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好像失忆了(4)

　　我的神经绷到了极致，识海中骤然爆开大片大片火焰般跃动的瑰丽红色。
　　那些光的后面似乎掩藏着什么东西……
　　但是我一试图靠近，脑袋便传来锥心的剧痛，阻碍着我追寻那后面的东西。
　　“师弟。”背后忽然传来师兄清朗的声音。
　　我循着声音回头，额上渗下的冷汗滴落到了眼里。
　　面前师兄的身影模糊得很，但我仍然下意识地就想挣开师尊的手，奔向那一个扭曲的人影。
　　师尊越死死攥着我，我便越想走过去。
　　……总觉得只要靠近师兄，这些痛苦便都会烟消云散。
　　师兄轻声呼唤着我：“过来。”
　　他柔和的声音好像与什么重合了，一遍遍在脑海中重复着，那滔天火光便随着他的声音一点点熄了。
　　师尊忽然用力将我拉了回去，抬起袖子将我眼中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全数擦尽。
　　他眼中那种决绝之色震慑住了我。
　　这人低头，掐住我的下巴便是一个凶狠至极的吻，往日的冷静淡然全部抛开了去。
　　他伸手点在我眉心，一股冰寒彻骨的灵力直接贯穿我的识海！
　　我只见到他嘴唇轻轻开合：“赤霄。”
　　轰的一声，平地起惊雷。


第4章
　　一声悠远剑鸣在脑海中清晰回荡，如雏凤清鸣。
　　本被压制下去的火光暴起，灼灼生辉。
　　我似有所感地望向天际，大团大团的云霞被染成赤色。
　　……我识海中的景象竟是投射到了现实！
　　一抹火焰倏得在云霞中显出真容，带着焚尽万物的灼人热意，如星辰般笔直地坠落下来——
　　我不闪不避伸手去接。
　　那抹火挟着凌厉无匹的气势而来，却在即将灼伤我的前一秒无比欢欣地敛起热浪，顺从地在我掌心化做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
　　我轻轻抚摸着他，感受着他撒娇般的阵阵颤动，随即平抬起手，剑尖稳稳指向师兄。
　　“为何封禁我的赤霄？”在赤霄与我重新建立联系的那一刻，我便想起了那晚所谓的噩梦，只是别的记忆还含混不清。我安抚着躁动不已的剑灵，心生警惕地望着师兄。
　　赤霄唤出后便一直飞速消耗着我的灵力。
　　筑基期的灵力储备在这几个呼吸间便少了一小半，我见师兄不欲答话只是笑意温润地瞧着我，忍不住隐隐焦躁。
　　“咳……”
　　压抑的咳嗽声让我猛然记起那道落下时电光炫目的惊雷，连忙转身去看。
　　……那把寒霜剑头一回现了裂痕。
　　师尊面无表情地站着，身姿挺拔看上去似无大碍。
　　然而那一头青丝……
　　已经从发梢彻底白到了头顶。
　　发如银霜的师尊依旧是芝兰玉树之姿，并不显苍老。
　　我却不忍再看。
　　“毕竟是半步飞升的大乘修士，还有口气，死不了。”
　　师兄看了眼师尊，遗憾地摊手。
　　我的剑尖一时有些发抖：“师兄你在胡说些什么！那是我们的师尊！”
　　师兄眨了眨眼：“你真这么认为？”
　　不知为何我居然觉得他有几分发自心底的高兴。
　　话音刚落，师兄的模样忽然变了。
　　五官的细微调整，却让他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眉眼依旧温润如画，然而眼尾上挑的角度变了几分，望着人的时候那种缱绻温柔的感觉便骤然浓了起来。
　　不再是如玉君子，却像是蛊惑人心的魔。
　　总之……不似正派。
　　“谷尊主。”师尊握住我的手让我把赤霄收了回去，抬手抹去自己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冷声道，“玩够了？”
　　师兄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伸手划过半空。
　　周围的景色便慢慢褪色消散。
　　最终，我们竟是站在一处浩瀚的星辰海里。
　　银光细碎翩飞，璀璨而神秘。
　　头顶缓缓运转的七颗星斗投射下蕴含道的星辰推衍之力，笼罩在我们身上。
　　“真可惜，总有搅局的。”师兄神色不善地瞥了眼我身旁的师尊，随后又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小师弟……我们来玩个游戏。”师兄脚步微动便来到了我的面前，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顶，语气低沉，“运转仙器要消耗极大的灵力，供给不足便会反噬。撑了这么久已是极限了。所以小师弟……来选吧，想让你那师尊道心受损，还是让你的赤霄重归灵体？”
　　见我瞪他，他忽的又笑出声，抚着我头发的手紧了紧，又释然地放松了力道：“又或者，是想让我神魂俱灭？”
　　我刚拿回赤霄时确实想一剑劈了这人，看到师尊一瞬白发时也想劈了这人。
　　但是他此刻笑容温柔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时，我不知为何却没了那种想法。
　　我总觉得……
　　师兄不该是这样的。
　　他本该如之前那般神采飞扬，是位真正品行端正、随和有礼的君子。
　　他本该天资卓越，又对剑之一道造诣非凡，只需恪守本心锤炼剑意便可求得大道，飞升之途一片坦荡。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魔气缠身……
　　明明笑着，却让我心头难过不已。
　　“不开心就别笑了。”我轻轻握住他在我头顶作乱的手，“师兄。”
　　他神色一怔：“师弟你……”
　　我揉了揉太阳穴，截断他的话：“我还不知道我是谁。总之你对我如何我都不会怪你，但你不该伤了旁的人。”
　　师兄刚有些好转的脸色一下子又阴了，恨恨地揉着我的脑袋：“你直说玄琼那个贱人就行，别在师兄面前拐弯抹角。而且他自己作的死，可怨不得我。”
　　师尊冷哼一声，不顾伤重就要拔剑。
　　师兄毫不示弱地也拔下身后的剑来，身上气势暴涨，竟也是半步踏进了大乘的威压。
　　眼见他们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我的头突突地疼。
　　“你让他忘记一切，将虚幻当作真实，便是为他好吗！”师尊低声喝道，手中剑已出鞘，寒光湛然。
　　师兄冷笑：“啧，总比你干的事好些。”
　　“我并不愿如此，那只是权宜之计。”师尊神色冷然，说完这句后抿唇沉默了许久，随后猛然一剑刺出。
　　师兄将我一把推开，迎了上去。
　　他俩再一次刀剑相向。
　　同出一宗的剑式古朴利落，朴素极了也凌厉极了，每一招每一式毫不花哨，满是欲置对方于死地的狠绝。
　　我根本插不上手制止他们。
　　星光熠熠，将地上的鲜血都映衬得美丽无比。
　　师兄自身修为不如师尊，在漫长的对决中还是落了下风。
　　他身形一晃，终于再也撑不住地捂着胸口破开的血洞，半跪在地上。
　　师尊神色冷然，抬手剑尖对准了师兄，眼看就要刺下。
　　我心中一痛，待到反应过来时已跪在了师兄面前，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那柄霜寒剑。
　　师尊垂眸看着我，一直稳稳握着剑的手颤了颤。
　　“原来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在这幻境里被他一路欺瞒下来，也还是会这样做。”师尊的手不再颤抖，他将剑收了起来。
　　我不知如何应答，只能眼含哀求地看着师尊。
　　师尊又看了我一会儿，轻声问：“如果刚刚，即将被一剑穿胸的是我，你救吗？”
　　他虽问出了口，却似乎并不想听回答，直接转身离开了这里。
　　……一步一个血色脚印。
　　我才惊觉师尊之前被天雷重伤，未调息完又拔剑与师兄决斗，此刻定然伤的比我想象中重了很多。
　　我想起身去追，身后师兄的一声闷哼却又让我犹豫了。
　　不过几息，师尊的身影便彻底湮灭在了群星之间。
　　我转过身看着师兄，慢慢跪了下来。
　　他气息微弱，脸色苍白无比，却笑着拍上了我的脑袋：“别这个表情啊小师弟。我死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那手虚弱无力，透着生机将尽的冰凉。
　　连揉我头发的力气都没有了还在笑！
　　就不怕……死吗？
　　我怔怔地看着师兄的灵力与生机一同快速流逝，气息越发微弱，连那双春水般的眼眸似乎也要慢慢阖上了。
　　我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头疼欲裂。
　　残缺不全的记忆里好像也有这样一个场景。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用剑强撑着站起，明明浑身是血，气血翻涌，却还是镇定自若地笑着拍了拍我的头，轻声安慰道：“没事。”
　　我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正是师兄。
　　一时之间满地细碎银光全数炸裂，头顶浩瀚星海也在眨眼间塌缩消失，迤逦风光化为乌有，流露出了最本质的真实——
　　唯有深沉粘稠的黑暗与沉寂包裹着这方世界。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眼下时间紧迫，我一口咬破手腕，将那渗血的伤处递到师兄嘴边。
　　他看了我一眼摇头，紧抿着唇不愿张开。
　　我便自己用力吮吸出鲜血含在口中，用力吻了上去。
　　师兄微微一怔，看着我的神色复杂无比。
　　随后松开了牙关。
　　我见状立刻用舌尖将鲜血顶了进去，强迫他咽下。
　　重复几次后师兄的面色终于稍微好转了些。
　　他目光沉沉地看我：“小师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看着师兄沾了血后艳丽无比的唇，心中微微一动。
　　这次我没有再渡血过去，而是直接扣住师兄的后脑亲了上去。
　　纯粹的亲吻，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我只是单纯地维持着双唇相贴的动作，便觉得空落落的心里一阵熨贴。
　　一直任我动作的师兄却忽然轻轻推开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