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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骨(41)

作者:谢榭榭 时间:2019-07-21 12:56:46 标签:破镜重圆 架空 年上 竹马竹马 名门望族

    谎言说出来的那一刻,相容都想发笑,他竟然不知道他还能有这样从容撒谎的本事,连脸都没红一下就扯出一个卑鄙的弥天大谎把自己手上的沾染的鲜血洗去,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无辜的、可怜受人同情的,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提起宁族,相钰凝了凝,昨天相容已经昏迷,但是昨天才亮,寒冷刺骨,从鸡鸣的那声起,整个长陵城奔走相告宁族大火一事。
    现在西边那场烧天已经灭下去了,但是整栋宁宅已经变成一片焦土,经京兆尹府一整天搜查翻找,到晚,官兵从宁宅里抬出整整一百三十三具焦尸,这场诡异的大火中宁族竟没有一个幸者。
    这么大的雪天,这场火起的太诡异,而且就在宁宅掳走小十四还有入宫行刺偷走布防图后,大火必定还有可查,查是要查,但是宁族牵扯相容,牵一发而动全身,相钰绝对不允许那些脏污的事情沾染到相容这里。
    相钰沉吟片刻,才道:“起火原因京兆尹府还在查,宁宅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自会处理,你先养好身子再说。”
    “……好。”
    “这些天我陪……”
    “没事,我自己可以。”
    相钰拧了眉,扳过相容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你看着我。”
    对上相钰那双眼眸时,相容脸上的稳色差点端不住,但是他是佯色强撑:“再没事我也得硬撑住,毕竟宁族的后事须要我处理。相钰,宁族的后事我不想假他们之手,想亲自设灵送他们一场,可以吗?”
    “好。”
    淮王府这院子清散了所有仆人,阮安亲自守在外面,天子放下朝政奏章在淮王房里陪了他整整一天。
    狂雪不断,直到宫里影卫传来讯息,阮安展开看了一眼字条,心中衡量几分,这才进门去禀告。
    房间分内外两室,隔着一层珠帘,阮安走到珠帘外:“陛下……”
    还没来得及出声禀告,手还没撩起珠帘,当看见床榻边的那一幕,阮安脚步立马一顿,而后垂下眼眸,退下几步低头在外边安安静静守着。
    房里点了一室安神香,相容已经睡去了,头发散落,眼皮沉沉阖着,困困沉沉正枕在相钰怀里。
    相钰听见了阮安进来的动静,才放开相容柔软的唇角,低头看了一会儿怀里正静的人,动作轻柔把相容放回床榻上,动作惊扰到睡梦中的相容,放下来是相容皱了皱眉。
    看见相容拢住的眉宇,相钰伸手轻轻覆在相容眼皮上,掌心干燥温暖,食指一下下温柔抚在相容藏愁的眉宇上哄着他入睡。
    阮安一直站在外头,不敢出声惊扰,但是心中掐着回宫时辰,思忖到底要不要稍稍提醒陛下,就在这时候里头的人出声了。
    “把朕的大氅取过来。”
    “是。”
    阮安连忙取了,送进内室交给相钰。
    相钰取了大氅给相容盖到上,锦被上一拢龙涎香,抬手覆上相容额头试问,随口问:“人在外边跪了多久了?”
    相钰问的是二串,相容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他听见奴仆在外头和阮安说话的声音,他是过来送药的,阮安拦住了他没让他送房只端了奴仆的药进来。
    药是相钰抿了一口试了一下,再亲自喂给相容的。一路风雪寒冷,奴仆送来的药却还正温。相钰不由想起前日他来时,还没进门隔着墙就听见奴仆在房里的已经嘶哑的哭声。
    “现在还跪外头?”
    “是。”
    二串一直外边,他听说相容醒了想看相容一眼,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了,就在二串伸手想戳一戳已经跪麻的膝盖的时,耳边听房门“吱呀”一声。
    二串当即还以为是拦他的那位公公从里头出来了,当即亮眼,欣喜抬头,正想问相容的情况,没想到刚一抬头,正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看到相钰二串吓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赶忙趴腰伏在地上。
    “陛……陛下……”嘴皮子哆嗦,牙直打颤。
    天子不怒自威,目光望二串身上闲闲一落,帝王气势压迫十足,小奴仆紧紧拘着身伏在地上,便打抖都是紧绷着打抖,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二……二串。”
    “贴身跟在你家王爷身边服侍的?”
    “……是。”二串担惊受怕回答,生怕说错一个字。
    二串一直跪着,天子披裘从他身前榻过,衣摆擦过奴仆的指弯:“夜里当心守着,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相钰回宫,马车一路从淮王府后门绕路行上街市,回宫后还有很多棘手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乘着回宫这个空档,相钰撑肘阖眼在马车里稍稍歇息。
    虽然说是歇息,但是天子的思绪是一刻都歇不下来的,阖着眼,另一只手的食指摩挲着拇指上戴着的白羊脂玉扳指,若有所思。
    车架摇晃,一直行到大南门,正在相钰凝思时,马车外的一阵吵闹喧嚣打断了相钰的思绪,也不知道谁这样大的狗胆敢在宫门外闹事。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被士兵降住的人一直抵抗挣扎,满腔愤恨道:“我是探花郎,我身戴朝廷赏下来的功名,是朝廷命官,企是你们这些粗鄙武人可以拿刀相对的!赶快放开我,我有要事要面见陛下……”
    宫门外的武将严声呵斥:“你品阶已卸,没有官职没有令牌,更未得陛下召见。你若再闹事,休怪我无情,按擅闯宫门处置!”
    胡莫曰被人挟住肩膀,他手无寸铁之力,怎么挣扎都脱不了身被挟的动弹不得,但是他现在焦急难耐,只剩一张嘴,急的冲昏头脑,忘记这是宫墙之下,一时口不择言:“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有大事要禀明陛下,要是耽误了就要治你们一个个杀头之罪,你们担待得起吗……”
    胡莫曰情绪激动,脸红脖子粗,愤恨激昂发指一众守门将士的时候,突然一道淡淡的声音掷了出来。
    “朕倒不知一介小小探花郎怎有这样的权利,竟敢管到朕眼皮底下了。”
    声音就来自近处的那架马车,愤世的探花郎听见那话下意识就准备骂出去,可话刚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定了定身,等反应过来如遭雷劈。
    士兵立马收刃下跪叩见,高呼“陛下”,唯有胡莫曰整个人被吓得木在那儿不敢动弹,直到阮安在外头将车帘掀起,相钰坐在马车里淡淡目光往胡莫曰身上一扫。
    吓散的魂又给吓了回来,胡莫曰一下子就软了膝盖,簌簌发抖重重跌到雪地里:“陛下……陛下……”
    “到底是那天朕说的话过于深奥你听不透,还是你实在做不到?”
    胡莫曰知道陛下指的是什么,就是他在淮王府与相容喝酒的那一日,其实那一日他并没有完全醉酒,陛下当日一番话就是可惜说给装醉的他听的。
    “谨言,慎行,你倒好,连一个都做不到,竟敢在宫墙之下狂妄。”胡莫曰伏在地上,脸就贴着地上的积雪,地上冷气扑脸,可是天子一句话却叫额头直发冷汗,他撑在地上的臂弯止不住的发颤。
    相钰的手指叩在窗弦边,不紧不慢,却字字迫得人打颤,“你可知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文言文,胡莫曰一个胆战:“惊扰圣驾,罪……当死。”
    相钰唇角一弯:“看来探花郎清楚的,朕还以为探花郎英勇无畏,不知死字何写。”
    胡莫曰知。
    他也怕。
    天底下没有一个人不害怕死的,他怕极了,但是他当年一腔热血入仕,那么无论多少年过去,为民请愿报效朝廷的决心不会变,他怀里揣着东西,纵是死也得禀明圣上。
    胡莫曰干脆心一横,他不管不顾了:“但微臣要上奏的这件事事关家国,非同小可,陛下听后任何罪责微臣都担,无怨无悔。”
    听到这里,相钰不由皱起眉头,目光终于落到胡莫曰身上:“何事?”
    膝盖下往前跪挪到马车前,深提一口气,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捧于手中,面色凝重地呈上。
    “今日,微臣在烧坏的宁宅中拾到一物,微臣当即大骇不已,只能冒死闯宫门面呈陛下,由陛下亲鉴。”
    阮安从胡莫曰手里接过,再上呈到相钰手里。
    胡莫曰交给相钰的是一角牛皮,边缘焦黑,显然是被大火烧过但是却没有烧尽的残角,大越人擅工笔一惯用都是纸张鲜少用牛皮书写记录,而这张牛皮恰巧不是用作他用,上面有字,显然是用来书写记录的。
    更重要的是,牛皮上两处痕迹清晰可见,一个是宁怀禹的名字,另一个是一枚红色的印鉴!
    胡莫曰苦读十年,天下的书读了大半,当年也曾上过金銮殿,他怎么会不识得这是乌奴皇室的印鉴。
    沉默许久,胡莫曰以为陛下后会龙颜大怒,怒不可竭,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胡莫曰疑惑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他看见陛下连一丝他想象中震惊都没有。
    很奇怪,奇怪的就像是……就像是陛下一早就知道。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冒出来连胡莫曰都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而就在这时候陛下突然开口。
    “胡莫曰。”
    “臣在。”
    就见天子的注意缓缓从那连牛皮上移开,视线下落,盯到跪地胡莫曰身上时天子的眼神变得冷峻锐利的:“朕问你,这个东西可给别人看过?”
    就那么一眼,只肖一眼,盯的胡莫曰脸颊顿时发麻,整个后背的汗毛悉数竖,全身血液倒流,声音不由紧绷的厉害:“陛下……”
    声音骤冷:“有?还没没有!”
    当即,肃杀重重压下,胡莫曰跪在地上,他有个预感,刚刚陛下没想过要杀他,而现在只要他说错一个字,他今天一定人头落地,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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