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有为家 下(70)
且她的管家婆子，也是曾经照顾过她的大宫女儿，英宗皇帝在南宫那几年，她们也算是相依为命过来的，感情自然不一样。
加上宪宗皇帝并非英宗那么好说话，重庆公主要说是受了委屈，宪宗皇帝能将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宰了给他姐姐出气。
所以重庆公主才会生活的像个公主。
而宜兴公主则是因为自己性格刚强，自然，拿着一个公主的身份就能压得满府上下都听她的话。
小太子别看年岁不大，却有点小大人的意思，吴有为教他的东西自然是他没有学过的，所以显得像个小孩子；可是宫里的事情，他不用学，从小就长在那里，万贞儿也不是什么老古板，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儿子教导的太天真。
宫中龌龊的事情太多了，孩子过了六岁，被立为太子之后，她便渐渐地教了小太子，希望他早早的就知道后宫的阴暗面。
才不会在以后被后宫女人所左右。
很快，他们进了宫，吴有为只能在慈庆宫范围内活动，所以他就留在了东宫；万通则是陪着小太子，直奔清宁宫。
清宁宫
周太后正好午睡醒来了，老嬷嬷陪着她聊天，顺便喝点绿豆甜汤，这天气越发的热了，屋里摆着两个白玉圆盘，有磨盘那么大，上面盛放着冰山，一丝丝的凉气正从冰山上往下流雾气呢。
就听说太子殿下来了。
“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上课么？”周太后纳闷儿了。
她虽然不怎么有知识，但是却希望孙子能有出息。
“或许是想祖母了吧？”老嬷嬷猜测道：“所以就在午睡后，跑来找您了？”
“不能，他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娃娃。”周太后笑着摆了摆手：“请太子殿下进来吧。”
小太子进了来便行了大礼，周太后赶紧叫起。
小太子起身后，看了看两个大冰山，皱了小眉头：“屋里太凉了，皇祖母可受得了？”
屋里的确凉爽，但是周太后有点微胖，所以喜欢凉一些。
不过老年人的确不宜贪凉，御医也叮嘱过老嬷嬷，只是老嬷嬷却是知道周太后人发福了些，凉快一点也好过点，所以没敢违逆太后的意思，放了两个大冰山，四个小冰盆在屋子四角。
“可以，皇祖母挺好，这屋里凉快点，就不爱去外面了。”周太后很是欢喜，因为大孙子关心她呢。
皇太子刚点了点头，外头就又有人来报：皇上和皇后一起来了。
周太后一愣：“让他们快进来，外面怪热的。”
七月的午后，正是炙热的时候，在外面当然是热得很，进屋一股凉气，宪宗皇帝顿时舒爽了。
见过礼之后，周太后有些纳闷儿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你们一家子都来了？”
宪宗皇帝笑道：“今日太子出宫去看望大姐，回来就直奔您这里，朕过来看看有什么事情。”
其实宪宗皇帝早就知道了。
太子出宫，没有皇上的允许，谁敢放小太子出去？
再加上万通派人将小太子的行程时时的稟告皇上，他将儿子的行踪了如指掌，包括吴有为与小太子的对话都记录在内。
而且他不止有万通一条线，还有东厂安置在小太子身边的小太监。
再说，小太子出宫微服私访，去的是十王府，他就更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倒是王皇后，脸色不太好，笑容也有些僵硬，她是真不知道小太子来了清宁宫，更不知道小太子来之前，竟然去了十王府，去看重庆长公主了。
小太子觉得是个好时机，于是便朗声道：“儿臣的确有事情，儿臣要跟皇祖母告状呢！”
“告状词，让几个大人都笑了。
尤其是周太后，听了之后打趣儿道：“难道你皇姑姑怠慢你了？”
“皇姑姑可是孙儿的亲姑姑，疼孙儿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怠慢？”小太子道：“孙儿去看皇姑姑，去的是十王府，所以孙儿顺便看了其他的皇姑姑们，结果发现......。”
小太子虽然是个小孩儿，但是却记忆力好，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吴有为跟他说过的话，他都记得，还知道换成自己的口气来说。
因为时间有限，宪宗皇帝知道归知道，其实并不详细，但是经过儿子这么一说，宪宗皇帝的脸，就黑了。
周太后也惊讶了：“这......这......？”
王皇后迟疑了一下：“这可是真的？”
“儿臣亲眼所见。”小太子板着小脸儿道：“若非亲眼所见，儿臣也不相信，我大明的公主，竟然过的不如奴婢，妻子思念丈夫竟然是不对的！”
王皇后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宪宗皇帝发火了。
其实早在王皇后犹豫着要不要给那些管事太监和管家婆子们说情的时候，宪宗皇帝就冷冷的瞧了她一眼，等到她真的开了口，宪宗皇帝的脸就更阴沉了，拿起茶盏子喝了两口茶，听王皇后那么一说，他直接就将茶盏子猛的往地下一掼，只听“眶当......哗啦啦”几声脆响，明黄色绘着龙凤呈祥的茶盏子就粉身碎骨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唯有周太后老神在在的低眉顺目。
王皇后心惊肉跳，不敢吭声了。
宪宗皇帝冷笑道：“皇后啊皇后，你还有脸说？这后宫朕交给了你，从来不让贵妃插手，你管的好啊，公主们都让奴才辖治着了！”
王皇后立刻离座跪了下来：“皇上，臣妾冤枉啊！”
她怎么会知道公主们的情况？
连皇宫一年到头都出不去，甚至别的地方都不怎么走，也就先蚕礼的时候，或者亲耕礼的时候跟着去别处几次而已。
平曰里公主们也不跟她说什么呀？
再说了，她接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往前数，那是吴废后的事情，可吴废后就当了一个月的皇后......。
再往前......那是慈懿皇太后，钱太后当时还是钱皇后......；再再往前，那是代宗皇帝的汪皇后，可是汪皇后当年被代宗皇帝废了，另立他的杭贵妃为皇后。
后来英宗复立，废其皇后谥号，毀其陵墓，不认她，只承认汪皇后。
这种管理后宫的权利交割的很频繁，她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奴婢们不畏惧天家威严，开始偷偷的欺辱公主们了？
“怎么个冤枉法？”宪宗皇帝允许王皇后叫屈。
“臣妾也有女儿，公主将来出嫁，也是要住进十王府的，自然不会偏袒奴婢，臣妾是真的不知道......。”王皇后听说皇太子亲自堵了个正着，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和左春坊大学士作为人证，满心以为公主们都过的那样的日子，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一位公主啊！
若是将来自己的女儿也被奴婢们欺负着，不让见驸马，那可如何是好？
尤其是她本身就不得宪宗皇帝的宠爱，就连凤阳公主都是老天爷可怜她，赏赐给她的孩子，她不为自己考虑，也会为孩子考虑。
王皇后深知那种深宫寂寞的滋味儿，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也重蹈自己的覆辙？
她是没办法，她是皇后，而丈夫是皇上。
可女儿不一样，女儿天生就是金枝玉叶，嫡出的公主，丈夫不是迎娶女儿，而是尚公主，女儿是君，将来的驸马，是臣！
王皇后是真的着急了，眼泪哗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宪宗皇帝无动于衷，他觉得这个王皇后不如刚进宫那会儿好了，那会儿虽然人青涩了些，起码心没有那么大。
小太子没想到王皇后会哭，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想起身跪在王皇后身边替她求一求情的，但是王皇后随后就道：“再说了，那些管事婆子，可是太后赏赐给公主们的......。”
皇太后赏赐下去的人，皇后可管不了。
同样的，她的意思，是她也管不着的。
这回轮到周太后阴沉了脸，她的确是派了管事婆子陪嫁，但是那是规矩如此，而且当时挑人的时候，那些人都是还不错的，不然她也不会让她们陪嫁过去。
小太子要下地的动作僵住了，他没想到母后推脱责任，竟然推到了皇祖母的身上，这要是落实了，岂不是皇祖母不慈？
“皇后管的好后宫啊！”宪宗皇帝阴测测的道：“皇太后的人你都敬着是么？”
王皇后猛然清醒，自知失言，只是不知道怎么找补，急的脸都白了。
周太后叹了口气：“算了，是哀家的不是，那些人，皇上你看着办吧。”
这个儿媳妇，果然不称心。
上一个更是，都被废位了。
“既然皇后管不好后宫，那就别管了。”宪宗皇帝一点不给王皇后面子，一句话说出来，直接夺了她的后宫管理权。
“皇上......。”王皇后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如丧考妣。
她没有圣宠，再没有后宫的这点权利，她还能干什么？
又该如何护着女儿平安长大？
宪宗皇帝没管她，直接吩咐人：“去将所有的公主都以太后的名义请进宫来，就说太后设宴，赏荷。”
反正每年七月份都会举办两三次赏荷的宴会，其实就是看看荷花，晚上的话，还会放一放河灯。
不过随后宪宗皇帝就吩咐了：“她们带来的人，全都单独看管，不许交头接耳，传递消息。”
这是将公主们带进皇宫保护起来，至于下人们，自然是命锦衣卫拿下了。
宪宗皇帝又吩咐了许多，小太子在一边听的不住点头，这就是他的父皇，大明的天子，几个奴才算什么？父皇一个个的命令下达，没有一点犹豫，因为他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就连皇祖母，也只有点头称赞的份儿。
而王皇后这位嫡母，却白眼一翻，她昏死了过去。
可是没有父皇发话，大家就跟没看见王皇后昏死了过去一样。
没人去扶她，就连皇祖母，都只是皱了皱眉头，扫了她一眼。
最后，宪宗皇帝道：“按罪责轻重量刑，最重的主犯凌迟，抄九族，流放；最轻的流放戍边。”
小太子一听，心里更解气，因为流放戍边，那么太监就是充入净军，宫女恐怕就得是营女子了。
压迫公主们的下人奴才们，在父皇的眼里，什么都不算，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重庆皇姑姑会那么说了......。
第454章 何为“夫妻”？
宪宗皇帝时间有限，他就是过来解决问题的，发完号令，看了看王皇后，示意跟着王皇后一起来的宫女：“将皇后娘娘抬回去吧，就说皇后娘娘被那些奴才气晕了，伤了身体，从今儿开始，坤宁宫闭宫，皇后娘娘休养生息，宫务暂交给贵妃处理。”
大宫女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两个太监四个老宫女上来，将皇后娘娘抬上了担架，四个大力太监进来，抬着担架回了坤宁宫。
等王皇后走了，周太后才道：“贞儿恐怕不太愿意接手宫务。”
万贞儿的脾气周太后太了解了，后宫的宫务何其多？万贞儿肯定不乐意接手。
小太子也道：“父皇，母妃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她照顾五弟都忙不过来呢。”
“那便让邵妃处理。”宪宗皇帝很随意：“不过邵妃也只是个妃子，从今天开始，晋升为淑妃吧。”
“邵妃也挺好。”周太后其实并不喜欢邵妃，但是无奈宪宗皇帝喜欢，她也就不跟儿子对着干了。
“大孙儿啊，你......为何想去看看你皇姑姑？”周太后才不相信小太子是临时起意。
守着儿子的面问一问大孙子，周太后自然有她的用意。
周太后也是品出来了，这么多年的“太后”当下来，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儿子是孝顺她的，但是这个“孝顺”是在他“儿子”的范围内，而非“皇帝”的范围内。
