫熊师兄身上扑去。
猫熊师兄的身子瞬间变大了三圈，这孩子落到猫熊师兄的肚子上“哎哟，哎哟”地叫了好几声。
魏紫继续失控似的抽离生长，在她繁华尽开之后终于停止了生长。
下一刻，繁华盛开的魏紫枝叶收回，她慢慢地、慢慢地收回化成人形。
“魏紫！”竹素生惊喜。
枯木逢春，魏紫终于恢复了！
在他恢复的那一刻，宅院里的春花尽放！看到化人的魏紫，竹素生惊喜叫道：“魏紫！”
“嗯。”魏紫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坐在猫熊师兄肚子上的孩子看到魏紫，他的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然后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竹素生上前把猫熊师兄肚子上的孩子抱起：“进去说。”
“好。”魏紫道。猫熊师兄变小站起随着他们一起进了前厅。
“丫头一直念着你，现在看你没事了，她一定会高兴。”抱着怀中的孩子，竹素生对魏紫说道。他身手摸了摸怀中孩子的脑袋，这孩子安分守己地听着他们说话。
“让你们担心了。”丫头对自己的心意，魏紫一直知道。这孩子，真的是个善良细腻的人。
“你没事就好。”猫熊师兄说道，随即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果子递给竹素生怀中的孩子，这孩子伸手摸了摸猫熊师兄的脑袋小声道：“熊猫，熊猫。”然后接过它手中的果子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